陌寞红尘 第59章 共度患难

59.1

妙峰山前山因为有着香火鼎盛的娘娘庙，一年四季热闹非凡。但后山却因为过于险峻难行，人迹罕至。

东莪与顺治跌落处便十分陡峭，但好在不像是鳌拜与爱淑坠下的峭壁那般完全无从着力。二人抱在一起顺着山壁一路翻滚下去，直到撞到一块巨大的山石才停了下来。

东莪身上虽一路被各种树枝尖石划破了多处，可最后撞击到巨石上的不是她。尽管浑身都剧痛无比，但人还是清醒的。

东莪看向身边昏阙不醒的少年，想到刚刚若不是自己拉住他，他本不会掉下山崖，心中顿时愧疚不已。

她摇了摇少年，大声道：“喂，你醒醒啊！”

可少年毫无反应。东莪心里便更慌了。

眼下，四处一片漆黑，没半个人影。叫天不应，叫地不灵！

东莪哪里经历过这般险境，忍不住哇哇大哭了起来。

“吵死了……”

东莪正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突然听到少年虚弱的声音传入耳中。她赶紧抹了抹眼泪，惊喜地看到少年已睁开了双眼。

“你醒了？太好了！我还以为我把你害死了……”

“呸，你可别咒我。”顺治费力地坐起身来，这才看清面前这个害他摔下山来的女孩是个什么模样。

只见她小脸上满是灰尘和血污，发髻散乱。可那双泪汪汪的大眼睛却煞是好看。

“你……有没有受伤？能起得来吗？”东莪关切地问道。

没想到这女孩哭起来那么呱噪，说话的声音倒是极好听的。

顺治看了她一眼，试着抬了抬胳膊和腿，忽地一咧嘴，痛呼一声道：“啊，好像伤到右腿了。”

“哪里？我看看。”东莪急忙凑到顺治身前来查看。

只见他右腿裤脚处一片鲜红，从撕裂的裤脚往里面看，能看到小腿处有一道很深的伤口。

“你流了好多血……”东莪语带哭腔。

“别哭了，包扎一下就没事了。”顺治直起身来，稍微清理了一下伤口周边，然后撕下已经破烂的裤脚，将伤口紧紧裹上。

“你，疼不疼啊？”东莪什么忙都帮不上，在一边瘪着小嘴，突然觉得自己很没用。

“废话！”顺治强撑着身子站了起来，疼得皱起了眉头。

“那……我能帮你做什么？”东莪忍住涌上眼眶的泪水，吸了吸鼻子，小心翼翼地问道。

“你，帮我找根粗一点的树枝来当拐杖，不然我没法走路。”

“好的，你等着，我马上给你找。”

终于可以有点事情做了。东莪急忙往周边的树丛里寻去。没一会儿功夫便找来了一根合适的树枝。

“给你。这个可以用吗？”东莪巴巴地问道。

“嗯，凑合吧。”

顺治拿着树枝撑起自己，慢慢地往前走去。东莪紧跟在他身侧，两人就这样相护照应着，一瘸一拐地往山下而去。

59.2

“我们这是往哪儿去呢？”

走了许久之后，东莪终于忍不住问道。

“找个有遮挡能休息的地方。”

顺治看了眼身边的小女孩，只见她越走越慢，步履也渐渐不稳。看来带着她，今夜便不能急于下山了。

“哦,那还要走多远呢？我脚疼……”东莪委屈巴拉地接着问道。

“我哪儿知道，我又没来过……”顺治也累得走不动了，一肚子烦躁。可想骂人的话，在转头看到女孩那闪着莹莹泪光的双眼时，却生生憋了回去。

“坚持一下，再往前走走吧。”

“嗯。”

就这样，两人又走了一阵，终于找到一个可以栖身的岩洞。

岩洞有些逼仄，但容下他们两人还是绰绰有余的。

这妙峰山后山的山腰上有不少珍贵的药草，平日里也偶尔会有人来山里采药。这岩洞大概也有人来过，洞里竟还留有些枯枝和干草。

顺治和东莪都是从没干过粗活的人，费了好半天的劲才终于将那些枯枝点燃，生起了一个取暖的火堆。两人分坐在火堆的两旁。

顺治背靠着岩壁，闭上眼刚想打个盹，就听到对面女孩传来嘤嘤的哭声。

“你怎么又哭了？”顺治坐起身看过去，就看到女孩脱了鞋，光着一双脚在那抽泣着。

“有好多刺……好疼……”

原来东莪刚刚一路行来，鞋子早就破了，一双嫩滑的小脚丫被山中的荆棘，砂石刺伤磨破，早已伤痕累累。

顺治虽说从小在宫中养尊处优，但作为马背上打天下的民族，即使贵为皇子，骑射功夫也是打小就要开始练习的。所以小伤小痛的倒也常有，对于一些伤病的处理总比闺阁里的小姑娘多了些经验。

他来到东莪身边坐下，替她仔细清理了创口。又撕下外袍的一角，帮她把受伤的双足包扎了起来。

“谢谢你。”东莪看着面前这个为她处理伤口的少年，心里暖暖的。

“你叫什么名字？”东莪小声地问道。

顺治犹豫了一下，暗想：自己今日是微服出游，居然也遭到了袭击。可见宫外真的是危机四伏。自己的真实身份自然不能暴露。

于是对东莪说道：“我在家排行老九，平日大家都叫我九少爷。”

“哦，那我叫你九哥哥可好？”东莪眨巴着她那一双灿若星辰的大眼睛看向顺治，问道。

“嗯。”顺治被那一双大眼睛看得心里突然一乱，低下头应了一声。

顺治从小生活在深宫里，身边除了父皇的妃子就是伺候他的婢女和老妈子，与他同年的女孩子却是从来没有机会接触过。

如今与东莪这般患难与共地相处下来，内心免不了起了一些小小的波澜。

“九哥哥，你人真好！非但没怪我连累了你，还为我疗伤。你是这世上除了我阿玛和额娘，对我最好的人了。”

东莪这发自肺腑的夸奖，让顺治的脸更红了。头也垂得更低，不敢接话。

半晌过去，见身边的女孩没了动静，顺治这才转头看去——正巧看到东莪歪着头昏昏欲睡地往他身上倒过来。

顺治急忙扶住东莪，让她以一个舒服的姿势靠在自己肩上。

这女孩——肌肤盛雪，明眸善睐，嗓音更是甜甜酥酥的。虽然面上染了灰尘脏污，但她五官小巧精致，依旧能看出来是个美人胚子。而且从她的衣着来看，应该也是京城里的官家小姐。只是不知是谁家大人的千金。

想到自己刚跟母后请了旨要与那蒙古公主和亲，顺治心里便觉堵得慌。看着身边这个漂亮的女孩，突然觉得，如果换成是她常伴自己左右，那宫里的日子也许便不会那么无聊了。

“喂，你叫什么名字啊？”顺治试探着问道。

“东……莪。”东莪迷迷糊糊中小声地呓语着。

“董……鄂……吗？”顺治微微一笑，将这名字记在了心里。

顺治与东莪的故事才刚刚开始，后续会写一个完整的《董鄂传》。关于董鄂妃的身世历史上有许多版本，而我也会按照自己的理解与想象，创作一个全新的关于顺治与董鄂妃的爱情传奇。感兴趣的朋友不妨跟我一起期待一下！

59.3

另一边，摔下山崖的爱淑也正悠悠醒转。虽然夜雾散去，天色已亮起些许微光，但深秋时节，山里的寒意甚重，依然让人冷得发抖。

爱淑看了眼身旁依旧昏迷未醒的鳌拜——刚刚坠落时，若不是他几次借着树枝的阻力减缓他们二人下坠的速度，又在最后落地之前将她护在了怀里……此刻，恐怕自己早已命丧于此了。

爱淑缓缓坐起身来，先试探着摇了摇鳌拜，见他丝毫没有动静。便又伸手探了探他的鼻息和额头。

鳌拜鼻息沉重，额头略微有些发烫。

爱淑又赶紧查看了一下鳌拜身上的伤口，见到许多擦伤，但并不碍事。只有胸口和手臂两处剑伤较深，还在往外渗血。这一路跌落下来时又沾了许多灰尘，看上去有些红肿溃烂，许是感染了。得立即止血再敷上些消炎止疼的草药。

爱淑就近找来些枯枝落叶，先生了个火堆，这样便不至于让鳌拜在身体如此虚弱时再受寒凉侵袭。

在捡拾枯枝的路上，爱淑意外发现不远处有条小河，于是撕下外裙，清洗干净了，回来给鳌拜清理了伤口。然后又马不停蹄地拿了一个燃起的火把去山谷四下里寻找药草。

爱淑摔落下来时虽有鳌拜护着，伤得并不严重，但她左手的胳膊之前因为保护东莪就受了剑伤，其实也流了不少血，有些使不上力。

但这点小伤跟鳌拜所受的伤比起来压根不算什么，爱淑也没那么娇气，硬是忍着左手的剧痛一个人生火，采药草，再给鳌拜细心敷药，包扎伤口。

一整个操作下来，爱淑也是疼出了一脑门的汗。刚想坐下喘口气歇息会儿，却看到鳌拜双眉紧锁，有些口齿不清地呓语着。凑到近前便隐约听到他在呼唤素蓥的名字。

“我在呢，鳌拜！我在这里呢……”爱淑紧紧握住鳌拜的一双手，想把所有的力量传递给他。可鳌拜却似乎陷入了更深的昏迷之中，越发说起了胡话。

爱淑再度摸了摸鳌拜的额头，发觉手心底下越发地滚烫了——看来还得赶紧给他退热。

爱淑干脆脱下自己的外袍，撕成几大块，再跑到不远处的河边沾湿了拿回来给鳌拜冷敷在额头和胸口降温。

随后，爱淑去周围寻找了半天，终于寻到了退热的药草。在河水里清洗干净后，又用河边捡来的一个破瓦罐盛了水拿回去熬煮。

可这好不容易煮好的退热汤喂到鳌拜嘴边时，他却并不张嘴，只见这汤药洒了近半，却只勉强湿润了鳌拜的嘴角。

眼看着鳌拜的脸色愈发苍白，爱淑救人心切，也顾不了许多，只得一口一口将汤药灌进自己嘴里，再嘴对嘴地喂给鳌拜，确保他能多少喝进去一些。

“鳌拜，你快醒醒啊！你千万不可以有事啊！”

爱淑心中慌乱，泪水划过脸庞，流到嘴角，和着苦涩的汤药一并注入鳌拜口中。

终于，昏迷中的鳌拜被温热的汤药渐渐唤醒，睁开双眼就看到近在咫尺的一张脸。然而多年战场拼杀，身处险境的经历让他本能地迅速伸出一只手隔挡，另一只手则擒住了身边之人的胳膊。

爱淑毫无防备之下差点被鳌拜拧折一条胳膊，加上之前这条胳膊本就受了伤，这突如其来的剧痛让她从嗓子眼里迸发出了一声沉闷的嘶吼。

鳌拜这才看清面前之人，松开了手。

“你也受伤了？”看到爱淑流血的胳膊和她那涕泪交加的小脸，再看看自己身上被悉心处理过的伤口，鳌拜自然知道刚刚都发生了什么。

“对不住了。你的伤要不要紧？”

爱淑揉了揉自己受伤的那条胳膊，摇了摇头。能看到鳌拜醒过来，她已经别无所求了。

“伤口还是要处理下。你过来……”

鳌拜始终还是做不到放任一个弱女子在自己身边负伤却置之不理。尽管这女子是自己厌恶之人，但她刚刚毕竟也救助过自己。何况，也是自己把她拽落到这悬崖谷底的。于情于理，多少欠了她的。

爱淑走到鳌拜身边坐下，任由他为自己清理包扎伤口。尽管疼出了眼泪，但她始终咬住了嘴唇，一声不吭。

爱淑直直地看着鳌拜，满脑子都是作为素蓥的上一世，鳌拜为她遭过的罪，流过的泪。这一世虽换了身份，他们还能如此相遇，共度生死难关——这便是红线里解不开的情结，更是轮回里注定的情缘之人吧？

只是作为素蓥，自己终究是负了他的一往情深。

那此世呢？自己作为爱淑，既是为了多尔衮回来，便注定是无法给眼前这个男人任何回应了。

既如此，自己真的还要挑明红娘的身份，与他相认吗？

鳌拜处理好爱淑的伤口，抬眼间却撞进了爱淑深不见底的双瞳——那般的情思万千，进退两难。

怎么回事？为什么总觉得自己看得懂她的眼神？为什么她的一双眼睛总能叫自己想到素蓥？

也许，多尔衮就是叫这双眼睛给迷惑了。自己绝不可以受此女蛊惑，背叛了小仙女！

鳌拜转头避开爱淑的视线，起身退后几步说道：“你不用谢我，就当是你给我疗伤的回礼。你我两清了！”

爱淑望向与她刻意保持着距离的鳌拜，内心的波澜渐渐归于平静。

也许，不让他知道真相才是对他最大的善意和保护吧。那份爱而不得的苦就不要让他再经受第二次了。

素蓥已经不在了，那便当自己的元神从未回来过，至少不曾回到鳌拜的世界。

欠他的情，欠他的爱，甚至欠他的命……都留到下一世加倍补偿于他吧……

最终，爱淑只是朝着鳌拜淡然一笑，便将头埋进了自己的臂弯。

59.4

随着天色大亮，多尔衮派去搜山救人的官兵们视野也开阔了不少。没多久便有人找到了顺治和东莪栖身的岩洞。二人被一路护送到山脚，分别上了两辆马车。

临别之际东莪朝着顺治的背影大声说道：“九哥哥，我会记得你的！有缘，我们回到京城再见！”

顺治被吴良辅扶上了另一辆马车，他听到东莪的喊话微微一笑。回头对东莪说道：“我们一定会再见到的！”

进得车内，顺治便嘱咐吴良辅帮他去打听一下这个叫董鄂的女孩是哪位大人家的闺阁千金。这么好看有趣又勇敢的姑娘，也许可以叫皇额娘帮自己选进宫里来。反正自己也马上到了要成亲的年纪，选秀的事情也可以提上日程了。

59.5

找到顺治和东莪后不久，另一队官兵也找到了鳌拜和爱淑。多尔衮得知爱淑的下落后不顾自己一身的伤，第一时间赶到了山谷。当看到鳌拜和爱淑两人浑身是伤，狼狈不堪地一同走出来时，多尔衮当即解下自己身上的披风，上前给爱淑围上。

爱淑见到多尔衮便焦急地询问东莪的下落。虽然她发不出声，但多尔衮自然能看懂她的口型。

“放心吧，东莪她没事，已经接回府里了。”说罢，多尔衮便将爱淑一把抱起，往王府的马车走去。

在经过鳌拜身边时，多尔衮怒气冲冲地说道：“鳌拜将军，你此时不是应该在府内禁足思过吗？为何会和皇上出现在此？还好皇上没事，否则，你就是有一百个脑袋也不够砍！明日早朝，你最好给本王一个合理的解释！”

鳌拜从多尔衮嘴里得知皇上与东莪都安全无虞，一颗悬着的心便也落了地。至于明日朝堂上，多尔衮要如何针对他惩处他，都不重要了！

倒是多尔衮，如此紧张疼惜那个李爱淑，毫不遮掩。看来，那个女人还真是他的软肋。也许，将来可以好好利用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