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庆长假本就应该是单身社畜回老家的最佳时机,余川说服自己去了余国勋那儿一趟。
自在被交给邱明扬打理自然是不放心,好在夏珍承诺帮忙,余川背包走之前不忘在前台显眼位置留下三个紧急联络人电话。
节前来的那一群人有着志同道合的乐趣,集体决定住到国庆后再走,余老板干脆不给他们涨价,让这些人占着房间也省事,免得新客人来邱明扬和夏珍再去磨合。
另外影音室的工程也基本敲定下来,就建在“林间”和“云下”的正下方。洋楼下面原本就有这么一个地下室的空间,设计的时候是做储藏的功能,后来发现地面的空间足够大,而且搬上搬下的太费功夫,于是就闲置了。现在只是做一个改造,并不复杂,施工图余川也仔细看过,剩下的便让邱明扬去张罗了,也好给他打发长假。
余川错了个峰,没赶着放假第一天过去。从试营业开始,荷花酒店已经经营了快11年,这是余川第一次在长假期间前往。要去荷花,或者到指定地点搭乘酒店专门的配车,或者自驾,不然地方太偏,路也崎岖坎坷,出租车都不愿意去。
酒店选址这一块余川还真是得了余国勋的真传,这该死的默契。
但可能也正是因为曲径通幽,吸引到的游客也越来越多。荷花酒店不像自在那样未开化,不仅自带了大漠风光的那一套,余国勋还在五分钟车程的地方建了一个沙水乐园,兼具了游乐场的功能,连五六十岁的男人都能扛着水枪在里面玩大半天。因此每逢节假日,荷花酒店的生意便好到要溢出,10月1日这一天通常所有员工都忙得脚不沾地。
跟老爸就不玩惊喜那一套了,余川提前两天发短信说他3号到。余国勋虽然嘴上骂他兔崽子这么忙的时候来添乱,但差不多时间时蠢蠢欲动的右脚还是自己点在了去机场的吉普的油门上。
余川没有行李,随身就带了一个大包,刚出机场时的风把他吹得一哆嗦。
余国勋拉了下嘴角,骂他的话到嘴边给忍住了。
上了车,余川客客气气地打了个招呼:“爸,吃了吗?”
余国勋血压又有点上来,咬着后槽牙说:“没话说就闭嘴,下午三点钟,你说我是吃了还是没吃?”
真是没法聊。但余川刚借了人家的资源办了事,没法聊也得硬聊:“最近荷花生意好吧?我看网上的评价也很高,都说要提前很久才能订到房。”
余国勋稍微缓和了一点,说:“还行,一天的营业额也就和你那个民宿一年的差不多。”
余川:“……”
余川往嘴里扔了个可口香糖:“爸,你听过什么叫凡尔赛吗?估计没,是我们年轻人的用语。”
余国勋面无表情地说:“你一年能做到荷花的一天,不错了,不算凡尔赛。”
余川:“……”
余国勋:“你那个鬼地方,过去除了修仙还能干什么?”
余川捏了捏拳头,让他一步:“我这不是遗传的么?”
余国勋看他一眼,不跟他打嘴炮,开了免提打给大堂经理,让她叫厨房准备点吃的送到他房间里,晚上早点开饭。
余川吸了吸鼻子,余国勋看出来他午饭没吃饱,特地打听到自在的经营状况,这个爸还是在关心他的,勉强算是合格了。
邱明扬说得对,父子俩哪有隔夜仇,余川示了个弱:“其实我早就想过来了,但那个地方你也知道,招不到靠谱的人看店,这几天明扬在那边,我才抽得出空。”
余川的几间名宿越开越偏,相互之间也没有什么关联,成不了规模,余国勋一直是反对的,于是说了声“该”。说完又觉得自己口气太硬,补一句:“名扬在那边?好久没见到这小子了,问老邱也支支吾吾的不说。”
余川惊讶:“你没和名扬联系?那你怎么知道‘自在’一年多少?”
余国勋平静地说:“我随口说的。”
余川:“……”
荷花离机场不算远,开车差不多一个小时就到了,中间余国勋还接了三、四个电话,有领导让他安排接待的,有汇报中秋礼品配送完成和反馈工作的,还有一些翻新工程和人事调动的琐事,余国勋三言两语就都利落地解决了。
余国勋还是一如既往地雷厉风行,他处理事情的时候余川也不敢说话,心里七歪八拐地又想到晁南沨那边去了。快到酒店的时候他随手拍了张沙丘发给晁南沨了。
晁南沨很快回:这是哪儿?
余川:我爸的酒店附近。
余川:这沙子是不是很好看?滑沙特别爽。
晁南沨:你爸的酒店叫什么?
余川:荷花酒店。
发完了还配了一个【微笑】的表情。
这一次一直到晚上晁南沨都没回,余川也不着急,晁南沨这个反应他是想到过的。
临睡前,余川躺在床上刷手机,几次点进和晁南沨的聊天页面里,看着页面上好几次正在输入中又取消,隔着手机都能想象对方猝不及防后纠结的样子,有种难以言喻的满足感。
如果晁南沨会骂人,估计到这会儿已经把仙人板板日上了个百八十遍了。
余川笑着发了条过去:想起来了么小直男?
他故意油腻,以掩盖晁南沨的尴尬。
晁南沨给他回了个【擦汗】的表情,深沉得跟老干部似的。
晁南沨:所以你一早知道我去过你爸的酒店?
余川:啊。
晁南沨:那你为什么不早说?
余川:我说了啊,我在机场接你的时候不就说了。
晁南沨:那你为什么不好好说?
余川:【乖巧】好我错了。
余川:没让你认出来都是我的错。
晁南沨:。。。。。。
晁南沨:你错哪儿了?
余川思考片刻:我错就错在和那时候长得是不太一样了。
其实要说样貌,18岁的余川和现在变化并不大,特别是那一双骆驼似的眼睛,从小就是温润谦和的样子,见过便很难忘。不同的地方也有,鼻梁和下颚骨的线条越发明显了一点,头发也从平头变成了现在的长度,那时候的身材还稍显单薄,远没有现在这样肩宽体阔。
要说最不同的地方,大约是气质。那个时候的余川刚刚经历了人生的第一次失恋,再加上迟到的叛逆期,对待一切事务都是消极而暴躁的,直到在荷花酒店里遇到了晁南沨,那个看起来对什么都无所谓的好看的男孩。
给了个台阶晁南沨也就下了,问:所以我是和当时长得一样?
余川在黑暗中笑了起来,回他:那可太不一样了。
心里却想,一不一样都是那么好看,不然也不会一眼就认出来了。
晁南沨:怎么个不一样?
余川想了想,回:那时候你还挺小一只,整天挂着一副生无可恋的脸。
晁南沨:那时候我好像还不到一米七,发育晚。
刚发出去晁南沨就撤回了——这话给自己挖了个坑。
但那边余川已经看到了,不带犹豫地回了个:那说明现在发育得很好嘛。
又接了句:啥时候再给川哥看看?哈哈哈哈。
这个车余川倒不是凭空开出来的,那时候荷花酒店才刚刚开始试营业,有一批浴室门的轮滑不是很顺畅,刚巧晁南沨住的那个房间的门刚关上被就卡住了,拉不开。当时同住的人在外面喊了句找人来修了,晁南沨在里面没听清,先去洗澡了。于是余川修好门进去的时候,刚好撞见晁南沨在透明的淋浴房里冲得正欢。
晁南沨又是一阵纠结,最后发了个:川哥饶了我。
余川能想象出晁南沨眉心微蹙但目中含笑的样子,这和他记忆中的晁南沨任何一个时刻都不一样,再想到这个不一样是因为自己,快乐让他忍不住在黑暗中笑出声来。
“啪”的一声,余国勋拍亮了卧室的大灯,“大半夜的不睡在这儿傻乐什么?”
“没、没什么。”余川赶紧按灭了手机屏幕,“准备睡了。”
这个房间原本是余国勋的,外间是会客室,内间是套房。父子俩在这里吃了个晚饭,气氛勉强融洽,但再往下就没有话题聊了,同住一间未免尴尬。于是原本余川想找个员工房凑合几晚,余国勋来了句“来者是客”,硬是把他留在了这里。
神TM“来者是客”,和“他人不坏”绝配。
余川也没跟他客气,但鸠占鹊巢始终有点心虚,余国勋突然进来吓了他一跳。
余国勋来拿了套睡衣就出去了,带上门之前让他早点睡。
余川竖着耳朵听余国勋离开的声音,像是个青春期偷偷摸摸搞对象的小男生,蒙在被子里给晁南沨发微信:想不想知道当时我在想什么?
晁南沨:不想。求别想。
又发来一个【可怜】的表情。
15岁的晁南沨,□□地站在淋浴头下面,被打湿的头发一缕一缕的贴在额头上,眼睛也湿漉漉的,带着恐惧和惊慌,看上去像一只无措的小动物。
就这个【可怜】的表情,和15岁的晁南沨重合了。
被子里有点闷,余川感觉自己脸有点热,嘴有点干,呼吸也有点急促,身上某一处也在悄悄抬头。
这个反应是余川没料到的,当年他看到晁南沨的身体的时候,可是一点儿往那方面想的念头都没有,虽然当时他已经交往过一个男朋友、并且承认晁南沨是个很好看的小男孩。
余川:其实我当时害怕极了。
晁南沨:你猜我信不信。
余川:是真的,看到客人的祼体是多严重的事故你知道吗?
晁南沨:……
晁南沨:不知道,我也不想知道。
余川:如果客人投诉的话,说不定酒店当时就倒闭了。
余川:而且那是一个15岁小朋友的祼体!阿弥陀佛,罪过罪过。
晁南沨:川哥
余川:嗯?
晁南沨:我们各退一步吧,我不投诉,你也别继续说了,怎么样?
余川又忍不住笑了起来,他正想找一个【成交】的表情包的时候,“啪”的一声,房间里的灯又亮了。
手机砸在鼻子上,好酸。
余国勋看到眼泪汪汪的余川从被子里探出头来愤愤地看着他,以为儿子在这里睹物思人,愧疚地说:“不好意思,药忘记拿了,没其他东西了。”这次带上门之前还帮他从里面反锁了一下。
余川从被子里掏出手机,屏幕上出现的是晁南沨的脸。
他又惊又喜,故作镇定地问:“怎么了?”
晁南沨莫名其妙:“不是你拨过来的视频么?”
余川才反应过来,估计是刚刚砸在脸上的时候刚好按到了视频通话。
他故作镇定:“噢,是想给你看看荷花酒店现在的样子。”
屏幕里的晁南沨似乎是在书房,背景中有一整面墙的落地书橱,灯光是暖色调的,把晁南沨的轮廓勾出一层轻盈的光晕。
“川哥,”晁南沨有点无奈,“你想让我看的话,好歹也开个灯吧。现在我只能看到你的两个发光的眼珠子。”
“亮吗?”余川笑着起来开灯。
“亮,”晁南沨拖长了尾音,“亮得跟贼似的。”
余国勋的房间清汤寡水,还挺符合他鳏夫人设的,晁南沨一眼就看出来了,问余川:“这是你爸房间?”
“你怎么知道?”
“我猜的。”
“你还挺会猜。”
晁南沨笑了下,说:“我还猜到你没穿睡裤。”
“……”余川不自禁地往下看了眼,他不仅没穿睡裤,下面的反应还没完全消下去,包裹在贴身内裤里有点明显。
余川脸热起来,“靠……你怎么知道的?”
“你能不再提我那时候的事,我就告诉你。”
“行,我不提了,你快说。”
“因为你一直往上斜着手机啊,正常人应该平视吧,我这就看不到脖子以下的部分,特别适合过审。”
余川钻回到被子里,终于能把手机往下放一点,本来不觉得,晁南沨那么一说他胳膊是有点儿酸。
“这样不举着就好了吧。”他松了口气。
晁南沨自己笑了会儿,说:“嗯,不举就好了。”
“你等着,”余川也笑,干脆以毒攻毒,“下次见面让你看看举不举。”说完也觉得这话太脏太腻了,赶紧岔开讲了个别的。
晁南沨一个直男不太受得了三更半夜视频还搞颜色的,找了个理由结束了通话。
挂了电话他又在书房坐了很久,从白天看到“荷花酒店”这四个字开始,他就一页书都没翻过去,几行字反反复复看了上百次都没进到脑子里,脑子里出现的都是当时在荷花酒店的情形。
那个15岁时候的他,带着一身惊慌和无措,阴错阳差地撞进了余川命运的轨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