若木踏进天城殿。
匕夫人就赶紧迎上来,双手搭在他的胳膊上,仔细打量着。
看着他一脸憔悴,头上的白发竟比自己还多,心里也止不住的难受,眼眶也不禁湿润起来,心疼地问道:“几月不见,何以变得如此模样啊?”
若木也是从小就养在她身边,她亲眼看着长大的,叫她如何不心疼呢?
“师娘、师父。”若木跪倒在地,回到天城山他的心才有了归属。
“快快起来。”匕夫人赶紧将他搀扶起来。
“坐下吧。”阮掌门说:“见你如此模样,我亦觉得心里有愧,当年凌老夫人跪在殿前,若我没有来劝你,也许你便不会下山,也不会害你至此。”
“不怪师父,这一切都是我自己的选择。”若木说着,又无可奈何地自嘲一句,“都是若木的命不好罢了。”
阮掌门与匕夫人听了也不免觉得惋惜,匕夫人安慰道:“人生不如意十有**,事已至此,看开些。”
她知道这时候的语言安慰是最没用的东西,旁人劝解看开些,又如何能看得开,当年阮阮失踪,她听到过不知多少次这样的劝解,又何曾看开过呢?只不过是没有办法的时候,自欺欺人罢了。
“你见过阮阮了?”阮掌门问道。
“见过了。”若木神伤,又不好在师父师娘面前过度流露自己的情绪,只是淡淡地说。
“你别看阮阮现在人是好好的,可那日你走后,她也是极伤心的,把自己关在屋子里,谁也不见,谁也不理。”阮掌门说着:“后来也不知这么的,她便像个没事人一样,刚开始她不记得你了,我还以为她是假装的,是为了宽慰我和你师娘,时间长了,几次试探下,她倒像是真是不记得你了。可能是你一直在她心里,她太难过了,只有忘了你,她才能好好生活。”
若木听着,心底的情绪激荡起来,“见她好好的,便好了,是我负了她。”
匕夫人握着他的手,宽慰道:“这又怎能怪到你头上呢,世事难测罢了,你既然已经回来了,便在天城山多留些日子,日后相见也是难了。”
“好了,若木赶路也是劳累,你的住处还留着,你先回住处休息吧。”若木还未来得及说话,就被阮掌门打断。
当若木从天城殿出来时,阮青菡和聊苍已经不在殿外了。
***
晚间,阮青菡看着这屋子里的几大箱桃子,睡不着觉。
索性起身,挑了一个又大又红的桃子,坐在窗台上,一边吃桃子一边看天空中时而躲闪的星星。
如今这么多桃子,她一个人肯定吃不完,要不送几箱给聊苍,也不知道他爱不爱吃桃子?
阮青菡正想着,突然看见院中回廊中有人影晃动。
居然有人在偷窥自己,真是胆大包天!
她不动声色的起身,翻身进屋,关上窗户,然后吹灭屋里的烛火,假装自己已经睡下了,实在摸黑悄悄潜出门,她要将这个人逮个正着。
阮青菡躲在廊柱后面偷看,那人并没有因为房间灭了烛火便离开,仍伫立在原地。
她悄摸地潜到他的身后,拿着一只双月刀抵在他的背后。
“别动,若动了,我这刀下可不留人。”阮青菡冰冷的声音响起。
若木的身体一僵,他只是想在这夜色掩盖的无人处看她一眼而已。
光是听见她的声音,他的心便控制不住了,当日离开他不敢回头,害怕看见她的眼泪,现在再次见面,他亦不敢回头,因为他知道她已不会为他流泪,留给他的只有她陌生的目光。
“你说不动,我便不动了。”若木说:“把刀放下吧。”
若木隔着衣服也能明显地感受到双月刀的晃动。
阮青菡自己也明白,她越来越弱,这刀就越来越沉了,现在她的身体,活着便好了,万万是不能运功催动灵力的。
但是,她怎么会傻到相信一个偷窥的登徒子的话。
尽管握着双月刀的手有些颤抖,她也没有放下,质问道:“你可是在偷窥我?”
若木快速转身将她手中的双月刀夺了去。
阮青菡虽惊,却没有愣住,张嘴就要喊。
若木赶紧捂住她的嘴。
“是看,不是偷窥。”他解释道。
阮青菡震惊地睁大眼睛,躲在暗处看还不是偷窥?
虽然他现在背对着月亮,但是她现在与他的距离很近,也能看清楚他的面容,这不就是白日里在天城殿外一直盯着自己的那个怪人吗?看来是早有预谋。
阮青菡虽被夺了刀,但是也并不惊慌,这里可是天城山,大不了鱼死网破。
“我不会伤害你的,现在就放开你,但是你不要喊,答应了就眨眨眼睛。”这是他自己的事,他不想让其他人知道。
阮青菡睁着双圆溜溜地大眼睛,听话地眨了眨。
若木将手从她的嘴上移开。
阮青菡张嘴大喊,“救......唔......”
她还没有喊完,若木又及时捂住了她的嘴。
“不可骗我。”若木说。
迎着他的目光,不知怎么地,她竟有些相信他的话,点了点头。
他再次将自己的手移开,这一次她没有叫了。
“你走吧,以后不许出现在这里的,若再让我看见你出现在这里,我就告诉爹爹,你就死定了。”阮青菡说完一抬头,竟看见他的眼底晶莹的泪花。
“呀?你哭什么呀?这么大个人了,我说的是若有下次才告诉爹爹,又不是这次,而且这事儿本身就是你不对,做错了就要改。”阮青菡语重心长地说。
阮青菡以为是自己吓到他了,虽然阮掌门为人亲厚,但是对于打破原则的错误,没有半点宽容,定是会严惩的。
“阮阮。”若木叫她的名字,“我还可以抱抱你吗?”
夜里的人很脆弱,心总是很容易被情绪操控,做出一些本不该做的事。
看着他悲伤的样子,阮青菡觉得很奇怪,是自己欠他钱吗?为何他总是一副认识了自己很久的样子呢?
“那你别哭了,像是我欺负了你似的。”阮青菡嘟囔着说。
她向他张开怀抱,只是将手伸向一个悲伤需要宽慰的人罢了。
若木轻轻将人揽进自己的怀里,将头埋下去,紧紧地抱着她的肩膀。
双肩起伏,悲伤更甚。
阮青菡伸手轻拍着他的后背,竟觉得这个场景有些熟悉。
但,以后还是要离这个人远些才是。
若木回到房间的时候,聊苍已在他的房里等待了许久。
屋里没有点灯,只是从窗外透进屋内的朦胧月色,勉强能够照清人的面容。
“你去找她了?”聊苍背对着窗户,坐在榻上,手中把玩着茶杯。
“是。”若木立于屋内。
聊苍冷笑,“你们之间本就已再无可能,何苦如此执着?”
“我知道。”
他比谁都清楚,他与阮阮再无可能,开口时连声音都止不住颤抖,“可是聊苍,你有没有喜欢过一个人,你可体会过情难自抑的滋味?”
在东临,他无时无刻不再想她,所有人都已经离开了,可是只有他被困住了,被困在那段有阮阮在的回忆里。
有些记忆越是回忆,就越是锥心刺骨,可是他放不下,他甘愿在痛苦里沉沦,只想把那回忆里的面容再看得清楚些。
如今他回到天城山,她就站在他面前,叫他如何不去多看她一眼,又叫他如何管得住自己不去靠近她。
聊苍面色深沉,好个情难自抑。
“她都已经选择忘了你了,你如此这般,无非是害人害己。”聊苍将杯子放下,“你为何就不能像她一样,把过去的一切忘个干净?”
若木苦笑,“我什么都没有,那些抓不住的记忆已经是我的全部了。”
只有躲进那些记忆里,他才能浑浑噩噩地一日日过下去。
后来,他明白了央平公主的感受,生活在一片黑暗当中,突然有一束光照了进来,感受过温暖就不想回到寒冷的黑暗当中了,那束光消散以后,便只能仰望着,回忆着,才会觉得黑暗不那么可怕。
聊苍起身,再与若木擦身而过时,说:“阮阮好不容易捡回一条命来,回到天城山又因为你的事悲伤郁结,前一段时间还吐血了,她好不容易才走出来,既然你们已无可能,就请你离她远一点,不要再让她难过了。”
随即他便踏出房门离开了,若木颓然地立在房中良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