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队长,我……”原弛野满脸歉意。
时暮还没搞明白状况,任思齐连忙说,“接下来的路一定要慢下来!”
对上任思齐有些飘忽的眼神,时暮接收到讯号,谎称道:“是有点快了。”
年朝把二人这出配合看在眼里,回想起华北遇袭那天,眼神逐渐沉下去。
“哥,你梦到什么了?”时郝神色恹恹。
几人再次围过来,竖起耳朵听。
“没什么。”
年朝轻晃下膝盖,时暮稍一抬头就对上垂下的灰眸,惊觉两人的姿势过于亲密。
时暮站起身,欲盖弥彰说着,“天这么亮了。”随后想起什么,翻出缴获的平板。
“半自动电子百科全书。”
众人挨个观察过,淮香对着一棵树拍了张,屏幕上立马出现树的各项信息。
“这么厉害!”原弛野惊叹,随后惋惜起来,“啧啧,华中这群人用的东西真好。”时暮挥挥手,“拿去。”
临行前时郝趁机申请调换车次,时暮本想拒绝,梦里的画面一下涌上来,犹豫片刻还是答应。
“哥,我来开车,你再休息会儿。”说完就推着时暮上了后座。
任思齐转身上了副座。相比两位秘密大佬,还是靠近时郝更舒服些,就是嘴贱了点。
车刚发动,时暮接来一个擦得锃亮的番茄。
时暮往背包里一看,发现新添了不少番茄,个头不太大,还沾着些泥土,大概是昨晚回来时在地里捡的。
飘起来的思绪被番茄拽回来,时暮心不在焉吃着番茄,他的心也变成番茄,酸酸甜甜。
“等到了华东基地,不如就让我回去吧。”
任思齐依旧没有放弃回去的想法。
“听不见,听不见,你说什么?”时郝闻言揉揉耳朵,“哥,你有听见什么声音吗?”
时暮:“没有。”
任思齐蔫了吧唧。
“执行完任务一定放你回去,别丧啊。”时郝宽慰着。
“可是我都不知道任务!”
时暮一口咬爆番茄,全车寂静,良久。
时郝问:“那你被绑之前在做什么?”
“当然是准备去找你。”任思齐猛然坐起来,看起来很失望。
“你都不记得那天我们约好要练枪吗?”
“……我以为你睡着了。”
“谁晚上八点不到就睡觉?好你个时郝,什么也别说了,现在开始,就现在!咱俩绝交。”他又补充了句,“我靠,你还想偷摸离开!走了也不说一声!”
任思齐背过身,一头卷毛气得有些炸起来。时郝沉默半天没接话。
时暮消灭掉番茄,接过年朝递来的纸巾擦手,瞧着前面俩人谁也不理谁这架势。
好在任思齐不再喊着要回去了,矛盾成功转移。
缴获的对讲机经原弛野简易改造,安全指数提高,频道也提前调好,时暮一打开,传来原弛野小心翼翼的声音,“队长,我这个速度可以吗?”
“快而不急,车速稳定,路线特别好。”
对讲机沉寂片刻,一个哽咽的声音传出来。
“…队长!我会…我会继续保持的!”
“那我呢,哥,你也夸夸我呗。”时郝透过后视镜把时暮思索话术的样子看在眼里,一扫无奈,乐呵着来凑热闹。
时暮眉头一紧,再次思索起来。
“车跟得还不错。”
“啊?我只有六个字啊?哥你真偏心……”
看着时暮明显困扰起来,时郝刚要见好就收。
年朝面无表情说:“起步不稳,领跑一般,稳定性一般,控车能力差。”
“真是毫无自知之明。”任思齐轻哼一声,依旧背对着时郝。
时暮止不住点头,见时郝翘起的那几搓毛都塌下去,鼓励道:“进步空间很大。”
时郝一副我就知道的样子,认真开起车来,余光瞟过车外后视镜,隐约看到远处有辆车,“哥,我们后面有辆车。”
时暮看着那辆十分眼熟的军用货车,不用想就知道来人是谁,按下对讲机,“停止前进,确认后方情况。”
金洛或许确实是某些方面的天才,见着前方两辆装甲车停下后,货车立马提速,等到靠近又平稳停下来,目测车距有两米。
这个技术完全可以拳打脚踢时郝,堪比降维打击。
时暮下了车,懒散靠在车门旁,他身姿卓越,穿着特战服这样一站,显出几分不常见的风流之态。
金洛抱下一篓番茄,拖着受伤的腿缓步走过来,木篓举得很高,快要挡住他那张清秀的小脸。
时暮等着他开口。
“时队长……我能来当司…司机吗。”小心翼翼说着,“不能也没关系,还请你一定收下这篓,叫什么…番…番茄。”
说完就将那篓番茄高举过头顶,晃晃悠悠快要怼到时暮脸上,年朝不知什么时候下的车,提过那一篓番茄,站在时暮身边。
没了物体遮挡的金洛立刻害羞起来。
时暮弯下身和金洛对视,“外面很危险。”
金洛低下头,小声说,“我知道,奶奶…奶奶夜里走了。我不知道该去哪,就想碰碰运气,看能不能追上你们,帮…帮你们开车。”
老人拄着木拐静坐,面上的安详欣慰原来是无声告别。
时暮清楚地记着那个画面,沉默片刻。
“跟着我们只会更危险。”
“我…我不怕!”
“没工资,饭管……”
没等时暮说完,金洛大声回道:“我可以把车开好的!”
时暮脑袋靠在年朝肩上,按下对讲机。
“弛野,想休息会儿吗?”
“队长,我还可……”
对讲机咔啦断掉,没几秒,再次接通,吴枫的声音传过来。
“队长,原弛野说他想歇会儿。”
时暮无声点头,看向跃跃欲试的金洛。
“去吧。”
金洛腿伤未愈,硬是开心得蹦了下。吴枫从一号车下来接人,他其实不爱吃番茄,但金洛只带了番茄,也就叼着番茄带金洛往车上走。
时暮靠着年朝迟迟没动,嗓音放缓,温声说着。
“醒来后做的每一个决定。”
他突然停住,欲言又止起来,坚实的臂膀绕过时暮后背,把他揽在身侧。
“我陪着你。”
再次坐回车里,一直放在二人中间的背包回到了角落,大概是背包碍眼,又或许是那片刻的体温交融触动到什么,他们的距离悄然拉近。
时暮握着对讲机,“吴枫,教会金洛使用对讲机。”
“收到,队长。”
对讲机里时不时传来一号车几人的声音,时暮听着几人像当老师一样指导金洛,好巧不巧这学生还是个小天才,三位老师一阵赞赏。
时郝和金洛接触最少,难以置信他哥居然轻易被一篓番茄就给收买了,听着金洛和众人打成一片,心想能让他哥看中的人,总归不会是个废物。这么想着,也舒服许多。
说是顺路,其实队伍也绕了不远,尤其山地间地形崎岖,出山就用了不少时间。估摸着最快也要在明天上午才能抵达华东基地。
时暮展开地图,看着划出星标的华东基地。想着,他对华东基地是有些熟悉的。
那一年,向之森伸以援手,救助了时郝,作为交换,时暮跟着向之森进入华南LOG科研所,“基因架桥”实验在时暮身上取得革命性成功。
按理说,这样的存在会被当做重要资源严加看管,然而并没有,LOG科研所名不副实,科研并非第一要务,在那之后,时暮接受了长达九年的秘密训练。
这期间他完成过无数次的求生任务。
隶属华南LOG科研所的运输机会将他们当做货物空投到华东华南交界处,除去七支营养液,每人只配备一把战|术|尖刀,枪械那样珍贵的物资轮不到他们使用。
如果不能在七天内回到华南基地,求生任务将判定失败,埋进身体的微型炸弹会迅速结束他们的生命。
一个月两次求生任务,用时越短,积分越高,每个季度都会进行大清算,求生任务的积分占比高达百分之六十。
即便求生任务活了下来,总积分垫底同样会被当作残次品清理。
随着时间推移,投放地点也越来越危险,很多后期加入的新人可能第一次执行求生任务就会被丢在海边,绝望着被异种吞噬。而这项训练会一直循环,美名其曰,优胜劣汰。
时暮第一次执行求生任务时,结识了申文芝。
申文芝是位方向感极佳的成年女性,实验给予她超乎常人的速度。那是她参与训练的第二个季度,一切归零,重新开始。
从来没有人能和病毒完美融合,以至于所有人见到外形完美的时暮经常控制不住露出懵懂的表情时,都以为时暮牺牲了脑子。
这种奇特的违和感很有吸引力,一个丝毫没有威胁的漂亮傻子,甚至可能求生途中就会死掉。就连新人也对时暮多有照顾。
没有人知道一米八的身体里不过是一个八岁大的孩子。
时暮必须活下去,只有他活着,时郝才能活。
所以当申文芝带着善意向他说明组队执行任务存活率有多高时,时暮毫不犹豫选择加入。
申文芝帮助他们很多人在求生任务中活了下来。
时暮记得自己和申文芝组队了很多次,直到……
那一次他们像往常一样组队,申文芝照例邀请新人加入,她总是对时暮说,要敬畏生命,力所能及地救下每一个可以活下来的人。
说起来申文芝也是个奇怪的人,明明所有人都是被迫参与训练,她却十分乐在其中。
邀请的三个新人里,有一个十分嚣张,据说是真的用脑子换取了力量,轻松就能将大树连根拔起。对体内的微型炸弹毫不在意,在没人注意的时候退到队伍最后面,用尖刀划开身体,想要取出微型炸弹。
这样的事时暮根本没有想过,他和病毒融合度太高,只是表现不突出,能苟绝不硬刚,LOG科研所担心一枚微型炸弹时暮死不了,嵌了六枚。
炸弹在接触空气的瞬间就发生爆炸,同样站在队伍末端的时暮眨眼间被申文芝护在身下。
时暮的伤口迅速愈合,而申文芝被炸断了半个胳膊,后背血肉模糊。
申文芝说还好时暮能自愈,如果没救下时暮,她会很难过。
申文芝死了。
很久以后时暮才意识到,那大概是他人生中第一个朋友,所以他才会为此感到难过。
她离开了又好像没有离开。
后来时暮不再组队,开始单枪匹马作战,积分坐了火箭一样一飞冲天,名列榜首。
那段时间时暮浑浑噩噩,年朝一定是在那个时候被他救的,才会迟迟想不起来。
时暮拿着地图走神好一会儿,直到年朝靠过来,把颗糖递到他嘴边。
外面酸里面甜,不同于番茄的酸甜,时暮也很喜欢。
年朝见时暮欣然接受,把这种糖挨个挑了出来,十二颗白色纸袋包装的糖尽数装进口袋。
隐约看到前方破败的建筑群,对讲机响起,金洛故作板正的声音传出。
“报告队长,前方五公里处是…是什么,枫哥,那座城市叫什么来着?”
电流声滋啦两下,吴枫说道:“队长,我们要经过泰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