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青菡走进天城殿,殿里几位长老坐于大殿两侧,正与阮掌门商议着什么事。
阮青菡见状,自觉地站在角落,不去打扰。
“天城山创立百年,承蒙先祖庇佑,今年恰逢整数年份,实要隆重些,才是。”一位长老说。
“确实如此,以往都是天城山在册弟子进行祭拜,此次不如诏令离山的弟子回来,人多些自然可看出天城山门人弟子众多,天城山也不负先祖嘱托。”林长老接着说。
天城山每年九月初,都会进行祭祀先祖的活动,倒也没有特别繁琐,无非是扫扫墓,上上香,举行祭祀典礼之类的。
“我觉得甚好。”又一位长老应和道。
“若是如此,就得赶紧告知在外弟子们了,现在离祭祀已不足三月了,若再不广而告之,怕是赶不及了。”阮掌门说。
经过商议,暂定了这个计划,阮掌门同长老们又商议了一些细节,长老们才陆续离开。
阮青菡很是高兴,脸上的笑意都藏不住了,祭祀时大家都要回来,那这天城山就可热闹了。
她笑意盈盈地出现在阮掌门面前,阮掌门看着她的样子,觉得有些奇怪。
她日日沮丧难过,今日为何喜笑颜开的,难道是悲伤过度?
阮青菡发觉了阮掌门疑惑不安的眼神,不禁认为是自己高兴得太夸张了,把脸上的笑敛了敛,环视一圈后问:“阿娘去哪儿了?”
阮掌门也收回自己的目光,顺势坐下,说:“你娘去药医阁给你抓药去了。”
“又要喝药,告辞。”阮青菡说着赶紧往外跑,生怕走慢了,遇上回来的匕夫人。
“诶!”阮掌门伸手叫住她,“今日你的心情可好些了?”
其实这些女儿家的事情原本不该他来问,他很喜欢若木那个孩子,可是人世间的事情总是让人捉摸不透,而且天城山脱离尘世之争是自成立起就定下的规矩。
可是日日看着阮阮以泪洗面,他也是颇为担忧。
“什么叫可好些?我的心情不是一直都很好吗?”阮青菡总觉得今日的他神神叨叨的。
“那个......放下若木也是好的,天城山就算什么都没有,男子还是很多的,爹爹必定为你寻得一个更好的。”阮掌门安慰道。
阮掌门生怕阮阮是因为怕他与夫人担忧,便忍着悲伤,强颜欢笑。
“什么是更好的?什么是若木?爹爹你在说什么啊?”阮青菡无言以对,心里着急得要赶紧离开这个地方。
“你!”阮掌门听到她的回答,刚刚平和下来的心,急了。
连什么是若木都不知道,定是悲伤成疾,情况更加严重了。
阮掌门抓紧阮青菡的胳膊,生怕她跑走了。
“我们去药医阁看看去。”
阮青菡瞪大双眼,娘亲就在药医阁,现在自己过去,那不是把嘴给药碗送过去吗?
“我不去!”阮青菡把手往外抽,似要挣脱。
阮掌门拉着她的胳膊不松手,一边拉着人往外走,一边哄道:“阮阮听话,去看看。”
“我不去,我真不去!”
在阮青菡的哀嚎声中,他们还是到了药医阁门前。
匕夫人在里面就听见了阮青菡的声音,赶紧迎出去,就看见阮掌门拽着阮青菡。
她连忙上去把阮青菡从阮掌门的手上解救下来,还责备地拍了拍阮掌门的肩膀。
“这是干什么?”
阮掌门把匕夫人拉到一边。
“阮阮不对劲,刚刚我跟她聊起若木,她竟问我若木是什么?我怀疑她悲伤过度,脑子出现了问题。”阮掌门小声地说。
匕夫人恶狠狠地盯了他一眼,“你脑子才出现了问题。”
阮掌门见匕夫人生气,连忙说:“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想着让药医阁给阮阮瞧瞧,万一......”
“万一个头!”匕夫人打断他,回头走向阮青菡,挽上她的胳膊。
“娘,我日日喝药,舌头都苦了,不想喝了。”阮青菡可怜巴巴地说。
“好好好,我们去让医师们瞧瞧,若身体没事了,我们就不喝了。”匕夫人宽慰道。
虽然她对阮掌门的言辞表达很有意见,但是他说的话她还是听见了的,不管怎么样还是得小心些才是。
“真的?”阮青菡没想到她会答应得如此爽快,愁云惨淡的脸上马上就有了光彩。
“真的。”匕夫人无奈地摇摇头,都这么大的人了,还像个小孩子一样不想喝药。
药医阁医师把脉期间,阮掌门和匕夫人都紧紧地站在阮青菡身旁,一会儿看着医师把脉的手,像是自己能看懂似的,一会儿又观察医师的表情。
医师刚把把脉的手收回去,阮掌门就急切地问:“怎么样?”
医师神情并不凝重,说:“亏气血,有忧思,放宽心来好好调养,便无甚大碍。”
听完医师的话,阮青菡心里只觉不好,看来这要还是得喝,她得赶紧溜。
“娘,我突然觉得有些累了,想回去休息了。”阮青菡伸手扶了扶额,便起身要走。
“好,回去好好休息。”
匕夫人的话刚说完,她就头也不回地走了。
“诶!”阮掌门看着阮青菡里开的背影,刚要抬手叫住,就被匕夫人按住了手。
“夫人啊,不问清楚就让她走了,如何放心啊?”阮掌门有些焦急地说。
“不管她是真的忘记了,还是假装不记得,都由她吧。真忘了也好,她便不必再难过了,若是假装忘了,我们便更应该配合她了,她都已经那么难过了,还要演戏让我们不要担心,我们不要辜负了她才好。只是还是要多多留意她,以防真的出现什么问题。”匕夫人看着阮青菡离去的背影说。
阮青菡走出药医阁,正晒着太阳懒洋洋地走着,练武场有很多弟子正在练功,她在旁边看着,直到太阳把她的头顶晒得有些发烫,她才离开。
太阳底下真温暖!
阳光的折射让她的眼睛有些看不清楚东西,在一片迷蒙中,她似乎看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走进了天城殿的后山。
反正她闲来无事,也就跟了上去。
随着阶梯蜿蜒而上,穿过一层茂密的树林,她竟跟着那人来到了天城山的墓地。
那人在一个墓碑前停下,阮青菡远远望去,正是绿绿的坟前。
“你来此处干什么?”她看着他的背影问道。
那人转过身来,看到阮青菡后,恭敬地行了个礼,“阮姑娘!”
阮青菡本来只是觉得这个人的身形很熟悉,才一时好奇跟了上来,待到他转过头来,她才看清楚他的面容,这不就是东临国和赤焰国交战时在晋阳城中救的奴隶嘛。
当时告诉他要是无处可去,便来天城山,没想到他竟真的来了。
“你这是?”阮青菡环顾四周,这墓地平常都少有人来,他刚来天城山不久,应该也不认识什么人葬于这墓地,所以肯定谈不上祭奠,实在想不到他为何会来这里。
“还要多谢阮姑娘的救命之恩,若不是姑娘,即便这天下之大,也没有我的容身之所了。”他没有回答阮阮的问题,而是先感激一番,然后才说:“阮掌门给我找了一个人管理墓地的差事,我每天都会上来瞧瞧。”
这时阮青菡才发现所有的墓上连一根杂草都没有,墓碑前的香火也未断。
“所以你便把这墓上都种满了花?”她留意到他身后绿绿的墓,全被盛开的花覆盖,花开得很绚丽,不见一丝泥土。
他挠了挠头,有些不好意思,“我见这墓碑上的写着的,这已故之人也不过是个十**岁的女孩子,定然是喜欢鲜花的。”
阮青菡听到这话也不禁有些伤感,纵然她不知道绿绿为何要杀她,但绿绿确确实实是她曾经最好的朋友,在她生病的时候,绿绿总是事无巨细的照顾她,还会喝她熬得特别难吃的桃胶,无论曾经多么鲜活的生命,最后都只能化为一抔黄土。
阮青菡从他的手里取过一炷香,点燃,随着青烟缕缕升起,她恭敬地鞠了一躬。
“真不知道她是什么样子,又是因为什么原因英年早逝?”他望着墓碑说。
他第一次见到这个墓碑时就有些好奇,他无法想象她活着的样子,应该也是如同阮青菡一样明艳活泼的少女吧,他总是会忍不住为她的早逝感到惋惜。
“绿绿是药医阁的药师,是个很好很好的药师,给很多人治过病。”阮青菡回想着,“她很爱笑。”
“爱笑的人都很乐观的。”他说。
“是啊,她是个很善良的人。”她将手中的香插入碑前的香炉中。
在她的印象里,绿绿确实是乐观的,对什么都不是太在意,即使是一些伤害她的话,她都一笑而
“她是生病吗?”他接着问。
“不,”阮青菡站起来,转过头看着他,眼底有些惆怅,“她可能是走火入魔,想杀了我,没想到把自己也搭进去了。”
听到这里,他才觉得不对,慌忙道歉:“阮姑娘,实在是多有得罪。”
“没事,都过去了。”她说。
阮青菡转身要走,他也跟了上去,将她送出墓地。
“你的腿可好些了?”阮青菡刚刚就注意到他的脚有些跛,关心地问道。
“药医阁治疗后,已经好多了,谢阮姑娘关心。”他一边走着,一边将头放低些,好听清阮青菡的话。
“那就好,你以后可有什么打算?”
“在天城山挺好的,外面战火纷飞,我已经厌倦了,能有一块清静之地,已是多少人求之不得的了,我想安安心心地留在天城山,做好自己该做的事。”他说出了自己朴实的愿望,以他的身份,离开天城山无论走到哪里都会是奴隶的身份,他额头上奴隶的印记是抹不掉的。
“你的家人们呢?”阮青菡接着问。
“没了。”
两个字足以让人心惊,但是阮青菡侧目看他,他脸上却没有任何表情,像是在说一件与自己毫不相关的事。
“对不起。”她只是随口一问,没想揭人伤疤。
“没事。”他笑着,表情释然,看不出任何介意的样子。
他哪里还有家人呢?赤焰国年年征战,他们家本也是为国效力的武将之家,却没想到成为了朝廷上党争的牺牲品,以涉嫌谋反之罪,斩杀的斩杀,充奴的充奴。
武将不是战死于沙场,而是死于言论,也是可笑。
但,人总归是要向前看的。
“就到这里吧,我先回去了,你也忙自己的吧。”他送阮青菡穿过一层密林后,阮青菡那停下来说。
“好。”
他看阮青菡彻底消失后才又转身回到墓地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