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小时后。
“我们大概什么时候可以休息,”李清欢的声音弱弱传出来,“已经挺晚了......”
经过了一天的奔波,所有人的精神和身体都已是在超负荷运转,只靠一点惯性撑着继续往前。此时他的话就像最后一根稻草,轻飘飘就压得众人纷纷垮下。
最前的江月辞停了脚步,回头扫视。
“好,今天先在这里过夜,明天继续。”
林墨和众人一道靠着洞壁坐下,摸上自己的口袋想拿点东西解决晚饭,却又意识到现在的境地还是尽量节省食物为好。于是她思量着,还是放下了手。
觉察到一片阴影从斜上方盖下来,林墨奇怪着抬头,发现那居然是江月辞走到了她身边。
“出来一下。”
江月辞扔下这句话就径直往外走,林墨听了这不冷不热的一句话,只觉得心里发慌。
为什么找我?总不会是因为我刚才在提休息的时候第一个点头吧?还是说,她发现了自己是顶替了人冒充进来的?
林墨心中不安,起身跟上前面那个人的身影。
江月辞带着林墨绕过转角,走过一段不短的路程。林墨心中猜测越发凝重,想着自己是不是要被带到偏僻的地方审讯或是灭口。结果江月辞不知何时突然停了下来,害得林墨差点没反应过来撞上她的背。
“吃了。”
林墨愣了下,反应过来看见眼前是一只摊开的手。
那缠着绷带的手上此时静静躺了盒塑料包装的小饼干,还刚好是她最喜欢的巧克力味。
特地带到这里给她饼干什么意思?
“这是......”
“这是给你的。”
林墨听着她不容推脱的语气,一时竟想不到该怎么拒绝。但是无功不受禄,自己平白吃这位不怎么熟悉的军官的东西,怎么想都觉得奇怪。
但江月辞还是保持着递出东西的姿势,看上去也不会向她解释单独送食物的原因。
于是她只得小心翼翼捻起那包装的一个角,把饼干从江月辞手上接过,撕开包装小口咬起来。
等她顶着百思不解的念头嚼完,恰好看见江月辞不知从哪里变出一瓶未开封的水似要拧开瓶盖。她想着江月辞手上的伤,身体比脑袋先做出了反应。
再回过神,她已经抢过那瓶水把盖子拧了下来,水波在瓶口轻轻晃着。
“啊抱歉,我是想帮你打开,我不是......”林墨怕江月辞误会,赶忙想把水塞回江月辞手里——
“这也是给你的。”
林墨再一次愣了。
“喝完就回去吧。”
江月辞说完抬脚就走,只留下林墨一个人看着手里的水瓶自我怀疑。
许是白天太累,也没什么别的事好干,大家早早就暗下手电,靠着两边的石壁陆续睡去了。两名队长各自守着两边休息,更远些是被便携燃料点起的火照亮侧脸的江月辞,那里也成了黑暗里唯一的光源。
思前想后,林墨还是想把水还回给它的主人。她放轻步子往江月辞的方向走去,恰好撞见江月辞手里拿了个塑封袋,往手里倒着东西。
“这水我没有对嘴喝......”林墨压低声音说着,把瓶子放到地上,“时间不早了,你早点休息。”
江月辞曲腿坐在火堆边,半张脸上暖光闪动。她左手旁放了把短刀,不像是打算睡觉的样子。
火光浮过一瞬,林墨余光看见江月辞蜷起的手指下是虚虚盖住的药片。
“今晚我守夜。”
可能是看林墨不动,她又补了句:“我在的话,不会出事。”
“你还有伤,得早点休息。”见江月辞弄错了她的意思,林墨重复了一遍。
“小伤而已,没事。”她看了眼手里快捂化的莫达菲尼①,捞过身旁的瓶子,就了点水仰头把药片吞了。
林墨想不出话再劝,只得道了声晚安回到自己的位置坐下。可她看着那点火光,和火光下坐着的侧影,一闭眼就是那人因失血而有些发白的嘴唇。被心里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不断打搅睡意,林墨索性放任思绪游走。
江月辞像是一个很矛盾的人。她看着冷漠不近人情,却从来没有做不利于他们的事;她对着一条人命能说杀就杀,却也冒着生命危险救人;她不被他人了解,却被所有人议论......
还有,她为什么几次让自己觉得莫名熟悉?自己分明没有可能见过这位常年在外的独调组组长......
带着诸多疑问,林墨在疲倦中沉沉睡去。
寂静的洞穴里一片漆黑,只有微弱的火光明灭,照亮一小片区域,不多不少刚好把江月辞圈在里面。光与暗的交线模糊不清,却不妨碍它泾渭分明地分出两个世界。
燃料快要烧尽,江月辞眼中火苗的倒影跳动,将熄未熄。她想了想,默默把地上那瓶水推进了那最后的一点亮堂里。
水波摇晃,闪出明灭璀璨的光。
*
一个被黑色包裹的身影站在残破的房屋之上,被勾勒出一圈金边。她逆着光,看不清脸,高束的长发被风吹起,在空中凌散飘荡。
那好像是一个傍晚,因远方是金色燃烧的夕阳,天际线灼灼发亮,有霞光碎裂在云层间。
林墨觉得这个画面很熟悉,那个场景带给她的感觉......就仿佛自己真的曾在这里经历过什么。
她觉得,自己应该认识她。
那个身影好像注意到了林墨的存在。她开口,无声地说了句什么。
话语被风吹散,融在空气里。然后转眼间,画面也随之溃散。
......
林墨是被李清欢叫醒的。
她在睡梦里似乎是记起了什么重要的事,隔着睡意却听见李清欢慌张急切的语气:“快起来!有情况。”
她心脏猛地一跳,睁开眼清醒过来。
“怎么了?”她翻身把自己撑起来,伸手去够自己的背包。
“我也不是很清楚,醒过来就看见他们都站那儿了。”
林墨在凌乱的手电光中起身去看,原本火堆燃烧的地方现在只余一片黑色焦糊的痕迹,不远处有个仍在抽搐的甲虫,小臂长短,被刀钉穿在地。
“先走。”江月辞走过去从石缝里拔出被卡住的短刀,“蝎蝽是群居的水生昆虫,这只是个打头阵的。”
林墨听到“水生”,马上联想到了那条暗河。
是那些血......
“我引来的,我来解决。”江月辞转向陆霖,“给我地塞米松②和盐酸普鲁卡因③。”
她说的很快,林墨没怎么听清,却见陆霖在包中迅速翻出了针管和药瓶递给江月辞,后者撩起外套长袖为自己扎了一针。
林墨这才发现她手臂上缠的纱布早已被血染红。
江月辞下令其余人跟着陆霖先走,话音未落,就有悉悉索索的声音贴地传来。她没有犹豫,一把接过陆霖扔来的枪就往前冲去。
手电筒的光柱聚在地面,交织间暴露出那些隐藏在黑暗里的蝎蝽。它们举着巨大的双螯成群结队包围而来,尾部的呼吸管高高竖起。林墨看着就觉手脚发寒,眼神却牢牢黏在江月辞身上。
这还是她第一次近距离看清江月辞的打斗。她左手握枪,敏捷游走于甲虫中,一枪就炸开一片血肉,没有任何多余的动作。像是在脑中早已布划好每一步般,在扭身避过利钳的同时顺势点射身后袭来的一只蝎蝽,用最佳的角度应对过每一道威胁后再精准送上回击。
“快点!”陆霖在前方远远喊了句。
已然跑在前面的李清欢回头见林墨脸色不对,着急得回来拽她:“你愣着干什么!站着等死吗?”
林墨被扯着跟上陆霖,脑中的画面却不受控地闪回三年前——三年前那个充斥着死亡、谜团和消毒水气味的夏天。
她终于想起来了,她觉得江月辞眼熟的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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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莫达菲尼——精神类药物,抗睡眠、提高警觉能力,兴奋剂的一种。
[2]地塞米松——起肾上腺素的作用、抗休克。
[3]盐酸普鲁卡因——局部麻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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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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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给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