餐厅墙面上挂着一只鱼骨形状的钟,晁南沨趿着拖鞋路过的时候往上面看了一眼,依稀看出已经快十一点了。
余川和邱明扬坐在阳伞下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邱明扬翘着二郎腿夸张地给余川看他新咬的蚊子块。
夏珍倒是按攻略带了一小瓶花露水,但昨晚早就霍霍完了。
邱明扬上次来的时候是冬天,没感受到这儿山蚊子的威力,这会儿才发现被咬了不能抓,一抓就要肿一片,又疼又痒,跟荨麻疹似的。
他用指甲掐了个十字,说:“怪不得这么热的天你还穿个长裤。”
余川从口袋里丢给他一个粉色盖子的药膏,劝他别懒,回去换条长裤:“你被虫咬上两天就知道了,一般人不穿长裤根本挡不住。”
刚走到他们背后的晁南沨:???
余川后颈一凉,扭头看到一脸无语的晁南沨,屁股在凳子上滑了一下,赶紧坐直了解释道:“那什么,遮疤痕是主要的,挡虫子就是顺便事。”
晁南沨一副“我信你个鬼”的表情,往邱明扬身边一坐,问其他人都去哪儿了,他这一路过来只碰上了黄老板一个活的。
“游琨带去后山玩了,”余川隔着邱明扬小心翼翼地汇报:“吃过早饭就去了,估计也差不多好回了。”
这儿也就个山还能勉强玩一下,其它配套的娱乐设施都没起来。余川说要带大家去钓鱼也没人响应,比起爬山吃野果看松鼠,钓鱼简直是个夕阳红运动。
“才起?”邱明扬仔细擦完药才顾得上和晁南沨打了个招呼,抓心的痒总算下去了点。他起身去备餐台倒了杯黑咖啡给晁南沨,“待会儿等午饭吧,夏珍带了几包腊肠,中午炒蒜苔吃。”
晁南沨接过杯子,“嗯”了一声并没喝。
余川讨好道:“先来碗小米粥垫垫?”
邱明扬一下瞪大了眼睛,“还有小米粥你刚咋不说?夏珍刚刚当着你的面把这小米粥一通夸,文学素养都用尽了你也没要给她添一点的意思,我还和她解释说这是定量的呢。”
余川从邱明阳左滑到晁南沨的眼神里瞬间带上了点肆无忌惮的笑,邱明扬这一看就明白了,给了余川一肘子,笑着说:“可以啊你。”
晁南沨也笑了下,简短而又客气地说:“好,谢谢。”
昨晚他胃疼了半宿,现在光听“小米粥”这三个字都觉得舒服了许多,况且他在吃这件事上从来没跟人客气过。
邱明扬趁着余川去厨房的空子,赶紧低声和晁南沨交代:“川哥可是个弯的。”怕他不信,又强调:“天然弯、嘎嘎弯的那种。”
晁南沨莫名其妙地看了他一眼,“看出来了。”
“他这是真看上你了?我之前还以为你们为了“自在”炒作来着。”
晁南沨不置可否:“这你得问他吧。”
邱明扬换了个角度切入:“你不恐同了?”
“恐啊,嘎嘎恐。”晁南沨踢掉拖鞋踩在椅子边上,双手抱胸往椅背上一躺,眯着眼睛看天说:“所以我明天不就回去了。”
邱明扬撇撇嘴,想说你明明是因为你妈回去的,看到余川端着碗过来就没说出来。
早上晁南沨还没起那会儿,邱明扬和余川聊了许多关于晁南沨的事,当然其实主要是邱明扬被套话。不过邱明扬也发现原来他弟在这儿住了三个月也没和他发小铁起来,甚至连熟都算不上,所以这种家事就不便在余川面前说了。
甚至邱明扬还有点暗戳戳的高兴,像是自己的宝贝玩具装大方借出去一圈又回到自己手上那种感觉。
他川哥是个弯的,可他弟弟恐同,这个度被他拿捏的死死的,得意死他了。
余川倒是想借着邱明扬和那位熟一点,便笑着说:“说我坏话呢?继续吧,我不介意。”
余川没把粥放桌子上,直接递给晁南沨,晁南沨也就很自然地接了,手指头碰没碰到不知道,但这一递一接的默契却是明摆着。
邱明扬心情忽然就不美丽了,呲了余川一句:“我俩的话题里还能有你,美得你!”
余川一怔,随即笑着摇了下头,学着晁南沨刚才的坐姿把自己瘫在椅子里看天,他这无所谓倒衬得邱明扬有点小气了。
邱明扬早些年是个双,或者说他就是个颜性恋。这几年虽然对象换得勤,但好歹都是妹子了,余川早上还在说他这是改邪归正了,其实心里想的是有这么个经常挂在眼前的表弟怪不得看不上其他男生了。
所以邱明扬这火气他能理解,大少爷就这么点心思,犯不着跟他较真。
晁南沨用瓷勺搅着粥,也不知道是不是故意想挑事儿,轻飘飘地来了句:“邱打听问咱俩的关系呢。”
这么一句直白的玩笑话抛出了,那俩人都有点发懵,尤其是余川。晁南沨在这儿住了多久他就差不多惦记了多久,那点心思就没瞒过,而晁南沨也从来没正面回应过。
直到今天早上余川才知道晁南沨和他根本就不是一路人。
不过余川想得也挺开,不是就不是吧,晁南沨的性格是真让他舒服,能做个朋友也是好的。他这个天然弯一路走来,这样的事遇着也不止一次了。
但晁南沨一句“咱俩”,让他又有了点柳暗花明的希冀。
余川垂着眼,半笑不笑地说:“那你怎么回答的?”心跳的声音透过胸腔传到耳朵里,躁动得不行。
晁南沨没说话,而是认真地吃着那碗微温的小米粥,一口一口的,连勺子磕在碗上的声音都没有。
一碗粥的时间,鱼骨钟分针走动的声音清晰地传了过来。
从这个角度往下探,能看到“自在”门口的台阶旁摆着一口大水缸,里面常年飘着一片新鲜的荷叶,下面还游着一小条锦鲤。
黄老板手贱地去捞鱼,这是它的日课。往常余川或者晁南沨看到了都会把它劝走,主要是怕糟蹋了那片刚从池塘里提溜出来的荷叶。但今天一个个都跟粘在椅子上似的,谁也没动。
今天的天也和往常一样蓝,还是没有云,空落落的。
晁南沨吃完粥,捧着碗看着黄老板,平静地说:“川哥,今天我哥在这里,我跟你透个底,”他缓慢地眨了一下眼睛,声音温和却坚定:“我不是,也不可能是。”
晁南沨极少在别人面前称呼他为“我哥”,许是因为这样,邱明扬觉得眼眶涨涨的,转不开眼去看什么。
黄老板从水缸上跳下来,做了个下犬式,抖了抖毛走开了。没被拦着,这逗鱼的乐趣少了不少。
余川胡乱抓了一把头发,目光始终追着黄老板笑着说:“不是就不是吧,整这么严肃干嘛。”
晁南沨低头看着空碗,声音低低的:“川哥,我明天就回去了。谢谢这段时间川哥照顾,我心里都知道。”
即使已经有了心理预期,听到这句话,余川还是猛地心往下沉了一下。
他把两只手在膝盖上用力搓了搓,站起身,绕道晁南沨那边接过他的空碗说:“见外了不是,就冲我和邱这关系,怎么照顾也是应该的。”
“以后再来,川哥给你做好吃的。”余川离开前,在晁南沨后脑勺上很轻地揉了一把——那是他想了很久却一直不敢做的一个动作。
晁南沨半阖着眼睛,一阵凉风吹来,撩起他额前的碎发。
一眨眼,夏天就这么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