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瞳将蚕食虫带给了聊苍,但这蚕食虫一副肥滚滚的肉虫模样,长得实在不像是能让人直接吃得下去的样子,所以聊苍将其包裹,炼化成丹药的模样。
带上母虫,便去找了阮青菡。
阮青菡恹恹地靠在榻上,看着外面即将衰败的桃花,没有什么兴致。
聊苍端着药碗进来。
自从阮青菡到天城山,匕夫人便要她日日都吃些补品,调养身子。
“今日的心情可好些了?”聊苍放下手中的东西,在她对面坐下。
阮青菡没有看他,只是呆呆地看向窗外,摇了摇头。
大师兄走后刚开始她是很难过,难过到眼泪总是控制不住的往下流,后来便是心里空落落的,不知大师兄当年是不是也是这样的感觉。
匕夫人也时常与她说话,“云聚云散,花开花落,总是强求不得的。”
“话本里总说,每个人都会遇到那个人,那个真心喜欢自己,自己也真心喜欢的人,然后就可以幸福地生活在一起了,可是为何遇到了却要离散呢?”阮青菡自言自语地说。
“也许一切都是最好的安排,会有比他更好的人来爱你的。”聊苍说。
“不会有比他更好的人了。”阮青菡说。
这世间的幸运哪能次次都眷顾她一个人呢?
“会有的!”聊苍回答道,语气里是他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真挚。
隐约间,他感觉自己的后脖处传来灼烧,这种灼烧感比以往都要强烈。
“来,把药喝了吧。”聊苍将药碗推得离她更近些。
阮青菡端起碗,正打算喝的时候,又看见聊苍从一个白瓷瓶里倒出一颗黑色的药丸递到她面前。
“这是什么?”阮青菡问道,前几日都未曾见过这药丸。
聊苍微微一笑,“补药。”
阮青菡将白瓷勺伸过去,聊苍将药丸放进瓷勺里,她慢慢将其送入口中,再端起药碗,将褐色的汤药一饮而尽。
“你知道吗?东临国送来了贴子,明日大师兄就要和仓平公主举行婚礼了。”阮青菡端着空碗,突然悲从中来,一滴泪滴落在喝完的空碗里,眼泪与残留的褐色药水融为一体。
聊苍的心随着她的泪下坠,阮掌门还是没有将此事瞒住。
看着她不知道为若木流了多少泪,他的心逐渐烦躁起来,只有她能如此消耗自己的耐心,能让他小心翼翼,可是她的心里还是只有若木,当真就一点都装不下旁人吗?
聊苍伸手将阮青菡拉到自己身边,用手将她的头按在自己的怀里,说:“我知道你难过,可我比你更难过。”
他感受到阮青菡的难过,他也为阮青菡不喜欢自己而难过。
“你喜欢像若木那样温和的男子,我便学着像他那样做个温和的人,他现在不在了,和别人成亲了,你就不能喜欢一下我吗?”聊苍说着,眼神晦暗,像是着了魔。
“聊苍,你疯了!”阮青菡挣扎着要起来,却被聊苍死死按住,按得她的头生疼。
聊苍伸出手,掐住她的脖子,让她被迫仰头,“我没疯!”
他近乎癫狂,目光落在她的唇上,低头便要吻下去。
阮青菡像是察觉了他的想法,双手推着他的胸口,企图拉开他们两人之间的距离。
却被聊苍的一只大手紧紧按住。
在吻要落下来的那一刻,他停住了,像是找回了一丝理智。
阮青菡一巴掌毫无征兆地落在了他脸上。
***
聊苍回到房间时,乌瞳已经在屋内了,见聊苍进来,赶紧迎上来恭敬地行了个礼。
“尊上,若木那边的蚕食虫,可要乌瞳送过去?”乌瞳问。
“不用。”聊苍坐下来,给自己倒了杯茶,喝了下去,才将自己体内那莫名的躁动压了下去。
若木的大婚之礼,他当然要亲自送去才行。
乌瞳看了看聊苍的脸,忍不住问:“尊上,你这脸是?”
聊苍一眼看过去,乌瞳便自觉地闭嘴了,默默站到一旁。
他还能说是被阮青菡打的不成?
聊苍站起身来,走到里间,将自己的上衣褪下。
“你进来。”聊苍的声音从里间传出来。
“是。”乌瞳应着,便径直走了进去。
一进去就看见聊苍遍布伤痕的背,他将头发拢到身前,露出后脖颈,上面的诸神之印泛着莹莹的光。
“这印可有什么变化?”聊苍问。
乌瞳仔细看了看,回答道:“好像淡了些。”
淡了些?聊苍料想刚刚自己内心的躁动和难以自控肯定与这突然发烫的诸神之印有关,这印得让阮青菡爱上他,才能解开,如今这个印变浅了,莫不是阮青菡的心里其实也是装了他的?
想到这里,聊苍心里的烦闷又少了一些。
只是他不知道爱总是让人疯狂,爱上一个人后,眼里就容不得沙子了。
另一只蚕食虫要尽快放到若木的身体里,待两只都进入到人的身体里,只需要一天,母虫就能将所植之人有关公虫所在之人的记忆、情感蚕食得干干净净。
干干净净倒是好极了。
聊苍到达东临国的时候,婚礼已经开始了。
张灯结彩,红绸满堂,宾客贺喜,好不热闹。
新人结对,款款走来,远远看去倒是郎才女貌,若不是新人脸上没有丝毫的欣喜之色,到真叫人以为是有情之人共结连理呢。
聊苍的身影自天而降,落入庭中的红毯上,挡住了新人前进的路。
两旁观礼的宾客,见这凭空出现的不速之客,不免开始议论纷纷。
“聊苍师弟,不是说不来吗?”若木身着喜服,神情木然,手里用红绸牵引着新娘子。
一段时间不见,若木脸上的疲惫之色更甚。
周围的议论声响起,都猜测聊苍是了抢亲的,他倒真希望聊苍是来抢亲的。
“本身是不来的,但阮阮非要让我送来新婚礼物,以表祝贺。”聊苍笑着,故意说话气他。
若木的表情僵在了脸上,眼里尽是掩盖不住的落寞,聊苍的话像是一个针,扎进了他的心里,别人看不见,但他却忍受着心脏抽痛的痛苦。
聊苍见若木没有说话,便拿出一个锦盒,打开,里面仍是一颗黑色的药丸,聊苍往前走了一步,拉近他与若木之间的距离,用只能两人听见的音量说:“这是蚕食虫,只要你吃下去,阮阮便可把你忘个干净,阮阮已经吃过了,你呢?”
若木的眼眶泛红,心脏骤然紧缩,回过头问他:“阮阮想忘了我?”
聊苍看着他的眼睛,回答道:“是!”
若木心里最后一道防线彻底溃败了,他握着红绸的手不禁用力到关节发白,手都忍不住颤抖,他努力隐忍着。
他知道此生与阮阮再无可能,可是他还是卑鄙地想着她能记得他,想着他,真是个十足的坏人!
但,这是阮阮想做的事,现在他已经无法陪着她了,还有机会能实现她的愿望也是好的。
若木拿起锦盒里的药丸,放入自己的口中。
明明是一颗小小的药丸,却卡得他喉咙生疼,难以下咽,最后竟落下泪来。
阮阮的愿望,他当然会替她实现。
忘了,也好......
阮阮坐在房中,思绪翻涌,今日她莫名地回忆起了很多东西,与若木的儿时初见,一起种桃树,给他画小像册子,过去种种都飞快地在她脑海里闪过,可每当她想再回忆时,便只剩下一个模糊的影子,她看不清他的长相,直到连那一抹模糊的影子都完全散尽,她甚至忘了自己为何痴傻地坐在房中。
她感觉自己的脸上冰冰凉凉的,抬手一抹,竟是泪。
她起身将这不明所以的泪洗掉,收拾收拾便走出了房门。
另一边的若木,才成婚第二日,府里的红烛罗帐便被撤了个干净。
他的心脏像是被什么扼住了,呼吸都变得困难,他瘫坐在地上,任凭过去的回忆在脑海里翻滚,他再也没有办法将阮阮拥在怀里,再也听不到她用传音铃恶作剧似地唤他“大师兄”,再也没有办法将“想你”二字告诉她。
他亲手把她送走了,她再也不会回来了。
他心痛难忍,就像是有人将他的心剖出来,一点一点撕成了碎片,他的身体逐渐滑落,最后伏在地上,乱了衣裳,亦是心无归处。
他的心空洞洞的,没有人知道他如何度过今后的每一天,只有他鬓白的发丝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