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夜静寂,夜空清朗。庭院里一株百年桃树枝繁叶茂,累累花苞挂坠其间,含蕊吐香。
这样平板的冷漠,没由得让许云沉再次红了眼。他想起了他们的初见。
那是在亚太联盟雪狮特战训练基地—南印度洋的新岛上。空气像晒不干的回南天,湿黏黏一层,贴在皮肤鼻腔口,闷得叫人喘不过气。
作为那批选拔特训生里唯一一个omega,从进队伊始,周遭alpha的目光就或轻或重地落在了他的身上。
许云沉早已习惯。他神色澹然,面不改色地一一穿过,唯有在一个目光冷漠得几近虚空的alpha面前顿了半秒。他想,如果第一轮的单人测试这个alpha是前三,那么自己在第二轮的组队作战里,不管从心理还是硬件,这个年轻的alpha将会是他选择的最优解。
是了。从见到乌缇第一眼开始,许云沉就开始高高在上地给他贴上了一个价值标签。以至于后来每每乌缇红着眼说“云沉,我爱你”时,他能那样冷漠得近乎残忍地俯视着他,说,“这个时候我们谈爱不爱的,是不是过于可笑了”。
许云沉想到从前自己的骄横,便止不住地揉了揉眉心。
以往他和乌缇的亲密关系里,他从来都是自命不凡、高高在上、任性妄为的那一个。
旁人只见许氏公子素来待人温雅有礼、谦谦如玉。只有乌缇知道,他温谦的外表下,藏着多少恶劣嚣张、颐指气使。
而今回头来看,那些所有的尖刺跋扈、自高一等不过是为了掩饰他在恋人面前的惶恐不安、草木皆兵。
是的。许云沉觉得乌缇是那样的好。好得全天下所有的omega都应该会爱上他。
乌缇对他一个人展现出的炽热爱意,让他是那样满足、快乐、飘飘不知所悠然,但同时也让他盲目、害怕失去,所以病态地想将这个人骨肉拆分、占为所有。
他那样的高傲,自然不会让自己陷入情感弱势之地。所以两人相处里,他总会以一个“折磨”者的姿态从对方身上获取安全感,等到对方心理防线快崩溃时,他才会装作不经意地给出一个甜美的蜜枣。
许云沉一直都知道,是他的患得患失、高傲自大让他在权衡之下和乌缇说了分手。他对自己向来狠,既然得不到,那么他也能毫不犹豫断腕似杜绝未来的被动。
他想起他们才好不久时候,许云沉曾就组队这样的一个小事装作不经意地问乌缇。他问,作为全队队员避之不及的特殊存在,为什么乌缇能平定地接受一个omega做他的partner。
即使他成绩优异,但是改变不了这个社会对omega的固有偏见:在alpha群体,或者应当是整个社会的认知分层中,omega娇弱、敏感,无法和天生领导者的alpha们相提并论。
“因为单人选拔时,你各项成绩都是S呀。”乌缇却毫不掩饰地赞美着他,抱着他的腰,头拱在他怀里,活像一只温良乖顺的大狼狗。
乌缇接着又说:“再说了,他们也不是不愿意,而是不敢。怕作战时被你保护没面子。”
“但我不怕,所以我才能抢先一步将你追到手。”乌缇说着抬起头,眸子里亮晶晶的,“那时我没想那么多。就觉得,要是作战时真能保护你,你或许能对我高看一眼;要是只能被你保护,老公受了欺负老婆去找回场子,也理所当然,嘿嘿嘿。”
这样纯澈的坦荡和自信让许云沉怔了一下。随即心里生出密密麻麻的嫉妒来。
“你那时候就看上我了?”许云沉诧道。
是他主动引君入怀的,他以为乌缇只是个被他三言两语都能逗得红了耳尖的纯情大男孩。
“你比我见过的所有omega都漂亮。”乌缇点点头,不自然地低下头。耳尖红红的,眼角觑着他的神色,小心翼翼又虔诚腼腆。
大狼狗变成了小奶狮。乖顺的模样让许云沉很满意。
可许云沉还不满足。他敛了情绪,佯装冷笑道,“看不出来你那时就对我动了心思。后来就等着我主动巴巴贴上你,对吧?”
说话的时神情冷肃,语声冷淡。他每每生气时总是这般。
这让乌缇肉眼可见地慌了,又不知道说什么,张嘴几次,只得本能地摇头:“不是的,不是的,我一直默默喜欢着你,不然怎么一开始就会允许你靠近我!”
词不达意,越描越黑。
乌缇虽是亚太联盟的少数民族出身,但官方普话说得很流利,可每每见许云沉沉脸,他总变得拙言讷语了。他也知道自己这个话说得大庭相径,只得无力合上了嘴,一张脸因为惶然无措越发通红。唯独那珍而又重的眼神不变,定定看向他,嘴里小心翼翼嗫嚅道:“云沉,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的,我不是那个意思。”
“那你是什么意思?”
“我不知道怎么说。我只知道,你说你喜欢我的时候,我高兴得快要飞起来了。”
“噢。”许云沉瞥了他一眼,推开他,站起来居高临下道,“那我现在不喜欢你了。”
说完便看也不看乌缇一眼,大步离开。
“云沉,云沉···”这突如其来的变脸让乌缇好一会才反应过来,他跑着追上来,脸上一片灰败。
“别碰我。”许云沉冷冷打开他的手。
“不要。”乌缇强硬地抱住他。
每次这样将乌缇拿捏的感觉,都让许云沉觉得很好。所以他依旧冷着脸,心安理得地等着接下来乌缇的求饶。
“云沉,不要说不喜欢我的话,好不好。”乌缇下颌蹭着他柔软的后颈,几乎带着哭腔,“我错了,是我不好,我不该惹你生气。”
许云沉哼了一声,没说话。
“云沉,你别这样,我害怕。”脖颈突然落下的冰凉湿意,也让许云沉一颤。
那是乌缇第一次为他哭。他也第一次明白,“不喜欢你了”对乌缇来说,是何等的杀伤力。
而后,他用乌缇这把由他生成的软肋之剑,转而一次次捅向他。甚至逼得乌缇低到尘埃、毫无尊严地当着他的面跪下,跪求着他不要离开。
那时,他真是愚蠢又恶毒,非要用折磨的方式以求得乌缇爱他的证明。他还认为,乌缇若爱他,就甘愿为他折腰,并且在任他践踏,由他凌辱后依旧会痴心不改。
真混账。许云沉面无表情地评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