陌寞红尘 第41章 爱恨交织

41.1

自从那日夜里摊牌之后，素蓥相当于被囚禁在了别院。前后两个大门都被锁上，服侍的下人也都撤掉了，只留了两三个看守的侍卫轮流值守。每日里会有一两个丫鬟定时过来给素蓥送些吃食。东莪也被多尔衮带回了王府内院那边，交给别的福晋照看。

而多尔衮忙于部署福临登基一事，白天在宫内议事，晚上回了王府还经常通宵达旦地约见各部官员商讨一些细节事项，期间再没去过别院一次。

素蓥知道多尔衮这是在气头上，对她小惩大诫，让她独自一人在这里思过反省。等他忙过这阵子，两人再好好把事情说开，应该也就没事了。

对于这难得的清静日子，素蓥倒也安之若素。一个人写写字，抄抄经，喝喝茶，晒晒太阳……日子似乎也不那么难熬。

想来这也是她和多尔衮在一起之后，两人之间爆发的第一次巨大矛盾。素蓥承认自己有做得不对的地方，多尔衮说她欺瞒，她也认。但事关东莪的安危，以及他们两人的未来，绝不容有半点闪失，所以她才自作主张地安排了所有。毕竟大玉儿和鳌拜在福临继位这件事情上的配合，她内心是笃定的。可这事儿一旦跟多尔衮提前摊牌，便有了太多的不确定。多尔衮向来是个极有主见的人且意志坚定，他如果不信自己不听自己的，那她就真是一点招都没有。

所以，在这件事情上她即使有错亦不悔。不管怎么说，从结局来看，一切都在应有的轨道上，未曾偏离。

至于和多尔衮两人之间的矛盾，在素蓥看来，只要多给点时间，总能化解的。毕竟此次二人的嫌隙无关信任，只是因为太在乎太爱了，所以明知是触碰他逆鳞的事，她也要一试。为的何尝不是护佑他，护住他们一家三口的幸福？

说到底，两人都是为了彼此，为了这个家。既然目标一致，也都依然爱着对方，那就没有解决不了的问题。

想到这里素蓥突然开始懂了之前在天界看不懂的一些问题。之前看到一些人间怨偶，她总怀疑月郞师傅是不是错配姻缘。但来人间经历了这么多，尤其跟多尔衮之间的这诸多分分合合，她才明白——爱，有的时候真是一把双刃剑，伤人也伤己。用爱淬炼的剑锋，愈爱愈伤人。很多爱侣间的争执和伤害背后，是彼此浓得化不开，放下不的深爱。

难怪师傅说，在一段关系里幸不幸福，不用看表象，一切都在人心里。这不历劫经历一番，还真是参不透啊！

41.2

由于新皇登基乃是涉及一国体面的大事，许多友好邻邦和藩国属地都要派人来朝贺，因此各种外交礼节的事宜就特别具体而繁琐。由于礼部是交给没有太多经验的多铎领导，而他已经忙得是一个头两个大，还有很多事理不清。多尔衮于是叫来了李溰给多铎做帮手，毕竟他作为一国世子，对于各种宫廷礼节还是有诸多了解的。有他来帮忙，多铎便立马轻松了许多。

这日，李溰到王府与多尔衮汇报完近日的一些安排事项与进展后，在离去的途中路过后院不知哪处院落外墙的时候，突然听到里面传来小女孩的哭声。

“我要额娘！你们放我出去！我要找我额娘……”小女孩哭得声嘶力竭。

“东莪乖，你阿玛不是说了吗，你就安心呆在我这院里，把我当你额娘就好了呀。”一个年轻女子貌似在急切地安抚。

“你不是我额娘，你是坏人！我额娘在别院等我，你放我出去……”小女孩越哭越大声。

“别院那个才是坏人呢，害你阿玛都气坏了身子。”年轻女子的声音里明显有丝不悦，接着说道：“东莪乖，你可是姓爱新觉罗的，你跟你阿玛才是一家人。所以你要听阿玛的话，他不让你回去你就不可以去。知道了吗？”

“我不要阿玛，我要额娘！阿玛才是坏人，把额娘气哭了。我要回去找我额娘……你们放开我，你们这些坏人！额娘……额娘救我……”

小女孩的哭喊声渐渐远去，大概是被人弄走了。

李溰却在墙外听得心绪难安。很明显，刚刚那个小女孩就是素蓥的女儿，从小一直被她养在身边，从未离开。如今她们为什么会被分开？多尔衮把她气哭了又是怎么回事？他们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

41.3

第二天夜里，一身夜行衣装扮的李溰避开值守的侍卫，悄无声息地潜入了多尔衮的别院。自从听到东莪的哭诉之后他便一直放心不下素蓥，于是趁着今夜多尔衮还在跟其他大臣议事，特意冒险前来探查一番。待进到后院，看到书房中还亮着灯，映照出素蓥纤丽的身影，李溰便从书房后窗翻窗而入。

“世子！你怎么来了？”乍一见到李溰，素蓥忍不住一声惊呼。

“素蓥，我来看看你，你还好吗？”李溰见到在灯下看书的素蓥，一副安然娴静的模样，随即安心不少。

“我挺好的呀。倒是世子邸下，你怎么半夜如此打扮过来？不是出什么事了吧？”

“什么事都没有，我就是不放心你。昨天在王府内院那边听到你女儿哭着要找你，又说你被多尔衮欺负了，我是怕你出事，所以一着急就想着悄悄过来看看情况。万一你有什么事，我好救你出去。”

“东莪，她哭了？”素蓥一想到女儿那张眼泪汪汪的小脸，便忍不住心头一紧。

“她一定是想我了。也不知道她这些天过得怎么样……”

“多尔衮为什么要把东莪带走？把你关起来？你们之间发生什么了？他是不是欺负你了？”李溰急切地想知道答案。

“多尔衮他没有欺负我。是我做了一些让他生气的事，所以才罚我在这儿闭门思过呢。”

“素蓥，你跟我说实话。我跟你说过，我永远是你的家人，是你永远可以依仗的后盾。多尔衮他要真是欺负你，让你受委屈，我第一个不答应。即使跟他撕破脸，我也一定会护你周全。”

“谢谢你，世子邸下。但我们真的没事，你多虑了。”素蓥知道李溰是真的很关心她，为了她，甚至不惜私闯多尔衮的别院。

“但愿是我多虑了。”李溰深深望向素蓥问道：“素蓥，你当真不打算跟我回朝鲜了吗？大清新帝登基会大赦天下，我们很快就能回去了。你跟我一起走吧。我依然会履行我们的婚约，娶你进宫。你在朝鲜的日子会比在大清安全，自由很多！我能给你的尊荣，富贵也是多尔衮他给不了你的……”

“世子也不先问问素蓥，你和多尔衮给她的，到底是不是她想要的！”

一声冷笑打断了李溰的说话，又一个黑色的身影从后窗一跃而进。

41.4

“鳌拜！”

待看清来人之后，素蓥和李溰都惊讶得瞪大了眼睛。

“你怎么也来了？”素蓥实在没料到一夜之间能同时见到世子和鳌拜两个人。

其实鳌拜一直都在密切关注着素蓥，有眼线在别院附近观察着多尔衮和素蓥的动向，随时向他报告。当他发现多尔衮带着东莪离开，已经几日不曾回去，又将别院里的仆从调走，大门紧锁，他就觉得有些不对劲。刚刚又听到线报说有夜行人闯入别院，他便再顾不了太多，连忙赶了过来，深怕素蓥有什么不测。

待来到别院书房外才发现，原来那个夜行人是朝鲜世子。鳌拜悬着的一颗心这才落了地。本想等他走了再现身，可当听到世子还不死心地想劝素蓥跟他回朝鲜，鳌拜这才忍不住地进来与之对峙。

“素蓥，看你被关在别院好几日了，我也是着实担心才忍不住进来看看。没想到会这么巧遇见世子。”鳌拜略微解释一番，接着说道：“没想到世子也是个如此痴情之人，只可惜，素蓥不会跟你走的。”

“鳌拜将军此话何意？你跟素蓥也相识？”李溰被突然闯进来的鳌拜整迷糊了。

“世子有所不知，我与素蓥早已情投意合，虽然她现在不得不待在多尔衮身边，但她答应过我，如果有一天离开多尔衮，她只会来找我。因为只有我才能给她她想要的平静生活。跟着你和多尔衮，她永远也躲不开宫廷内外的那些阴谋算计！所以，素蓥的事就不劳世子费心了。她的安危和幸福自是由我来守护。”鳌拜边说边走到了素蓥的身边。

李溰本以为素蓥除了多尔衮父女之外，在大清再无其他牵挂。没想到此时又突然跳出来一个鳌拜。

“素蓥，你和他……是真的吗？”

“世子邸下，我和你一时半会儿也解释不清楚。总之，在去皇宫找你之前和离开皇宫之后，鳌拜都是一直陪伴和帮助我最多的人。我也确实欠他一份情。”

素蓥看着眼神中有些受伤的李溰，虽于心不忍，但有些事情确实是该说清楚。她接着说道：“世子邸下于我而言就像是家人一般的存在，素蓥很感激邸下的关心与照拂。但也请原谅我确实不能答应和你一起回朝鲜。因为大清有我最在乎的人，我得留在这里陪伴守护他们。”

素蓥说完这话，三人陷入了一瞬间的沉默。

“好啦，谢谢你们来看我，我很开心。但我真的什么事都没有。你们赶紧回去吧。这里毕竟是多尔衮的别院，你们大半夜在这里也于礼不合。”

素蓥见二人也并无其他要紧事情要说，便委婉地劝说他们离开。毕竟内宅有夫之妇半夜私会男子，这话传出去可不好听。

“那，你自己保重啊……”

“你有事一定要第一时间来找我啊。”

世子和鳌拜也都明白素蓥的意思，不想她为难。再者，探视过后也知道她除了被禁足，其他一切都好，于是也就都放下心来告辞离去。

可就在素蓥打开书房门将二人送出去的那一刻却看到，花园尽头与王府大院相连的那张小门被缓缓推开，多尔衮的身影随即出现在了门口。

“不好，多尔衮来了。趁他没看见，你们快走！”素蓥低声催促道。

世子和鳌拜闻言也不敢耽搁，蒙上面巾，脚下一个发力，便跳上屋顶，往院外奔去。

41.5

话说多尔衮几日未回别院未见素蓥，内心其实也十分煎熬。一方面确实是气恼她不信任自己出卖自己，一方面又不断劝自己要体谅她的良苦用心，反省是不是自己哪里做得还不够好，才让她对自己仍有戒备之心，不能全然相信。

想着素蓥一个人在别院中禁足了多日，应该也不好过。多尔衮辗转难眠，索性起来到花园里散步。走着走着便不自觉地跟随内心所思所想，来到了别院。

一进院中便看到书房还亮着灯，多尔衮便往书房方向走了过来。

恰在此时，鳌拜和世子刚跳上屋顶。原本多尔衮并未发现二人。但世子脚下突然踩到一块碎瓦，发出清脆的断裂声，在静夜里显得格外刺耳。

“谁？”多尔衮一抬头便看到书房屋顶有两个黑色的人影，正借着夜色遁去。

担心素蓥有什么危险，多尔衮拔腿便往书房跑了过去。待跑到近处，看到素蓥就站在门外，并无任何不妥，于是嘱咐素蓥回房待好便转身欲往黑影逃跑的方向追去。

“多尔衮，别追了！”担心鳌拜和世子二人被抓住，素蓥急忙出声阻止。

此时院中值守的两名侍卫也赶到了书房，多尔衮于是吩咐二人继续追踪，自己则留了下来。

“刚刚是何人？为什么不让我追？”多尔衮问素蓥。

“这个不重要。”素蓥不想骗多尔衮，只好避重就轻地说道：“你今夜过来是不是代表不生我的气了？我们不妨好好开诚布公地聊一聊。我实在不希望我们之间再有什么误解和心结。”

“好。既然要开诚布公，那你先告诉我，刚才那两人你是否认识？他们到底是谁？”

“嗯……”素蓥拿眼角瞟了瞟多尔衮，他面上看不出丝毫情绪。若说了实话，他会不会又生气？可为了避免将来产生更大的误会，犹豫了一小会儿，素蓥决定还是要实话实说。

“我可以告诉你实情，但你不要生气好不好？”素蓥小心翼翼地试探着，“刚刚是朝鲜世子和鳌拜，我也不知他们今夜怎么就不约而同地来了别院。但他们只是担心我出事，来看望我而已。然后见我没事也就都走了。事情就是这样了。”

素蓥只顾看着多尔衮脸上的神色，似乎依旧波澜不惊。却没看到多尔衮紧握的双手已经把手掌都掐出了血痕。

多尔衮万万没想到，这个已经是他孩子额娘的女人，这个他心心念念即使遭遇了背叛他也依然愿意选择原谅的女人——居然背着他还在跟之前的男人纠缠不清。他视之为他们一家三口其乐融融生活其中的温馨之所，已成了外面的男人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私会之地！亏他这个傻子还内疚着将她一个人圈禁在此，担心她孤独悲伤，原来她根本就不缺人陪伴。

他多尔衮何曾被人欺负愚弄至此？

只因深爱了，放下一切尊严与骄傲，只求换红颜一笑。结果就是被无情地背叛与愚弄！简直可悲可笑至极！

“李素蓥，你当我多尔衮是什么人？我才离开了几天，你就半夜三更在我的院子里与你的老相好私会？你如此一而再再而三地践踏我对你的感情，无视我的感受，难道你的心是石头做的吗？我承认我以前伤害过你，有愧于你。但我这几年已经在竭尽全力地弥补，给你一心一意的爱和陪伴。我以为你能看到我的真心，也终能被我感动。尤其有了东莪之后，我以为你跟我一样会把彼此视为最重要的家人。原来都是我的一厢情愿……”多尔衮怒极反笑，吓坏了素蓥。

“多尔衮，你这话什么意思？你和东莪当然都是我最重要的家人！”

“够了！你还想骗我到几时？从你跟鳌拜在府外私会开始，到你和他联手让我放弃皇位，我就该知道，你的心从来都不在我这儿。今夜若不是我过来，他是不是就不打算走了？是不是我坏了你们的好事？”多尔衮眼睛里布满血丝，愤怒逐渐让他失去理智，变得口不择言。

“你住口！”素蓥没料到多尔衮会把自己说得如此不堪，心里也是又气又恼。

“我和鳌拜清清白白，你不要血口喷人！我真是看错了你。原以为你为我改变了许多，变得通情达理，善解人意。原来你还是那个自以为是，心胸狭隘之人！亏我背叛与世子的婚约，背弃与鳌拜的誓言，一次又一次说服自己选择与你共度一生……”

“是啊，选择跟着我，让你受委屈了！”多尔衮出言打断了素蓥的话，“你大可以回头再去选择他们啊！既然当初你可以背叛世子和鳌拜，如今再背叛我又有何稀奇？是我自己瞎了眼，放着全天下对我俯首帖耳，唾手可及的女人不要，偏要捧着一颗真心来对你这样一个铁石心肠，朝秦暮楚的女人百般讨好。是我自己活该……”

“对！你就活该没人爱！活该被人背叛和抛弃！”素蓥被多尔衮的话激得也是恼羞成怒，什么话伤人便偏要说什么。

“还好意思说我不信任你！你又何曾信任过我？可笑我为你受过那么多煎熬，依然坚定地选择了你，可原来在你眼里，我竟如此一文不值！不是你瞎了眼，分明是我瞎了眼才对！”

原本想要好好沟通和解的两人，却因为这突发的状况再次陷入了争吵。

“很好。既然今日把话都说开了，我们今后也就不用再猜疑纠结了。你不用再委曲求全地待在我这儿，我多尔衮身边也绝容不下背叛之人！你一直想要的自由，我给你便是！”多尔衮的表情逐渐有些扭曲。他知道若自己再不离开，下一刻他爆发的怒火只怕她再也承受不住。

“多尔衮，你什么意思？你把话给我说清楚！”

无视身后素蓥的大声质问，多尔衮已带着满腔怒火决绝地转身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