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除了阮青菡不太平顺之外,天城山似乎也不太安宁,梦妖的事情刚过去没多久,天城山的弟子又疑似得了传染病。
病情严重的几个弟子皮肤溃烂不堪,碰巧阴医师又身体抱恙,每日起居都有困难,所以绿绿每天都在忙上忙下,全然没有了悲伤的时间,这样忙碌的日子倒也充实,让她短暂地麻痹了自己。
天城山这几日已经在纷纷扬扬的下雪了,阮青菡披着斗篷,推开药医阁厚重的大门,迎面就感受到了屋内的暖气,她进门以后,赶紧掩上大门,把寒气关在门外,怕吹坏了屋内的病人。
她跟着绿绿来到药医阁后房,床铺上躺着一个人,全身上下都被纱布包裹,看不清他的长相。
“这个病有这么严重吗?昨天还这是小范围的溃烂,今天全身都包起来了。”阮青菡说。
“比你想象的还要严重一点。”
绿绿拿着托盘靠近病人,一点一点解开他的纱布,原本气息微弱的人,伴随着纱布的撕拉,逐渐痛苦得喊叫起来,有气无力。
绿绿每撕开一块,就会连带下来一片血肉,每撕一下,都是钻心的疼。
每次换药,都要花费大量的时间拆解纱布,惨叫声不绝于耳,甚至痛到昏迷。
阮青菡不忍心看这血肉模糊的场面,退回到药医阁大堂等绿绿。
阮青菡看着满墙的医书,满墙的药柜,觉得很无力,阴医师病倒后,就只剩下绿绿了,她不懂医术,什么都帮不了绿绿。
不知过了多久,耳边的惨叫声停了。
绿绿端着托盘走出来,满脸疲惫。
“还没有诊断出是什么病吗?”阮青菡担心地问。
“此病发作迅速,在发病之前没有任何征兆,发病后又会迅速溃烂,留给我反应的时间不多。”绿绿放下手中的东西。
“那个人看着情况如此严重,全身上下的皮肤没有一块是可以看的,真是吓人。”阮青菡说着又看向绿绿,关切道:“你也真是辛苦。”
“吓人吗?现在还不是最吓人的时候,他的血肉正在慢慢地溶掉,即使医好了,也无法恢复,只能成为一个面目全非的怪物。“绿绿说着,眼底看不出什么情绪。
“溶掉?”阮青菡面露怯色,多么令人心惊的两个字。
“除了他,还有几个人也出现了皮肤溃烂的症状,我已经给他们拿了药,希望能控制住,还好感染的人并不多。”绿绿转过身,在后方的药盒里拿出一个小瓶子,递给阮青菡,“你以后少来这里,我担心这个病有传染性,这是我前几日做的药丸,能够抵御一些传染病,只是不知道能不能抵御这次的病,你回去一定要吃几颗。”
“好。”阮阮接过瓶子,又接着问,“阴医师还好吗?”
绿绿手顿了顿,眼里闪过些许落寞,说:“不太好,每日昏昏沉沉的,有时候还会胡言乱语。”
“你也要保重身体,药医阁、阴医师,两边都是你在照顾,太辛苦了。”阮青菡说着,又像是想到了什么,说:“待会儿我去伙房炖鸡汤,直接送去你房里,你回去得晚,回去了可以喝完再睡。”
绿绿笑了笑,虽然她的鸡汤可能又是一场折磨,但是听她这样说心里觉得还是很温暖。
“再给你加一味药吧,天寒了,你的身体又还没恢复好。”绿绿又从众多的瓶瓶罐罐里拿出一个瓷瓶,“这个跟刚刚给你那个一起吃,一定要一起吃,记住了。”
“知道了,怎么你也跟阴医师一样,喜欢反复强调,这是你们当大夫的习惯吗?”阮青菡接过药瓶,这倒好,倒成了她来看病了。
“我怀疑你不遵照医嘱。”绿绿投去怀疑的目光。
阮青菡倒是有些心虚,连忙说:“谨遵绿绿医师之命。”
然后灰溜溜地跑出去,跟着她一起跑出去的还有绿绿脸上的笑容。
绿绿重新回到后房,继续刚刚的工作。
刚刚进行到一半,这个人就疼得昏死过去,只能停下来,让他缓一会儿。
“醒了?”绿绿一边说,一边拿起手中的夹子,撕扯着他脸上的纱布,每一块都血淋淋的,连皮带肉。
躺在床上的人说不出一句话,只是睁着大大的眼睛。
“我好像在哪儿见过你。”绿绿耳边的惨叫声又响起来了,“我知道你很痛,但也没有办法,你这伤处处都疼,疗愈止痛术对你来说也没什么作用,本来药医阁里有专门用于止痛的药丸的,可是前一段时间,我觉得那些药丸太久了,全部被我销毁了,新的药丸我又还没有来得及做好,要是师父在就好了,可以封住你的痛觉,就像阮阮那次一样,可是师父现在的情况也不太好。能怎么办呢?你只能先忍忍了,我快点把止疼药丸做出来,你就会好过多了,你再等等。”
绿绿一边撕一边说,像是在自言自语,完全没有在意对方也没有在听。
绿绿给他涂上药膏,眼前的人被疼痛折磨得如同一具行尸走肉,她端起托盘,看着他,若有所思,“只是你能等到吗?”
深夜,天空还下着雪,在一片寂静当中,只有绿绿一个人提着灯笼往回走。
这么冷的天,估计阮阮做的鸡汤早就凉透了吧。
她推开门,房间整洁,没有一丝凌乱,跟她离开的时候一样。
她其实早就明白,没有期待,就不会失望。
一个人坐在幽暗的灯光下发呆,思绪翻涌。
阮阮又没有进过伙房,只有她整日在天城山奔走,总是去伙房帮忙的人是她,阮阮什么都不懂,想到了,便说出来,完全没有想到别人期望落空会不会失望。
明日会不会有新的病人住进药医阁呢?应该有吧。
整个天城山除了聊苍整夜不眠,那就只剩绿绿了,无法安然入睡,每夜都喝很多药,她都分不清自己究竟是昏倒了,还是睡着了。
***
果然如绿绿所料,陆陆续续又有人住进了药医阁,前前后后已经有五个人了。
绿绿每天忙着,敷药、配药、研究医书,不得半点空闲,熬药这种小事都交给其他人了。
但药医阁里也有可以熬药的炉子,也是没有停下来过,这五个人每天都要喝很多药,都快成了试药的药人了。
说了也奇怪,刚开始出现皮肉溃烂的弟子有很多,但是都陆陆续续好了,只有这五个人的病情越来越严重,完全没有好起来的迹象。
绿绿研究过那些好起来的人的饮食起居,这五个人跟他们也并无不同,而且那些好起来的弟子们吃的药都是她统一配的,统一发的。
可是,为何这五个人就是不好呢?
当阮青菡再次来的时候,绿绿正坐在医书堆里,眼睛里布满了血丝。
“绿绿,我给你带了鸡汤,我没想到......”
“出去!”绿绿抬起头瞪着她,词严色厉。
阮青菡被她的眼神瞪得有些害怕,“鸡这么难杀。”这几个字卡在喉咙里说不出来。
她把鸡汤放在脚边,小心翼翼地退了出去。
看着绿绿压力这么大,精神这么紧绷,她也可以理解她现在的暴躁脾气。
绿绿现在的手里可是握着人命呢,她这样随意闯进去,打断绿绿,确实不应该。
大师兄和爹爹也在为这五个人忧心,只要是药医阁的事,所有事情都先靠边,一切供给都先满足药医阁。
可是除了忧心,又能干些什么呢?整个天城山就两个人会医术,阴医师确实身体不好,神智不清,现在这个情况就只剩下绿绿孤军奋战了。
次日,绿绿到天城殿汇报这几日的情况。
“现在的情况怎么样了?”阮掌门先开口。
绿绿沉默一会儿,抬起疲惫的眼睛,“不容乐观。”
绿绿接着说:“后送进药医阁的四个人,跟第一个的情况一样,血肉都在逐渐溶解,而且还有加快的趋势,疗愈止痛术和止痛的药丸对他们来说作用也不大。前两天熬了一帖药,喝下去以后,他们的情况还是稳定下来了的,但是第二日情况又严重了,再喝那药就没有作用了。”
若木将自己知道的情况说出来,“这五位弟子都是今年新进门的弟子,而且此次疾病爆发也是在今年新进门的弟子当中,往年早进门的师弟们没有受到丝毫的影响,而且据我调查这五个人平日里关系很好,走得很近。”
“我也注意到了,只是我百思不得其解,为什么其他人吃了药都能好,这五个人却不行,他们五个跟其他人得的病恐怕不是同一种,又或者他们五个人有什么共同点,加重了病情。只是他们现在说不了话,我也无从问起。”绿绿说。
“唉,突发病情,治疗的进展又不大,着实让人忧心。”阮掌门面色凝重,接着叮嘱绿绿,“但是只要还有机会,务必要将他们治好。”
“放心吧,掌门,我会的。”
“行了,就先这样吧,绿绿的时间可耽误不起,这段时间辛苦了,有什么需要就告诉若木,救人要紧。”阮掌门交代道。
“是。”绿绿说完就离开了,形色匆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