陌上花开 第8章 惠芷兰博爱兴家宅 贤弘俶大义镇南唐

第 八 回

惠芷兰博爱兴家宅

贤弘俶大义镇南唐

钱弘佐去世快一个月了，太夫人马氏至今仍卧床不起，钱弘佐的夫人仰氏更是伤心欲绝，每日泪流不止，整个人沉浸在伤痛里，神情恍惚，连两个孩子都交给奶娘照看。

钱芷兰和盛悦芳两人，既要接管家事，又要照顾一家老小，每日不停地在府里打转。

一日，钱芷兰和盛悦芳在仰氏房里陪仰氏散心。盛悦芳故意在仰氏面前逗弄两个孩子，想用孩子的活泼可爱来转移仰氏的伤痛。突然盛悦芳感到一阵天旋地转，人就往下倒去。幸好，旁边站着丫鬟，赶紧扶住她，把她就近安置到仰氏平日理事的小客厅。

钱芷兰急忙令人去请府医，又叫人去把钱弘倧叫来。

府医过来一看，说盛悦芳已经有两个多月身孕了，可能是最近事情太多，累着了。还好盛悦芳平日里身体康健，所以没大问题，只要好好休息就行了。府医刚说完，钱弘倧就火急火燎地进来了，担心地看着盛悦芳说:“芳儿怎么了？”大家都笑着恭喜他要做爹了。钱弘倧知道原由后，更是担心不已，抓着府医问个不停，等盛悦芳好些了又亲自抱她回房。

仰氏看到钱弘倧和盛悦芳一脸的幸福，想起钱弘佐在时夫妻二人每日总有说不完的话；自己身体稍有一点不适，钱弘佐就急着叫人去请府医，还不放心，一日要过问好几遍；公事再忙也每日回来陪自己和孩子。原本以为会一直这样幸福，能白头到老，儿孙满堂。可如今成婚才五年，他就这样永远地走了，再也不复相见。以前的甜蜜相伴都成了泡影，更不敢想象以后的日子该怎么过！仰氏独自坐着默默流泪。她这样一味自苦，不免钻了牛角尖。

晚饭前，仰氏流着泪来到了两个孩子房里，钱璋看见他妈妈就扑过去说:“姆妈，我今晚要跟你睡！”

仰氏摸了摸钱璋的小脑袋说:“你晚上跟娘娘睡吧！姆妈晚上有事儿。”又看了看小儿子，吩咐奶娘照看好。

钱芷兰送走了盛悦芳，又去看了看两位母亲。直到吃过晚饭才又到仰氏房里，看到仰氏晚饭也没吃，就又劝她吃饭。

仰氏说:“我刚才没饿，饿了会吃的。璋儿说今晚想跟你睡，你等下回去，把他带过去吧！”

“好的，你早点睡吧！”钱芷兰陪了仰氏一会儿，就带钱璋回去睡觉了。

到了房里，钱芷兰一边给钱璋脱衣服一边问:“今日怎么想起跟娘娘睡的？”

钱璋一边玩小木剑一边说:“是妈妈叫我晚上跟娘娘睡的。”

钱芷兰一听顿觉不对，立即抱起孩子，急忙往仰氏院子跑。跑到仰氏房里，一看没人。问丫鬟，丫鬟说，夫人独自看小公子去了，还不让跟。钱芷兰把钱璋交给丫鬟，又急忙跑到钱玮房中，奶娘说夫人不曾来过。

钱芷兰急得快哭了，一把抱起熟睡的钱玮，一边吩咐大家一起找夫人，一边往外跑。她越跑越害怕，想了想，急着把钱玮摇醒弄哭。孩子的哭声在这寂静的夜晚显得格外响亮。

站在水井边的仰氏，刚想踏上水井口，突然听到孩子的哭声，脚一软，瘫倒在地，泪水喷涌而出，无声地哭泣着。

钱芷兰赶来看到仰氏，立即把孩子塞到仰氏怀里，哭着说:“大嫂，我知道你心里苦！你还这么年轻，大哥就这样突然走了，留下你一人面对漫漫长夜。你定是想着我和妈妈会对孩子好的，所以你想把孩子交给我们，想跟大哥一起走。可妈妈已经老了，我出嫁又不能带着侄子。二嫂虽好，可她马上有自己的孩子了，她也顾不过来这么多。更何况，你自己都忍心丢下他们，又怎么能放心别人呢！”说完抱着仰氏一起痛哭。她俩哭了好一会儿，丫鬟都找来了，钱芷兰才拉着仰氏回房。

自此以后，钱芷兰把马氏交给盛悦芳，自己每日跟着仰氏，在她面前逗孩子，陪她到院子里散步；还向她请教家务事，连晚上也跟她一起睡。

这样过了一个月。有一天晚上，仰氏坐在床边对钱芷兰说:“兰儿，你回去睡吧！”

钱芷兰急着说:“大嫂，你别赶我走啊!”

仰氏微笑着对钱芷兰说:“你放心，我已经想通了。你哥虽然走了，却给我留下了无比关心我、照顾我的家人们。我有你们，还有孩子们，我应该好好活着，替你哥哥孝顺妈妈，照顾你们这些弟弟、妹妹。回去睡吧！我这里丫鬟、婆子一大堆，没什么可担心的。这段时间你太累了！”

钱芷兰听了仰氏的话，一颗心终于放下，一下扑到仰氏怀里哭着说:“大嫂，我不怕累，我只怕家人离我而去，再也不复相见。”

仰氏一边轻抚着钱芷兰的背，一边说:“好，从今往后我们一家人都要好好的！”

自从仰氏生下钱玮后，这王府内的大小事就交给钱芷兰和盛悦芳管理。钱芷兰想着仰氏有事忙总比没事做好，就去找盛悦芳，想把王府的管家权交回给仰氏。

钱芷兰看着盛悦芳又有些为难，她支支吾吾地说:“二嫂，这家务事太多了，我想，要不那个，你看……”

盛悦芳“噗嗤”一声笑了：“看把你为难的，我们一家人有什么不好说的！你不就是想把管家权交还给大嫂，又怕我误会吗！你不说我也会提的。一则，大嫂已经管了这么多年了，管得比我们倆好；二则，大嫂有事做，免得整日想着大哥，伤心难过；三则，我看你二哥每天回来后，不是在思虑这个就是在烦恼那个，好像挺累的。我有空可以好好地照顾他。以后有事你就直说。我们一家人没什么不能说的！”

“啊！二嫂，你可真是我的好二嫂！”

“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我一开始跟你二哥又不熟，我是因为你们家，现在应该说是我们家，家风清正，家人之间关系融洽；婆母、小姑都投缘才点头答应的！”

盛悦芳和钱芷兰一起到仰氏那里撒娇卖乖，说这家事，实在不是她们这种静不下来的人能管的。大嫂生孩子之后，两人为了家事已经用尽全力了可还焦头烂额。希望大嫂可怜可怜她们把家事揽去。她们宁愿每日陪孩子玩，也比算账好。仰氏明白，她们两人也是希望她能彻底走出伤痛，就答应了。

从此，仰氏忙着家事，看着孩子，在家人的关心下渐渐有了笑容。养了二个多月，马氏身体虽然也有所起色，只是到底老了，还得靠药支撑着身体。

公元946年腊月，契丹南下攻陷了汴京，在汴京城里建辽称帝，后晋灭亡。契丹人一路屠杀我中原百姓，三个月后就被奋起反抗的民众赶回了北方。当时南唐李璟很想趁机北上，可他这几年一直在南方东征西讨，虽然使南唐成为南方疆域最大的国家，但他治理无方，新扩的疆土人心不附，内政不稳，他疲于应付内政，白白错失了北上的良机。河东节度使刘知远乘机夺取北方政权，建立了汉朝，史称后汉。钱弘倧继位后就向后汉称臣。刘知远封钱弘倧为吴越国王。

契丹的野蛮入侵，使北方很多失去家园的百姓逃往南方。当他们逃到吴越时，正是钱弘倧继位之时。为了安置难民，朝中上下很是忙乱了一阵。

钱弘倧虽跟着钱弘佐处事多年，可他做事不够果断，以前有钱弘佐帮他把关，他只需依令行事，处理事情倒还不错。可如今所有的家国大事都要由他来决断，遇见大事时，他就有些吃力，总是犹豫不决。

南唐李璟得知钱弘佐身死，钱弘倧刚继位，正后悔没有趁机北上夺取中原，于是就来挑衅吴越。胡进思主动请缨，说愿为钱弘倧立威，去往边境抵御南唐。钱弘倧准了。胡进思带着三万八都兵赶往边境。两个月后，胡进思大胜而归，迫使南唐退兵休战。至此，胡进思更加飞扬跋扈。

到了十月份，福州李仁达反了。胡进思举荐鲍修让领兵出战。这时，南唐派人前来吴越，想从此休战，两国之间通婚通商。钱弘倧在朝堂上问派谁去谈判为好。胡进思推荐他的长子胡天，而章德安推荐仰仁洤之子、钱弘佐夫人仰氏之兄仰文翔。大家各抒己见吵嚷了一天，也没个结论。钱弘倧就说明日再议。

自从钱弘佐逝世之后，钱弘俶开始学着处理政务辅佐钱弘倧。这天晚饭后，钱弘俶就去找钱弘倧，对钱弘倧说:“二哥，胡天性格暴躁，决不可让他去谈判议和。仰文翔倒是饱读诗书，言之有物，为人也沉稳。可胡进思自立功归来，事事都要插一脚，恐不服气。要不就以仰文翔为正使，胡天为副使。就说仰文翔是文臣，口才了得；胡天刚随胡进思大胜归来，可为副使，有他跟着不必开口，便能威慑南唐。这样胡进思应该无话可说了。”钱弘倧点头称是。

第二日，朝堂上，钱弘倧刚要宣布出使人选。盛悦芳之兄盛泽站起来毛遂自荐。他侃侃而谈，还激动地说：“大王若用我，我必像蔺相如一样不辱使命，为我吴越争取最大利益！”

钱弘倧为盛泽所打动，就以盛泽为正使，胡天为副使，明日即往南唐和吴越边境湖州谈判。

钱弘俶很是着急，又不好当众反驳钱弘倧。于是下了朝，他就立即去找章德安商量。

钱弘俶来到章德安家门口，刚想进去，远远看到章颢晨从东都办完公事回来，就在门口等着。章颢晨一下马，还未进屋，钱弘俶就把章颢晨拉到一边说:“章大哥，南唐要议和。我二哥派胡天和盛泽为使恐有不妥。胡天本就是暴躁之人，我看盛泽虽有肝胆血性，但性子有些浮躁，恐只可当前锋，难以承担重任；且这两人都不是沉着冷静之人，去谈判恐要出事。我吴越现正在福州戡平内乱，要是和南唐谈不拢也打起来，两面开战恐生不妥。”

章颢晨看着还不到十七岁的钱弘俶，参政议政才半年，竟既有识人之明，遇事又有章法，觉得颇为欣慰。他笑着说:“你放心，虽然你二哥做大事总是犹豫不决，但我和他一起长大，共事这么久，我的话他还是听得进的。我今晚就去和你二哥说，应派一个钱氏本宗之人一起去，方显得重视。我觉得你就不错，是他亲弟。且你现在身体尚可，该出去历练一番。他定会同意的。你放心回去吧！”

第二天，钱弘倧果然用章颢晨说的理由改派钱弘俶为正使，胡天和盛泽为副使一同前去谈判。因湖州在江宁和钱塘中间，故此次会盟就定在湖州。

钱弘俶一行率先到了湖州，湖州刺史张祐斌早已和当地官员准备好双方人员下榻的地方。钱弘俶亲自去察看，他对张祐斌说:“我们自己随意些好了，南唐使者远道而来，为他们准备得周到点。他们下榻之地的侍从你亲自挑选，既要懂礼仪让他们感到宾至如归，又要不卑不亢。记住我们吴越不是他们南唐的附属国。”张祐斌按照钱弘俶所说的重新作了安排。

南唐来使到了，钱弘俶带领官员亲自迎接。当天就安排了丰盛的晚宴。

吴越北上、西去的陆路与水路都要经过南唐。自从李璟接位，两国交战后，吴越官方向晋、汉进贡以及民间商队都是经海运绕道北上登陆，再去往北方各地。故此次钱弘俶他们谈判的重点就是要南唐开放几条吴越北上或西去的路径。

钱弘俶等南唐来使休息好，就约对方谈判。第一次谈，为了缓和气氛，钱弘俶叫张祐斌把谈判会场布置成茶室，又让人在茶室隔间弹奏《高山流水》等优雅舒缓的曲子。大家边品茶，边欣赏琴音。

钱弘俶等大家落座后说道:“自烈祖建唐以来，和我吴越一直互为友好，互为通婚通商。当年我吴越王宫发大火，烈祖不但没有趁机攻打我吴越，还派人送来诸多慰问礼品，我吴越至今仍牢记着这份情谊。望大唐能继承烈祖遗风，不再与我吴越征战；我们和平相处，让两国百姓在这乱世之中得以安稳度日。我以茶代酒敬各位一杯，希望诸位贵宾在我吴越期间能宾至如归，万事称心！”

南唐正使、李璟的三弟李景达代表南唐感谢吴越的热情款待。双方开始谈各自的诉求。当吴越提出要南唐开放南北大运河及陆路要道时，李景达说道:“要我大唐开放北上、西进之路也不是不行，但我李氏乃太宗后人，大唐正统，你吴越要和汉朝断绝附属关系，对我大唐称臣，向我大唐纳贡。”

胡天一听气得不行，还不等钱弘俶说话，他就跳起来喊道:“你南唐乃我吴越手下败将，自己主动求和，还好意思要我们臣服于你！” 盛泽也帮腔道:“随便改个姓就自称太宗后人，你们脸皮倒挺厚的！还自称正统!”

李景达站起来指着盛泽说:“你，你……”半天也没说出什么话来。

南唐副使、老臣徐玠站起来说道:“我皇是太宗后人有族谱为证，岂容你们质疑!难道这就是你们吴越的待客之道？”

钱弘俶站起来说道:“徐叔、李兄请原谅，这两个粗人只会胡搅蛮缠。来者是客，盛泽不得无礼!改姓是烈祖家事，我等就不要拿来说事了。但这天下是有德者居之，契丹南下之时，你大唐要是北上赶走契丹，救北地百姓于水火，那此时我吴越已经向你大唐称臣了。我吴越一直向北方称臣，是因为北方一直守护中原百姓免遭外族入侵。当年你大唐拿下闽南时，闽南百姓夹道欢迎，以为归顺你大唐就不会像以前的闽国，内乱不断，从此就有好日子过了。可你大唐军队却劫掠闽地百姓，你们大唐不但不管束处分，还认为将士拿下闽地有功，大加封赏。众多建州百姓不得已，背井离乡逃往我福州避难。故你大唐新得之地，都人心不附，内政不稳。所以我吴越是不可能对你大唐称臣的，这是我吴越的底线。今日和谈就到此结束，你们回去想一想，若还是一意孤行，想要我吴越臣服，那我们就不必谈了。只有不触及你我双方底线才可以慢慢商谈。毕竟我说了，烈祖的情义我们还是记着的。”第一次谈判，大家就此不欢而散。

过了几天，徐玠主动约钱弘俶谈。这次徐玠虽不再要吴越称臣，但提出吴越商队只要经过南唐，都必须经过南唐官员的严格检查，还要交大量过路费、保护费。大家又一次争得脸红脖子粗，胡天还想上前和对方武将打一架。钱弘俶只好制止住胡天，约徐玠下次再谈。

一日，钱弘俶备好酒菜，约徐玠前来。两人单独相聚，酒过三巡，钱弘俶说道:“我吴越是怀着诚意前来的，主动要求和谈的大唐不是更应表示出诚意吗？同为炎黄子孙，本应避免互斗，互利互惠才是和谈的宗旨，一方欺压一方是谈不拢的。”

徐玠见钱弘俶讲话即带原则性又充满诚意，终于被打动，便也不再漫天要价，开始真正和钱弘俶深谈。

之后两人私下又约谈了好几次。又聚集所有人一起正式讨论细节。这样反反复复谈了一个多月，眼看快过年了，才谈成功。

由于钱弘俶的大义凛然及耐心细致，最后签订的条款既有利于吴越，也能让南唐从中获利。大运河的航运开通了，西去之路也畅通了，虽然南唐从中得到了好处费，但比起坐海船北上绕路已是给吴越商队省下很多时间和路费了。等钱弘俶一行送别南唐使者，准备回钱塘，已经到了年末了。

到了钱弘俶回城之日，章颢晨和钱芷兰特意起了个大早，相偕同行去城外接钱弘俶一行。途经西湖时，章颢晨与钱芷兰看到薄薄的晨雾弥漫在湖面上，或浓或淡，如缥缈的轻烟，又似轻盈的薄纱，那湖对岸的白堤、断桥、群山如同蒙上了一层面纱，若隐若现；更有一对鸳鸯从远处游过来，使平静的湖面荡起一串波纹。两人忍不住止住马蹄，看向这如同仙境般的美景。他们不禁感叹这烟雨江南，真如同一幅意境悠远的水墨丹青。

过了一会儿，章颢晨看着钱芷兰说:“等下雪了，我们再来此地赏雪景吧！”“好啊!我们去接我阿弟吧！”钱芷兰应道。说罢，两人又驾马前行。

不远处，本想出城接自己大哥的胡云，看见这相偕同行的两人，心内泛起丝丝苦涩，默默地掉转马头回城。

年底，鲍修让也终于拿下了李仁达。钱弘倧就让鲍修让接管福州。此时，朝鲜等各国使团前来拜见新的吴越国王。各种或新奇或贵重的贡品堆在“外事办”，等待钱弘倧查看后再登记入库。可没想到，胡进思仗着有功，看见好的礼品竟然要私自拿走。看管小吏不敢做主，苦苦相劝。胡进思就说，他自会禀明大王，叫大王赏他的。小吏无奈，只得禀告钱弘倧。钱弘倧想，这些不过是些把玩的物件，就随他了。

自此胡进思更加目中无人。除了章德安等老臣敢反对他，其他人惧怕其威势，对他的提议唯唯诺诺，都不敢出声反对他。

下回预告：

第 九 回

钱芷兰折梅续诗句

胡进思政变立新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