燃烧的火苗跳动着发出轻响,斑驳陆离的光影不断闪动。
片刻沉默后。
“这张卡片材质很特殊,可惜现在条件有限,分析不出什么。”原弛野将卡片映在火光下,打量着说。
时郝看着那张黑色卡片,“Z会是谁呢?”
淮香思维敏锐,立刻察觉出什么,“Z和无白更像是拥有密切关系的秘密盟友,如果无白身份足够贵重,那他大可以直接下达命令,而不是和故均来做交易。”
“除非无白的身份不上不下十分尴尬,而Z,是就连华中军方都不知晓的存在。Z和无白至少在华北遇袭前就失去了联系,这才是利诱故均传达消息的起因。”
“一个内鬼,一枚暗棋。”时暮轻声说,“致使华北重创、断联的叛徒。”
这话说得任思齐心惊胆战,任思齐看过一群人,最后还是把目光落在最熟悉的时郝身上,“你和你哥求求情,让他放我回去。”
时郝不知道在想什么,淡淡看了眼任思齐,“你不能回去,任老五花大绑也要让你跟我们走,事态可能比我们想得更危险。况且,还没有人知道华中为什么要袭击华北。你回去…什么也做不了。”
任思齐闻言狠狠给了时郝一拳。时郝揉着胳膊,说什么也不帮任思齐。
“如果Z和无白没有失去联系,这大概会是很完美的一个计划,只是人心难以预料,极光旅团与华北不是对立关系,特勤九队并非尽数是贪生怕死之辈,兔子急了也会玉石俱焚,千算万算,都算不过……”
逐渐低下去的声音戛然而止,时暮手中的薄纸无声飘落,闭着眼睛靠在年朝身上不再言语。
听着身边平缓的呼吸声,年朝轻声说:“今天到此为止。”
众人放轻动作,纷纷点头赞同。时郝刚要起身去背时暮,就见年朝已经将时暮打横抱起,慢一步跟着走到二号车。
“去前面,挤不下。”年朝低声拒绝。时郝看了看睡得安详的时暮,只好上副座。
山间昼夜温差较大,年朝自身的温度本来就低,只空出个大腿给时暮枕着,担心时暮远离火堆睡得不舒服,保温毯盖了三层。
平日再冷淡的人一旦睡着便淡化锋芒,看起来柔软又美丽。年朝暗暗轻抚上脸侧,帮时暮拂去面上错乱的碎发。
时暮做了一个很长的梦,梦里的他是一只没人能看到,更无法被触摸的幽灵,他看着六岁的自己背着时郝,游荡在华南基地外围贫民窟,天十街。
梦境的时间飞速流逝,他和时郝已在天十街生活了两年,房子是时暮在废品站捡到的一个大纸箱。
时郝身体一直不好,时暮能为他提供的最具营养的食物,也只是在幸运的某天捡到垃圾桶里丢弃的过期营养液。
而那只红色小鸟,将他哄骗到华南后,再也没有出现过。
为了能抢到垃圾桶里最新鲜的食物,时暮在垃圾桶一侧的墙上挖了一个洞,他足够瘦小,动作也足够快,只有偶尔会被抓到,拳打脚踢之后,还能护住一块霉斑不太多的面包。
直到有一天,他像往常一样藏起面包跑向纸屋,看到时郝趴在纸箱外面抽搐,满嘴黑沫,不远处外散落着一支鞋油。
空中的时暮看着自己慌忙抱起时郝往诊所跑,犹豫一下伸手想拦,瘦小的身影跑得飞快,直直穿过他。
“您救救我弟弟,我什么都愿意做!范医生,您救救我弟弟!”
范卜看着面前骨瘦如柴的小孩,精明的眼睛里满是不屑,“你身上没有什么我能用的,把你卖了也值不了几个钱,更不要说支付医药费,去去去!”
范卜正打发时暮一边去,一阵敲门声响起。
来人着装精致,踩着黑亮的皮鞋,与天十街格格不入。温润的眼眸散发着寡淡的善意,向之森打量着面前的小孩,说着:“你真的什么都愿意做?”
不,别答应,一定还有别的办法……虚影的时暮反复穿过幼年的自己。
顷刻之间,画面定格,颜色如潮水般褪去,只有幼年的时暮,透过虚空,抱着一片黑白的时郝,缓步走上前,那双绯红的眼眸死死盯着成年体的时暮。
“你说不答应?为什么不答应?时郝不是你的弟弟吗?你忘记自己答应过妈妈什么了吗?时暮,你告诉我,不答应我该怎么活?弟弟该怎么活?你为什么不答应!你告诉我!你说啊!”
稚嫩的童声越发尖锐,仿佛要撕碎梦境。
时暮怔怔看着这一幕。
为什么不答应,因为要承受痛苦,所以退缩了吗。
下一秒,幼年的时暮又回到原地,色彩再次点缀。
向之森问了第二遍,“你真的什么都愿意做?”
我会答应的,我已经答应过了。时暮想。
八岁的时暮却摇摇头,抱紧时郝,出了诊所。
时暮魂不守舍一路跟着,如果做出了不一样的选择,他们会是什么结局?他看着时郝逐渐白下去的面容,就好像,好像已经死去了一样。
他们重新回到纸屋,紧紧抱在一起。
灰蒙的天空突然下起雨,雨滴打在纸箱上,腐蚀出浅坑,是强性酸雨。飘在空中的时暮反应过来,低身蹲在纸箱旁,“带…带时郝换个地方,很危险,你们会受伤。”
时暮只是抱着时郝静静坐在里面,一动不动,任由酸化雨腐蚀掉纸箱,滴落到身上,绽开血花。
“时暮,你能听见我说话对不对?是我,是我错了,带弟弟到安全的地方好不好。”
没有回应。
瘦小的两个身影依偎在一起,瞳孔黯淡无光。
时暮紧紧覆在兄弟二人身上,雨越下越大,穿过他的虚影,透过腐烂的纸箱,刺入幼年时暮血肉模糊的背部。
时暮看着这一幕茫然无措,表情逐渐扭曲,内心不断祈祷着,别下了,快停下!
巨大的雀爪虚影将逐渐失控的时暮勾起,飞速离开地面,时暮仰头看向朱雀,瞬间歇斯底里起来,“你做什么?放开我,我让你放开!”
朱雀停滞片刻,飞向更高的天空。
感受到不断跳动的心,时暮破开胸膛,猛地攥紧心脏,朱雀哀鸣一声,迅速消散。
时暮急速坠向地面,看着已经淌起血水的纸屋,连滚带爬靠近兄弟俩,幼年时暮早已没了生息,时郝一边侧脸被腐蚀得露出森森白骨,嘴里喃喃着什么,时暮凑近听清。
“……哥哥…我不…不想死……”
画面回转,满身冷汗的时暮重新回到诊所。
“你真的什么都愿意做?”
幼年时暮再次看向空中的时暮,他又一次拒绝了向之森,抱着时郝走出诊所。
时郝死了。
时暮看着幼年的自己埋葬时郝的尸体,行尸走肉般离开天十街,几年后被无数感染者分食殆尽。
“……你真的什么都愿意做?”
“你真的什么都愿意做?”
“你真的,什么都愿意做?”
时空反复溯回,无数死亡场景平铺在眼前,自己一次次拒绝,时郝一次次死亡。
「这是你想要的结局吗?」
难以抗衡的力量将时暮推向高空,在他脚下,一座无数尸体堆叠而成的尸山逐渐显现,全部……全部是时郝。
不对,不该是这样的,我明明已经答应了,时郝会活下去的,他会活下去……
“哥哥”
时暮低头看着尸体堆里转动的眼睛,瞳孔微缩,声声“哥哥”缠绕耳际,尸山涌动,无数沾满血污的手掌攀附而上,拽着时暮没入尸山。
转瞬间梦境撕裂,时暮跌入无边深渊,死亡片段高速旋转,化作藤蔓将时暮紧紧缠绕,碎片深深刺进身体,皮开肉绽,血肉滋养的藤蔓逐渐化作鸟兽形态将时暮吞噬。
“这些红的是朱雀之力吗?怎么全溢出来了?我们的车离地了!”
“哥!你醒醒,哥!”
“时暮!”
“我们的车……飘起来了!”
嘭——
离地刚过一米的装甲车重重落下,时暮倏地睁开眼睛,面色惨白,牙齿打战。年朝搂着他不断安抚。
没有注意到年朝贴在脸上的手,时暮缓缓转头看向时郝,白骨森森的两张侧脸瞬间重合,时暮颤抖着猛扑过去,摸上时郝侧脸。
时郝猝不及防被扑个满怀,他大半个身体都在副座,时暮这一下扑得重,他的腰部狠狠硌在扶手箱上,撞得生疼,只是没人注意他扭曲的表情,就连他自己也顾不上这点痛。
一车人紧张地看着时暮,年朝弯身在后帮时暮顺气,任思齐手忙脚乱地翻出医药箱,隔壁一号车听见动静纷纷下车围过来。
时暮瞳孔涣散,不断摸上时郝脸侧,“对不起,是我…是我的错,我会保护你…我一定会保护好你……”
“哥,我没事,哥!”
时郝想要把时暮叫回神,可时暮只是愣愣看着他,不断重复摸脸的动作。
“把他手给我一只,快!”
年朝从身后抱住时暮,按着他不断挣扎的手,递给任思齐。
任思齐粗略消毒,将镇定剂推入体内,时暮陷入昏睡,瘫回年朝怀里。
年朝紧紧抱着时暮,抹去他额角冒出的冷汗,仅一夜间,时暮的体温降下许多。
两辆巨兽般的装甲车V形停靠,搭建出防风角。
任思齐心有余悸,强行淡定帮着时暮检查身体,看着一众人担忧的眼神,话到嘴边又被他尽数收回,“过度疲劳,梦魇缠身,好好休息一下就没什么事了。”
接着板着脸,训斥起来,“车速过快本来就容易气短胸闷,前一天晚上又受了爆炸冲击,你们这群人,从医院出来才多久,就带你们队长飙车,他让你们开快点是让你们把油门踩到底吗?”
他这话说的十分肯定又带着责怪,一时间几人都面露歉意,不得不信服。
年朝虚揽着时暮,感受到他低于常人的体温,不动声色扫过任思齐身侧不断搓磨的手指。
山间此起彼伏的虫鸣鸟啼声扰得时暮皱起眉头,昏沉中感到些许凉意,缓缓睁开眼睛。
几个脑袋一窝蜂围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