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女衣身 第37章 第三十七章

幸亏前几天一直在下雨，草舍的屋顶上满是未干的积水，墙壁也潮乎乎的。如此，尽管四周都是烈火，可草舍还能支撑片刻。

就是这短暂的片刻，给了莉莉娅一点机会。

在经历了最初的惊愕和恐慌之后，她终于摸出了魔法杖。

一连串的吟唱脱口而出，白色的光芒在魔法杖的顶端不停地闪耀。伴随着魔法杖对准不同的方向，这些方位的火势在相继变弱。

可，烟气却更加浓烈了。

草舍之所以称为“草舍”，是因为其房顶铺满草秆，四壁也是由泥巴和着碎草秆糊成。湿草不易点燃，却会散发出远胜干草的浓烟。

浓烟从各个地方涌进屋里，很快就将众人的身影遮掩住。莉莉娅只觉得双眼刺痛，泪水“哗哗”狂流，喉咙刺痛地厉害。而身旁，咳嗽声和呼救声此起彼伏。

莉莉娅睁大眼睛，却什么也看不见。她努力四下摸索着，想要抓住任何一只手——不管是谁的手，哪怕是一见她就举起拐杖非打即骂的祖父，她都要把手的主人拖出房子。

可是，烟气太浓了，她拼尽全力，也只救出了两个人。妈妈和小婶婶并排躺在地上，生死不知。莉莉娅无暇多想，只来得及给她们施展了防护术。看着她们被乳白的透明光罩护在其中，她又赶紧冲进浓烟滚滚的屋里。

屋外，重重包围的人们，无不惊恐地望着眼前这一切。

天呐！

魔法师！

小精灵居然是个魔法师！

一时间，众人都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卑贱的、肮脏的、愚蠢的奴才秧子，居然穿着魔法师的长袍，挥舞着闪亮的魔法杖？

我的上帝啊——就连莉莉娅的原主人，都被这一幕吓着了。

可是，到底还是心底的仇恨占据了上风。他很快就恢复了理智，凶狠地高举起手中的火把，“不管你是谁，今天也休想逃跑！杀人偿命，你不但要给我儿子偿命，我还要你一家子贱种陪葬！”

打手们也随之叫嚣起来。更多的火把掷向草舍。

狰狞的笑容浮上高大男人的面孔，令他原本就刻薄的面相上又多了几分阴毒。他望着火海中的黑色长袍，暗想：不管你是魔法师，还是小精灵，过了今晚，都是一团谁也辨认不出来的骨灰。上帝啊，让这火燃得更猛烈吧，烧死这万恶的罪人！让她下地狱！让她向我的儿子永生永世地忏悔！

他在心里不住地诅咒，可脚下却始终停在原地，并未曾向院子迈进一步。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尽管不愿承认，可那袭魔法长袍，或许还是有几分震慑作用？令想要急于夺取这一家小精灵性命的主人，有所迟疑。

不过，也只是小小的迟疑，并不会改变结局。

她终究要死的！

这一家子贱种都会死的！

不是烧死，就是呛死！

不过，她的头是一定会被砍下来，然后作为祭品，放在儿子的墓前——迟到了十二年的祭品啊！

突然，一场暴雨毫无预兆地劈头淋下。

就在众人还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之举时，暴雨已然飞快地将火势浇灭了大半。即便是原本厚重地看不见人影的滚滚浓烟，也稀薄了许多。

所有的脑袋齐齐望向天空。

月朗星稀，天高无云。咦？哪里来的暴雨？

摸不着头脑的众人正在面面相觑，就听得远远有声音传来——“大胆贼徒！胆敢杀人放火？“

这声音的腔调带着些许别扭。然，却来得很快——话音方落，尾音就飘荡在众人头顶了。

于是，众目睽睽之下，一道白影如疾风，如闪电，划破浓黑的夜色，转瞬便出现在烟火四溢的草舍屋顶上。

鬼？

不！仙女！

这一刻，所有人的脑海中齐齐蹦出了这个字眼。

仙女的衣着打扮有点奇怪，长相也与众不同。不过，她手中的武器寒光闪闪，迫得一干人不得不阖上眼皮，以免被寒光刺瞎双眼。

只有一人在见到“仙女”时，先是惊讶，再是欢喜，随即是感动和祈求——“求求您，云仙女，救救我的家人吧！”

云端做梦也想不到，这次的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居然又遇见了那个小精灵。

十多年过去了，可这小精灵貌似没啥长进，还是如当年那般狼狈——一脸的黑灰，满头大汗，身上的衣服也脏得够呛——咦？魔法师长袍？

嗯，看来，也不是全无长进啊！

“这是你家？”云端皱着眉头问，手下却没歇着。剑光横扫之处，火灭，烟散。

“是的，是的，是我家！”莉莉娅强忍着眼睛的肿痛，努力寻找着昏迷的家人。

“外面那伙人？”云端猜度着。

“就是我原先的主人！您还记得吗？今天，他要烧死我们一家人为他的儿子报仇。。。。。。”莉莉娅还要解释，立马被云端打断了，“左边三步！对！摸到没？”

见小精灵在自己的指点下顺利地摸到了躺在地上的人，云端略一颔首，正要说什么，却猛然抬头。

围着小院的一干人正蠢蠢欲动，冷不防被仙女看个正着，立马被镇住了。唯有领头的那人，张了张嘴，似乎要说什么。

可此刻，要紧的不是听他们争辩什么，而是救人！

一家子，十二个小精灵，分别躺在两处。

人多的那处，有九个，包括莉莉娅的祖父、母亲、二叔、小婶婶，以及两个堂姐和三个堂弟堂妹。

他们都死了。

活着的，只剩下三个——莉莉娅的父亲、小叔叔，以及小露西。

虽然他们还活着，却是生命垂危。强烈而刺激的烟气严重地伤害到了他们的呼吸器官，而皮肤上大片的烧伤更是直接威胁到生命。

云端给尚且还有□□气的小精灵喂了丹药，心里却晓得这不过是“尽人事听天命”罢了。至于死去的——她不过是区区修仙者，并不是真的神仙，没有起死回生的神通，只能道一声“节哀”。

莉莉娅哭得呼天抢地。

云端走到那个领头的人面前，“你为何杀她全家？”

“我我。。。。。。”那人吞了下口水，深吸一口气，提声道：“她害死了我儿子，我当然要报仇。”他凝视着眼前的“仙女”，眸光闪烁不定，又放低了声音，“请问阁下是哪位？”

“你儿子要烧死她，她不可以反抗吗？”云端面沉如水。

“当然不可以！”他飞快地回答，“她是我家的奴仆，应当无条件地为主人奉献一切，哪怕是生命。”他顿了顿，又补充道：“这是上帝的安排，是上帝赋予我们的权力，我们理当奉上帝之命而行。”

“上帝？”云端嗤笑一声，“你们倒是挺会拿‘上帝’当借口啊——”

那人大惊失色——听这口气，“仙女”不大敬畏上帝呢？作为上帝虔诚的信徒，是不是该厉声斥责？然，当视线转移到“仙女”手中形制奇特的利剑上时，他还是选择了闭嘴。

云端懒得再听他解释，不耐烦地甩了下袖子——看来，莉莉娅没有撒谎。想来也是——在这个小精灵被压迫奴役了数百年的世道，会有哪个小精灵胆敢编造谎言污蔑主人呢？如莉莉娅这等有胆量反抗的，是凤毛麟角一般的存在啊！

突然，莉莉娅的哭声变成了刺耳的尖叫。

“爸爸——”

“叔叔——”

“小露西——”

长年的辛苦劳作和残疾早已摧毁了他们的健康，纵然服下了云端炼制的灵丹，却终究不能幸免于难。

莉莉娅向上苍的祈求终究落了空，而云端也只能黯然一叹。

倒是那人面色一振，随即又忿忿然地瞪向莉莉娅，右手不自觉地摸向腰间的刀。

“你还想杀了她吗？”云端冷冷地斜睨着那个男人。

“小精灵绝不可以反抗主人。。。。。。”男人咬牙争辩道。

“嘿！”云端没心情去“教化”如此冥顽不灵之人。她冷笑着，长袖一挥，云烟便从其中汩汩而出，如奔涌的瀑布，瞬间便遮蔽了众人的视线。

“念在你断子绝孙的份儿上，我且绕你不死。不过，莉莉娅是否会向你报仇索命，端看你的上帝是否会保佑你了。。。。。。”

云烟缥缈，“仙女”的声音更加缥缈。

不知过了多久，众人才仿佛梦醒般睁开双眼。

夜色依然漆黑。

四周一片寂静。

眼前的残垣断壁已无烟火，院子里空无一人，冷冰冰地仿佛死寂的坟场。而原本应该出来窥探一二的住在附近的小精灵们，却不见踪影，亦毫无声响，愈发加剧了这片“坟场”的阴冷气息。

偌大的地盘里，只有一干手举火把腰挂利刃的迷迷糊糊的男人。他们手中的火把，不知何时熄灭，只留了个光秃秃的火把头。

这一幕，若有旁观者经过，一定会觉得又滑稽又诡异。

然，于当事人而言，却只觉得通体寒意彻骨。

“上帝啊——”有人忍不住喃喃自语，“那一定不是仙女，而是恶鬼。。。。。。”

“恶鬼？”渐渐清醒过来的主人愤怒地给那蠢货一巴掌——尽管这家伙其实并无大错，而这个时候，却成了最合适的出气筒——“倘若是恶鬼，你怎么还活着？你不该被撕成碎片吗？”

他咆哮着，可心里却满是嫉妒和恨意——该死的莉莉娅，居然攀附上了仙女？这下，我可怎么弄死她？

这一刻，大抵，他还没想起来云端送给他的最后一句忠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