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南下,除了云鹤之外,她没有再带多余的月使,三人租了一艘航船,走了三天水路到达明州,又买了一辆宽敞的马车,继续向南。
莫离有些晕船,坐在马车一角闭眼休息,莫瑾感冒好得差不多了,只是还有些咳嗽,尽管如此,还是挡不住她那颗想要聊天的心。
她便披上斗篷来到车外,跟充当车夫的云鹤闲扯:“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跟着我的?”
离开了淮安城,见到陌生的风景,她便开始刻意不去想发生在那座城里的故事。
“八月初七。”云鹤回答。
“记得这么清楚啊?”
“楼里有规定,月使任命、派遣都要记载。”
“你每天都要盯着我吗?你不用睡觉么?”莫瑾疑惑,他们当暗探的也太拼了吧!
“一日一轮,属下与另一个月使一起保护小姐。”
“从早到晚?那是不是我做了什么说了什么你们都知道?”
“嗯。”
莫瑾倒吸一口气,急忙将这几个月以来的所作所为在脑子里放了一遍电影,生怕出现了什么不该出现的画面。
见她如此,云鹤慌忙解释:“也不是也不是,我们只是负责保护小姐的安全,并非监视,小姐的事情我们不会告诉公子的,真的!”
“你又做了什么我不能知道的事?”
莫瑾一口气还没松下来,后方的帘子就被掀开,莫离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于是她扭头争辩:“我没有!我一向光明磊落,从不干见不得人的事!”
“你说我不是人?”莫离质问。
“对啊,咋的,你不服?”
“好啊你!”
莫离作势要掐她脖子,莫瑾闪身去躲,二人戏作一团。
“等等!”云鹤突然压低声音,“公子,有人跟踪!”
闻言,二人瞬间不再打闹,莫离整理了一下衣冠,轻咳一声,谈定道:“无妨,继续往前走。”
山路难走,马车缓慢行进了两日,那身后跟踪之人一直都在,却没有任何动作,倒是前方突然多了一群山贼。
早就听说明州一带多山贼,竟还真叫他们遇上了,那山贼头子扛着大刀,说了一番“此树是我栽,此路是我开,要想从此过,留下买路财”的话语。
既然他们的主要目的是“买路财”,那莫离就放心了,钱财嘛,她多的是。
麻烦能少一桩是一桩,钱能解决的事都不叫事。
“不知阁下需要多少买路费?”莫离坐在马车内问道。
“兄弟们几日没进账了,你要是识相,就全交出来!”
“太多了,还请阁下说一个数。”
“怎么?老子说多少你给多少?”
“自然。”莫离露出招牌假笑。
或许是从未见过这么天真的富家少爷,那群山贼听后顿时乐了,一齐笑得前仰后合,为首的山贼头子说:“老子要一千两!你也给吗?”
“小瑾,”莫离伸出手,莫瑾便将一个四方木匣递给了她,她打开来,不慌不忙地当着他们的面,从木匣里取出一沓银票,“一千两,劳烦你们自己来取一下。”
见了木匣,山贼们眼冒金光,都到金山银山前了,谁能甘心只拿走其中的一块宝石呢?几人面面相觑,准备强取。
“都给老子上!”山贼头子一声令下,众人便在狭小的道路上形成了一个半包围圈。
“阁下这是何意?”莫离故作疑惑。
“何意?”山贼头子大笑一声,“老子改主意了,老子还是全都要!”
“不行,”莫离慢条斯理地将银票收回去,莞尔道,“你太贪心了,贪婪之人,注定什么也得不到。”
“小白脸你敢耍老子!”山贼暴怒,“爷爷今日便叫你吃不了兜着走!”
众人举起手中的武器便涌上来,云鹤飞身而下,与他们搏击,但奈何他们人数太多,双拳难敌四手,莫离也加入了其中。
下马车前,莫离提声朝身后的树林某处喊了一句:“殿下,不来帮忙吗?”
下一瞬,一人不知从何处飞身过来,加入了他们的打斗之中——此人正是皇甫绝凌。
那群山贼见碰到了硬茬,也不再死磕,一齐落荒而逃了。
三人都收了剑,莫离重回马车,云鹤接着准备策马,皇甫绝凌也要上车,却被莫离拦住:“殿下不是喜欢跟在后头么?”
“你什么时候发现的?”皇甫绝凌有些忸怩,神情略带窘态。
莫离露出一个不明深意的笑容,说道:“你猜。”
皇甫绝凌毕竟是亲王,适才又帮了他们,最终还是成功上了车。
“殿下这是要去哪?”莫离倒了杯热茶给他。
“自然是与你们同路。”
“殿下这是舍不得我们?”
“哎呀,这么明显么?”皇甫绝凌勾起唇角,“自你离开淮安后,我可是寝食难安、夜不能寐,这不就跟过来了。”
莫离眉头跳了跳,莫瑾则在一旁低笑,被对面之人瞪了一眼之后才生生憋住,又想起可以撑腰之人在场,于是眉头一皱,摆出一副委屈的表情,摇着莫离手臂道:“阿离,他瞪我!”
“所以殿下这时候去南卫,究竟所谓何事?”莫离问。
快要过年了,他就算要去,也该是年后。
“你不知道?莫公子不是自诩消息灵通么?”
莫离疑惑。
“南卫要重办国宴,已递了文书入淮安,父皇派我前去。”
“云鹤。”莫离唤道,他们虽在途中,但十三明月楼几乎每日都会有新的消息传来。
云鹤就在车外,他们的谈话一字不落地进入了他的耳中,听到莫离喊他,他迅速回道:“回公子,近两日都没有新的密报传来。”
莫离看了看皇甫绝凌,心中了然。
“殿下这几日在树上待得如何?”
“还凑合。”
“殿下一个人去赴宴么?”
“怎么会?子度在后方护送车队,我不过是太过思念莫公子,先行了一步。”
莫离略感无语,默默翻了个白眼,想起告别时的对话,还是将那个问题还了回去:“殿下可知这是一个陷阱?”
“自然。”
“那你还跳?”
“这不是和莫公子学的么。”
接下来几日,皇甫绝凌便搭乘莫离的马车一路南下,还向她借了笔墨写了封奏折送回京城,请朝廷派有为之士来此解决匪患。
到两国边境时又下了场大雨,道路变得泥泞,马车行走困难,于是一行人便进了城,顺便等一等车队。
皇甫绝凌毕竟是带着任务去南卫,驿馆也相对来说安全些,于是他们准备去拜访一下兆丰郡的郡守,说明来由。
马车走在城中的主道路上,突然被人拦了下来,众人打开车门一看,只见一个略显苍老却穿着不菲的老头堆着笑意站在车前,身后跟了两个仆役。
莫离和皇甫绝凌对视一眼,眼中之意都表示不认得此人。
“听闻绝凌侄儿到了兆丰,本王深感喜悦,特亲自前来请侄儿到府一叙。”那老头道。
莫离莫瑾二人看向皇甫绝凌。
皇甫绝凌盯着老头看了好一会儿,才想起来此处是南平王的封地,但他实在不记得从前是否与这人打过照面,于是拒绝道:“多谢皇叔美意,我还有任务在身,便不去了,改日再登门拜访。”
“你看这,皇叔菜都备好了,你好不容易来一趟,就不要推辞了。”南平王有些尴尬,却仍坚持道。
“真去不了,皇叔不必再劝了。”
“你若不去那就是不给本王面子,皇叔我可要生气了。”
无事不登三宝殿,皇甫绝凌怎么可能会为了不相干之人的面子而妥协?尽管他是他名义上的皇叔,他依然推辞道:“这并非我的车驾,还请皇叔让路吧。”
谁知那南平王仍然不依不饶,语气中真带上了愠意:“你这孩子,非要惹本王生气不可吗?”
南平王生没生气皇甫绝凌不知道,他倒是有些生气了,南下车队还在后头,且不说他是如何得知他今日到达兆丰郡的,就说他只是一个平日里毫无联系甚至出了五服八竿子打不着的皇叔,怎么敢在他面前倚老卖老?
“那你就气着吧。”皇甫绝凌收起先前的客气,转头命令道,“云鹤,继续赶路。”
那南平王见他如此,气得伸出来的手都在颤抖,却还是只能悻悻让路。
关起车门来,莫瑾无声却又夸张地给他竖了一个大拇指,莫离则是问道:“他好歹也算是你的长辈,殿下难道不怕其他宗亲指责你目无尊长么?”
皇甫绝凌侧身斜倚在车窗边,神情带着些许桀骜,淡然回应:“怕什么?我为何要在意他们的闲言碎语,只要我的至亲至交知晓我的品性,这便够了,至于其他人?管他呢!”
“倘若有人偏信他人的谗言呢?”
“那也只能说他们尚无资格立于我身侧。”
莫离沉思片刻,随即扬唇一笑:“殿下还当真是别具一格啊,世人大多畏惧他人之言,殿下却能活得这般透彻。”
“不错不错,我欣赏你。”莫瑾也称赞道。
皇甫绝凌受此夸奖,略感羞涩,握拳抵唇轻咳一声,身子坐正了些。
就算没有这场大雨,莫离也有在兆丰郡停留的打算,此处是他们前往南卫国都丽阳途中,离许城最近的一个地点。
她先前调查的神秘宝匣,据说最后出现的地方就是洛州许城,许城是南卫边界的城池,世代由定安侯看守,自出事后,许城便一直严进严出,盘查严格。
她的通关文牒是伪造的,怕经不起盘查,本想通过其他方式入城,但既然有皇甫绝凌在,事情就简单了很多,她请他向兆丰郡郡守借份货真价实的通关文牒,皇甫绝凌一口应下,然后要了两份。
本来一路南下天气暖和了些,但下过雨后温度再次降了下来,于是几人大部分时间都是待在驿馆避寒。
两日后,郡守总算是将事情办妥了。
郡守姓郭,郭氏一族在前朝也算是名门望族,如今却只是一地郡守,还要向权贵点头哈腰,兢兢战战地完成他们交代的任务,不敢问原因,更不敢懈怠。
只是当莫离拿到通关文牒时,却发现了其中的不对劲之处,他转头看向皇甫绝凌。
皇甫绝凌不明所以,也凑过头来看了眼,旋即后退一步,急忙解释道:“这回真不是我!”
莫离眯起眼睛,狐疑道:“除了你还能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