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翊轩在明亮的医务室里醒来,张了张干燥的嘴唇,眼前恍恍惚惚。
“醒了?”
他不知道是谁在说话,只隐隐约约看见盘起的发髻和一抹金色。
“你伤好的差不多了,正常活动应该没问题。一会你刃姐来了,好好跟她认个错。”沈明月一边给他拿药一边说,“你这次是真的惹她生气了。”
陈翊轩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听见我说的话了?”沈明月把药和水端到他面前,“喏,吃了。”
陈翊轩默不作声地吞下胶囊,灌下大半杯水,小声嘟囔:“……知道了。”
他安静了一会,重启着大脑,回忆着受伤的种种遭遇。
大脑重启完成,陈翊轩问道:“姐,现在什么时候?”
沈明月打开智脑给刃无涯发了条消息,闻言瞥了一眼屏幕顶端:“4月10号,17:52。”
“我是什么时候受伤的来着……”
“两天前。”
陈翊轩没再发问,因为刃无涯和吕冬进了医务室。
——吕冬刚刚回来,就收到刃无涯的消息,赶紧来了医务室。
陈翊轩知道自己犯了错,垂着头不敢看刃无涯。
两人就这么僵持着,谁也没先开口。
吕冬见气氛微妙,于是打量着他,打趣道:“你这功夫不到家呀,那只虫子刃姐两下就撂倒了呢。”
少年终于有了点反应,感激地看了眼吕冬,小声辩解着:“我……我这不是被它打了个措手不及嘛……”
“莽夫。我之前怎么教你的,都忘了?”刃无涯终于说话了,虽然面上依旧冰冷,但语气里却透着淡淡的关心。
“我错了刃姐,下次再也不这样了……以后,你指哪,我打哪!”
刃无涯轻笑一声,脸上的霜雪终于化开:“还有力气抖机灵,看来是病好了。”
陈翊轩“嘿嘿”笑了两声:“那是,明月姐刚说的,我正常活动没问题,我现在精神可好了!”
刃无涯睨了他一眼:“精神可好了?那就去外面帮忙发物资吧,别闲着。”
“啊……啊?我是伤员啊姐!”
“不是病好了吗,帮忙去。”
陈翊轩蔫蔫地走出医务室,身后三个人会心一笑,各自忙碌去了。
江涟手夹一根女士香烟,缓缓吐出一口烟雾,问道:“都处理好了?”
逢斯年挑眉看她,用轻佻的语气回答道:“嗯哼,一个没留呢~”
“我们的人你也杀了?”
“当然~”
“没让总部的其他人知道吧。”
“当然没有,我办事,你放心~”
江涟厌烦地皱了皱眉:“好好说话,别用这种肉麻的语气。真恶心。”
逢斯年装出一副受伤的样子捂住了心口,倒在沙发上。
江涟按灭香烟:“别犯病了,关于呓语的情报。”
逢斯年收起嬉笑神色,坐起身,从智脑上调出情报页面。
江涟浏览着,若有所思:“接触到了一种深红色液体才触发的支线……血?”
逢斯年耸了耸肩:“这个嘛……不知道。”
她懒懒地掀起眼皮打量着他。
逢斯年笑得一脸真诚。
江涟冷哼一声,修长手指大力掐住他的脖颈。
“撒谎。”
逢斯年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一点声音。
他勉强挤出一点笑意,手指无力地掰着江涟的手,脸色发红。
江涟没想真的杀他,毕竟留着还有用。
她估摸着差不多了,松开了手。逢斯年顿时瘫倒在沙发上,大口呼吸着。
江涟没有给他休息的机会,一把拎起他的衣领:“那到底是什么。”
“咳……咳咳……真狠啊,江涟。”
“还有更狠的,你要试试吗?”
逢斯年识趣地没再接话。
他撇了撇嘴,转而回答江涟刚才的问题:“它叫‘深蓝狂想’,是一种新型饮品。那个发帖人是‘伊凡娜’公司的加工人员。”
“深蓝狂想?”江涟特地加重了“蓝”这个字。
“深蓝狂想不一定是深蓝色的,就像月白色不是白色一样。”
逢斯年的呼吸调整得差不多了,他单手托腮,戏谑地笑着,又恢复了那副吊儿郎当的样子。
江涟依旧冷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打的什么主意。只要你没能杀了我,私藏情报这种事,就别想瞒过我。”
“好自为之,逢博士。”
她想了想,又补上了一句:“在没查明这种饮品的具体情况之前,不要让它进入56区的任何一家酒吧,尤其是‘ghosts and gods’。听明白了?”
“懂了。把它低价卖给57区的吧。”
江涟幽幽开口:“看来,在一致对外这件事上,你还是拎得清的。”
与此同时,沈明月正在私人会客室里接待着一位不同寻常的委托人。
他全身裹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一双惶恐不安的眼睛,警惕地张望着四周。
仔细去看,他浑身装扮全都用料精致,价格不菲。
刚一进门,他就哆哆嗦嗦地拉住接待他的人:“你们老大在哪?我有急事,很急的事!”
沈明月慢条斯理地放下手中的咖啡杯,从沙发上站起身来:“我们老大暂时不在,有什么事,您可以先和我说。”
他顿住了,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沈明月,似乎在确认她是否可信。
沈明月向他微微颔首,脸上仍保持着淡淡的微笑:
“请随我来吧,时先生。”
刃无涯刚结束对57区的怪物搜索,走进会客室。只见时路仍然全副武装,他一旁的沈明月正严肃地说:
“时先生,如果您还是执意不愿向我们透露有关您女儿去向的情报,恕我们无法接下这个任务。”
时路没有回答,见刃无涯走进来,立刻像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噌”一下站起身:“你就是‘塔隆’的老大是不是?找到我女儿,我给你们三百……不!五百万!”
即使时路心里已经焦急难耐,他却仍然不愿说出恳求的话来。
刃无涯往后退了一步,示意沈明月先暂时离开。
她关上门,坐到时路面前。
“时先生,我希望您能先提供关于您女儿的情报,越多越好。”
时路暴躁起来,朝刃无涯大吼:“我已经跟刚才那个女人说过了!我女儿叫时淼,第一中学高一在读!除此之外我无可奉告!”
刃无涯仍旧保持着冷冽的声线:“您说的这些情报,我们也能查到,这毫不费力。我想问的,是其他东西——只有您才能告诉我们的东西。”
时路颤抖着,嘴唇哆哆嗦嗦。他无力地瘫倒在柔软的皮质沙发上,自言自语着:“没有别的了……真的没有了……”
“既然如此,‘塔隆’无法为您提供援助。请回吧。”
说着,她站起身来,作势要离开。
“不!等等!别走!”时路大力拽住刃无涯的手腕,“我说!我全都告诉你们!你们一定要找到我女儿!”
刃无涯回过头来,看了他一眼。
她重新坐回沙发上,给时路倒了杯茶。
“那么,请说吧,时先生。”
时路接过那杯茶,一饮而尽。
茶水并不算太好,与他在家里喝的那些简直是天壤之别。但他来不及挑挑拣拣,也顾不上那么多礼节,抹了把嘴,说道:“我女儿,她从小就对异能有兴趣。——你们知道什么是异能吧?”
“略有耳闻。是联邦所说的那些女巫的能力,对吧。”
“对……对,就是她们。据说,她们的力量,来源于‘母神’——她们是这样叫的。”
“‘母神’……”刃无涯重复着这个词,若有所思。
“女巫无处不在,她们可能隐藏在任何一个肮脏不堪的角落里,做着一只又一只的老鼠。”时路脸上露出了鄙夷的神色,属于联邦议员的傲气又一次回到了他脸上。
“她们都是女性?”
“对。全是女的,一群**养的。”
“如果您还想继续谈下去,那就不要在我面前辱骂女性。”刃无涯冷冷地道。
时路惊诧地看了她一眼,发现她眼中凛冽的寒光并不像是在开玩笑。
“好……好的。”他抹了把脸,继续说,“根据联邦的调查,她们的组织叫‘暗红’。隐藏地点……我们也不知道。”
“于是您女儿就怀着对异能的向往加入了她们?”
“应该……是的。”
“您怎么发现的?”
“我……我家的仆人,发现淼淼的智脑上总有陌生的联系人,并且无法追溯IP,就报告给了我。”
“那您家那位仆人很厉害。”刃无涯意有所指,“所以,您觉得他们现在在‘暗红’?”
“是……不是,只有我女儿在‘暗红’!”
刃无涯大致有了猜想:“嗯……能说说您家那位仆人的情况吗?”
“它……它是我从……地下交易市场买来的……呃……身手不错,服务态度也很到位……就这些了。”
“哦,所以您家只有它一个仆人,对吗?”
“不……还有其他人……”
“那您女儿和他一起出逃的时候,您家其他人在做什么呢?”
“在……不!我女儿是自己一个人走的!”
刃无涯沉默了。
良久,见时路还没有要说真话的意思,她沉声开口:“如果您不能告诉我们真实情况的话,那么这次谈话就是无意义的。”
“时先生,如果您还顾及着您的职位和脸面,那我敢保证,我们永远找不到时淼小姐。”
时路一言不发。
过了很久,时路才在狂风的呼啸声中慢慢开口:
“刃无涯……你是叫这个名字吧。你真的很聪明。怪不得你是‘塔隆‘的老大。”
“谢谢夸奖。”
“我爱人……她很早就走了。她的死是我一手造成的。我发现她加入了‘暗红’,于是……”他深吸了一口气,“……我为了能够晋升,将她是女巫的事上报给了联邦政府。”
“从那时,淼淼就恨我。她那时才8岁,是我对不起她……但是……但是我也是……为了她能过上更好的生活才那样做的……”
时路抹了把眼泪,继续说:“淼淼向往异能,不只是因为她本身的爱好,更是因为对我的恨。”
“我很早就知道她在准备加入‘暗红’……大概是一年前吧。于是我将她软禁在了家里,她的课程都是请家教来上的。”
“淼淼总是反抗,但我不想让她成为女巫……不想让她重蹈她母亲的覆辙……”
“她这次出逃,带走了里昂,就是我家唯一的那名机器人管家。”
“我不知道她是怎么做到的,因为我当时从‘麦什’买下里昂时,他们向我承诺,里昂永远不会背叛主人。”
刃无涯微微蹙眉,盯着他问: “那么,也就是说,你不知道时淼是如何获得异能的?”
“是……我不知道……”
“表面上关心女儿,实际却连她成为女巫的事也不清楚,您可真是位称职的好父亲。”刃无涯讥讽着,“把您那位机器人管家的详细资料发给我,我们好找人。”
“还有,定金5万,现在付一下。”
时路点点头,付了钱,沉默地离开了。
“他说这些的用意是什么?博同情吗?”周燃嗤笑一声, “虚伪。看起来很后悔,实际上就是条卖妻求荣的狗!”她听刃无涯讲完了全程,怒气冲冲地骂着。
“别人家的事,我们管不了。他把资料发来了,我们研究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