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女衣身 第44章 第四十四章

小孩子要怎样才会长大？

不是说个头儿变高就是长大，亦非会少年慕艾就算长大。小孩子的成长，是头顶上庇护着的那片温柔的云移开后，在经历了烈日炙烤、暴雨洗礼、狂风咆哮等等考验之后，才算真正地成长。

敢于独立面对挑战和困难，才算成长。

被周全呵护的小孩子，就如温室中的花朵，永远不会长大。而只有独自经历过一场场风雨，才会在成长的路上越走越远。

在那座温暖安全的城堡里，永远有人为她遮风挡雨，所以，衣身就是个没长大的孩子，尽可以在养母怀里打滚撒娇。

然而，走出了城堡的衣身，却不见幼稚天真。她用自己的方法，应对这个世界释放的善意和恶意。

衣身高昂起头，双眸望向远处漫漫翻卷的云海——她终于做出了选择，继续向东方前进。

是的，她不能后退！不能缩回城堡里！

那样的话，就意味着自己是个一无是处的笨蛋——不但是魔法笨蛋，更是没用的懦夫！

那样的话，阿努莎和美京子一定会得意地大声嘲笑，说她们早就一眼看穿了自己的无能！

那样的话，妈妈就会成为魔法学校的大笑话！

一阵猛烈的山风呼啸而来，将云海卷得波涛汹涌，碎玉乱溅。衣身裹紧了身上的衣服，握紧了拳头——好吧，既然渡口荒废了，那么，换条路就是了！

衣身细细回忆起自己曾看的书。渐渐的，脑海中有关西陆的地图缓缓铺开，她的思绪在一个个地名间跳跃。

既然行程有变，原先的准备就得有所改变了。

衣身仔细翻检着行李，将用得着的和用不着的，重新做了归类。

很显然，钱是远远不够的。好在衣身自诩并非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的废物，路程漫长，她总有办法打个小工赚点小钱啥的，还不至于饿死在半道儿上。

带得衣服有点儿多了——瑟西夫人深谙世人“敬人先敬衣”的肤浅，硬给衣身的背包里塞了好几套华服，就是生怕她在云轮或者东土大陆上被人瞧不起。衣身捻着柔软精致的面料，心里犹豫不决——有点儿想把它们卖了换钱，可又舍不得养母的厚重心意。

唉！她长叹一口，重又塞了回去——等到真变成穷光蛋时，再打这些衣裳的主意吧！

就在衣身将将把地图塞进怀里，正要抬脚跨上扫帚时，突然，远处有个鬼鬼祟祟的影子引起了她的主意。

衣身立马警觉起来。

她一手握紧魔法杖，一手按牢扫帚，同时做好了干架和逃跑的双重准备。然而，下一秒，便见那躲在树影里的黑影突然窜了出来，像颗小炮弹一样直冲自己而来。

“菲菲？”衣身大惊。

她一把搂住猫头鹰菲菲，上看下看，左看右看，生怕自己认错了。

眼前的菲菲，毛发凌乱，原本丰润滚圆的身材瘦了一大圈，脚爪上还残留着血迹。

“你怎么会在这里？谁欺负你了？看我不揍死他！”衣身惊讶之余愤怒不已。

菲菲拼命蹭着衣身的面颊，低声“咕咕”唤着，仿佛在倾诉这一路而来有多不容易。

自打私奔（私下投奔衣身）的企图被发现后，菲菲就被困在利普斯教授设下的魔法阵里转圈圈。

它飞了一圈一圈又一圈，直飞得头晕目眩筋疲力尽，也没飞出去。

后来，还是小约翰心怀愧疚（因为他就是那个可恶的告密者），偷偷溜进魔法阵给它送食物时，被它借机逃了出去。

逃跑前，还没忘记抓起自己的小包袱。

趁着利普斯教授上班不在家的机会，菲菲觉得应当立马逃之夭夭。

临走前，它还特意往关在乔纳森的小屋子方向绕了个圈子。隔着设置了魔法障的窗户，它远远就瞧见乔纳森左手捧着蛋糕，右手捏着漫画书，一边吃一边看，一派不亦乐乎的样子，险没把菲菲气个半死！

这哪里是关禁闭？分明是养膘膘呀！

菲菲一边唾弃着乔纳森的无情无义，一边越发觉得自己的决定正确无比——早就晓得这小子靠不住！果然，保护衣身的重担，还是要我猫头鹰菲菲才扛得起来呀！

待得菲菲一路疯狂地呼扇着翅膀赶到城堡时，衣身早就出发了。

它飞快地在衣身空荡荡的卧室转了一圈，冲着闻声赶来的瑟西夫人摆了摆翅膀，算是打了个招呼。然后，在瑟西夫人目瞪口呆的注视下，它又“咻——”地一声从窗口里飞出去。

“哎——菲菲呀！方向错啦——”身后传来瑟西夫人又急又气的叫声。

菲菲连忙在半空中来个急刹车，然后调转脑袋，朝着瑟西夫人手指的方向一骑绝尘而去。

就这样，它紧赶慢赶，当中还走了不少冤枉路，总算在渡口追上了衣身。

原本，它还不大敢现身，生怕衣身生气撵它回去。然，一见衣身亮起魔法杖，它就晓得自己被发现了，赶紧冒头。

当听到衣身嚷嚷着要揍死欺负自己的坏家伙时，菲菲激动坏了，翎毛抖得跟打摆子似的，圆溜溜的双眼饱含热泪，就差抱着衣身嚎啕大哭了。

——这一路上，我可太难啦！！！

当菲菲还是枚鸟蛋时，就在利普斯家里。待它出生后，被利普斯教授刻意培养成为小主人乔纳森的专属宠物，每天的活动范围就是哈克里特魔法学校、利普斯家、瑟西夫人的城堡，以及有数的几个地方。

不过呢，菲菲见识不多，可心气却很高，一心想成为心目中的大姐大——衣身的小跟班兼宠物。

只可惜大姐大太善良，不忍心让乔纳森遭受失去心爱宠物的痛苦，这才忍痛拒绝了菲菲的投奔。

（乔纳森：心爱宠物？不不不！菲菲就是我命里的克星！求快把这小没良心的带走！）

（菲菲（双眼圆睁）：你说啥？有胆子你再说一遍？！）

在追赶衣身的路上，菲菲的确没少受苦。

它迷过路，被隐藏在树上的蛇吓个半死，累得打盹儿不小心丢了包袱，捉田鼠时又差点儿被农夫逮住。。。。。。唉，总之，这一路上可谓历经坎坷。于打小儿就没出过远门的菲菲而言，能囫囵活着见到衣身，委实不易。

被诚心诚意要投奔的小猫头鹰堵在路上，衣身只得停下来，拿出包袱里的吃的喝的，好生款待瘦得都没个鸟样儿的菲菲。

菲菲躺在衣身腿上，肚皮朝天，只管张着嘴，接受衣身的投喂。

唉，幸福死了！

果然，历经千难万险不辞辛苦地来投奔衣身大姐大，是自己这辈子做过的最正确的决定啊！

然，此刻，衣身却没那么轻松。

她一边轻抚菲菲，一下一下理顺着它的乱毛，间或往尖尖的鸟嘴里投放捏碎了的面包，一边暗想接下来该怎么办。

菲菲这个胆大妄为的家伙，居然敢离家出走？它难道不知道自己的行径已经违背了猫头鹰和主人之间的契约了吗？

身为魔法师的忠实伙伴，猫头鹰并不需要与主人签订生死与共的血契。然而，这并不意味着猫头鹰可以随意背弃主人。

在猫头鹰的天性中，忠诚是其最为宝贵的品格。一旦它认定了某人为主人，就会终身相伴，绝不背叛。

也正因为如此，魔法师与猫头鹰之间的关系，亲密且无需任何精神约束。

菲菲是利普斯先生精挑细选的猫头鹰——衣身很好奇利普斯教授是怎么从一枚鸟蛋中看出小猫头鹰的品质，不过，就目前菲菲的表现而言，利普斯教授的挑选方法显见并不可靠——从鸟蛋孵化成幼鸟，每个步骤都是由乔纳森在利普斯教授的指点下亲力亲为而成，目的就是为了打小儿培养猫头鹰和主人之间的感情。

只可惜，不知道哪里出了岔子，菲菲居然生了二心。

衣身没养过猫头鹰，也从没听说过猫头鹰会闹这等幺蛾子。

这可咋整？

菲菲当然不晓得自己的行径已经违背了契约。

从来没人跟它说过还有这么个契约呀！

虽说它是乔纳森养大的，跟主人也有深厚的感情，可是，谁说就不能对衣身生出“更加深厚”的感情来呀？

它又不是从一而终的小精灵！

它可是聪明伶俐敢作敢为的猫头鹰菲菲呀！

主人乔纳森早就晓得菲菲对衣身深深的仰慕之情，可他也没说半个“不”字，不是吗？这说明，主人是认可甚至赞同的。既如此，它放弃只晓得吃喝躺平的乔纳森，而投奔志向远大的衣身大姐大，又有什么错？况且，它又不是改换门庭，另择主人。它只是想跟着衣身去东方游历，长长见识，顺道儿保护弱小的衣身（这会儿，衣身就不是大姐大啦！）。

待得它回来时，还是利普斯家忠诚的猫头鹰！

没错！

对！就是这样！

猫头鹰菲菲绝对没错！

妥妥哒！

（被猫头鹰鄙视的小精灵：哭唧唧——谁都看不起我——呜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