陌寞红尘 第25章 生死考验

25.1

出得永福宫，多尔衮来到了世子所在的七间殿。在这深宫后院里，如今恐怕也只有这位朝鲜世子愿意襄助素蓥了。虽然极不情愿去找这个“情敌”，但为了素蓥的性命安危，也只能姑且什么法子都试上一试了。

“世子邸下。”多尔衮依旧假扮着太监的身份，毕竟这位世子从未近距离看到过他，应该认不出来自己的真实身份。

“我是永福宫里的人，跟素蓥姑娘是朋友。她如今被皇上以谋害八阿哥的罪名关进了天牢，两日后将处以极刑。我知道素蓥与世子邸下关系匪浅，还请邸下赶紧想办法帮帮素蓥。”

“你说什么？”李溰虽然汉语还说得不是很好，但听已经完全没问题了。“此话当真？”难怪使臣入宫那日她没有如约前来，原来已经遭此大难。

“奴才所言句句属实，时间紧迫，还请世子邸下速速施以援手。否则，素蓥性命危矣！”

说完多尔衮便退出了七间殿。他只需要将这个消息告知给朝鲜世子，只要他愿意出面去为素蓥求情，看在两国尚在合作初期的份上，皇太极就算不肯放了素蓥，但至少不会马上处死她。只要再多争取些时日，他多尔衮便一定还能想出其他周全的法子救素蓥出去。

退到殿外，多尔衮撞上了给世子端茶过来的世子嫔。他赶紧低头弯腰行礼，然后转身快速离去。世子嫔看着他的背影，只觉得刚才这个太监的侧脸有些熟悉，但一时也想不起来在哪见过。

进到屋里，看到李溰一脸忧心，世子嫔关切地问道：“发生了何事？”

“素蓥出事了，我得去救她。”李溰已经坐立难安。

“邸下先别着急，到底发生了何事，你先讲与我听。”

李溰于是把刚刚听来的消息告诉了世子嫔。

“邸下莫慌，素蓥一定要救。她出了事，我跟你一样担心。可你不能贸然出面，你在大清的一言一行都代表着朝鲜，不可有一点行差踏错。”

“那你说怎么办？”

“不如由我代替邸下去向大清的皇帝陛下陈情，毕竟我们都是女子，由我去求情更方便一些。”

“好，那你去，尽快去，素蓥等不了了。”

李溰说罢赶紧去唤殿里的管事太监，告诉他有急事要面见皇上。

25.2

夜晚，关雎宫内。

宸妃守着八阿哥早已僵硬凉透的身子，依然不肯撒手。皇太极也是黯然神伤地陪在她身边，极尽安抚。

世子嫔奉诏来面见大清皇帝时，看到的便是这一幕。

“朝鲜王室内命妇姜氏，拜见大清皇帝陛下！”

这世子嫔的汉话也算说得还可以，毕竟之前在朝鲜就学过一些，如今来了大清一年，听说方面更加进步了不少。

“你说有急事要见朕，到底何事？起来回话吧。”

“臣妾不敢起身。陛下容禀，臣妾是为了前日被陛下定了谋逆之罪的宫女素蓥而来。”世子嫔看了看皇太极和海兰珠的脸，他二人听到素蓥的名字全都一楞。

“不瞒陛下，这素蓥本是我娘家表妹，一早也与世子邸下订了亲。如果不是因为来了大清，他们本该已在朝鲜完婚了。所以，素蓥也算是半个朝鲜王室的人。这次来大清，阴差阳错地与我和邸下分开两处。直到前几个月才得知我和世子邸下在宫里，这才费尽心思进了宫来寻我们。她一直告诉我，陛下与宸妃待她极好，她一心只想着如何伺候好宸妃和八阿哥，然后再求个陛下的恩典，让她来七间殿与我们团聚。所以，她绝无可能谋害八阿哥啊，还请陛下明察！”

世子嫔说完再次行伏地顿首大礼。

“素蓥是你表妹？是朝鲜人？”皇太极闻言微微蹙起了眉头。

“是的，她也是世子邸下的未婚良媛，是我们王室的从三品内命妇。”

“但她谋害八阿哥，证据确凿。”

“证据也有可能是人为制造，陷害啊。据臣妾所知，素蓥之前还因营救八阿哥有功被封赏过。如果她存了害八阿哥的心思，那之前又何必施救呢？”世子嫔虽然惧怕皇太极的威严，却也有理有据地为素蓥辩解着。

“也许她只是为了蒙蔽我和皇上，好潜伏在宫里给八阿哥最后致命的一击呢？说不好她就是你们朝鲜派来的奸细，为了报复皇上才如此处心积虑。”一边的海兰珠终于忍不住了，声嘶力竭地哭喊道。

皇太极见到海兰珠如此激动，也赶紧抱住她不断安抚。

“皇上，切不可听信他们的狡辩之词。八阿哥死得那么冤，你不可放过害了咱们孩子性命的凶手啊！”

海兰珠深陷丧子之痛，已经有些失去理智。她这几日唯一的念想就是将害死她孩子的凶手千刀万剐，她绝不容许此时有人出来横插一脚。

“你放心，害死了八阿哥的凶手，朕绝不会放过他！”皇太极宽慰道。

接着又说：“姜氏，就算那个素蓥是你朝鲜的一品王妃，但她害了朕的爱子，就得付出代价。你说她不是凶手，那你拿出证据，找出真凶来。否则谁求情也没用！”

说罢，皇太极命人将世子嫔逐出了关雎宫。

世子嫔眼见这大清皇帝毫不松口，也只得满怀忧心地回了七间殿。

25.3

眼见着一日过去，宫里始终没有动静。

傍晚时分，才有个小厮来多尔衮府上给他传递宫里的消息。才知道，原来世子去求过情也没用。素蓥依然是明日午时行刑。

多尔衮心急如焚，好不容易才重新寻到她，难道又要眼睁睁地失去她吗？还是以那么残忍的方式！

不，他绝不能让这种事情发生。

可是眼下，找不出真凶，大玉儿也不肯帮忙。还能有什么法子呢？

管不了那么多，多尔衮决定先进宫面圣再说。皇上那里世子求情没用，却总不至于连他这个战功卓著的亲弟弟也丝毫不给面子吧？

于是，多尔衮连夜进了皇宫。

崇政殿内，皇太极接见了多尔衮，以为他有什么军情急报要奏禀。不曾想，多尔衮却是跪下奏请暂缓对素蓥的行刑，再给他些时日查明真凶，还素蓥一个清白。

“胡闹！”皇太极斥责道：“为了区区一个宫女你就夜闯皇宫，如此莽撞。她与你有何干系？值得你如此不顾一切。”

“回皇上，臣弟不敢有所隐瞒，这素蓥其实是臣弟的爱妾，是臣弟从朝鲜带回来的女人。”

“可她不是朝鲜世子的未婚嫔妃吗？怎么又成了你的妾室？”皇太极有些不解，也有些惊讶。这个李素蓥究竟是什么来历？怎么朝鲜世子和多尔衮都来为他求情。

“回皇上，一切都是臣弟的错。是臣弟贪图她的美色，强娶了她。后来才知她与朝鲜世子原有婚约在身。但错已铸成，无法挽回。这素蓥也是一心记挂世子，这才趁我不备，偷偷进了宫。是臣弟管束家眷不力，给皇上添乱了。但要说她会谋害八阿哥，臣弟决不相信。还望皇上明察！”

“好你个多尔衮，强取豪夺都抢到朝鲜世子身上去了。”皇太极听了更是生气。“这世子将来是要继任朝鲜王位的下一任国君！朕几番征战，好不容易把他们打服了，还指望着以后跟他们好好合作。你倒好，一声不吭把人家喜爱的妃嫔给夺了。”

“是是是，都是臣弟鲁莽了。世子那边，臣弟自会去解释分明。那素蓥是不是可以暂缓定罪行刑？毕竟，杀了她不仅是伤了臣弟的心，也会让那朝鲜世子更加记恨啊。”

多尔衮继续为素蓥求情。

“朕杀她，是因为她害死了八阿哥。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这事说破了天都是朕有理。与你那荒唐之举岂可相提并论。”皇太极怒道。

“皇上恕罪，是臣弟说错话了。但谋害八阿哥一事，素蓥并未认罪，此事也还有诸多疑点。恳请皇上给臣弟三天时间，查明真凶，告慰八阿哥在天之灵。”

“此事没得商量。你知不知道八阿哥至今还躺在关雎宫里？一日不将凶手正刑，宸妃一日不得安宁，八阿哥也一日无法安置下葬。”

“但素蓥明明不是凶手啊！难道皇兄要拿个无辜的人去给八阿哥陪葬？”

“八阿哥在她的照护之下暴毙，她又怎会无辜？除非你在明日行刑之前找出所谓的真凶，否则没得商量！”

能看得出来，皇太极已经十分生气了。但是仅剩半日的时间，多尔衮作为外臣又不可逗留在宫中查案。

情急之下，多尔衮只有跪地请罪，“皇上如果执意如此，那就请一并治臣的罪！是臣识人不明，又管束无方，理应同罪！皇上如果要杀素蓥，那就先杀了臣吧！”

“多尔衮，你在威胁朕吗？你当真以为朕不敢杀你？”

“臣不敢！只是与皇上爱护宸妃之心一样，臣也是爱护自己心爱的女人而已！请皇上成全！”

“好啊，好你个多尔衮！你是想逼朕做个为了后宫斩杀功臣的昏君是吗？”皇太极怒极反笑，“朕也做了一辈子明君，清醒够了。我如今还偏要昏聩一把。为了朕的爱妃和爱子，即使遭受天下人唾骂，朕也不在乎！来人啊……”

皇太极召来殿外的护卫，下令道：“将这个犯上的逆臣押入天牢，明日午时处斩！”

多尔衮知道自己是触了皇太极的逆鳞了，但没料到他真会狠绝至此。

不过能去天牢见到素蓥，没准能从她嘴里知道些什么线索。

也许，此事还是有转圜的可能。

25.4

天牢内一处角落的监房里，素蓥正坐在草堆上复盘着她来人间后的这一切遭遇。

真真是：一入人间逢乱世，纵是神仙也枉然。

偏偏老天还给了她三个命定之人的选项。好不容易排除掉了世子，多尔衮自然是不会选的，打来了人间遇到他之后都是不好的事情，好感度为零。那么只剩鳌拜了，通过之前的相处来看，似乎也是个不错的选择。本以为来宫里寻到世子，讲清楚一切之后，就可以跟鳌拜逍遥快活去了。这一世的任务也就应该完成得大差不差。

谁知道天降横祸，命不久矣。虽然她知道真凶一定是大玉儿安排的，可是没有证据，说出来谁会信呢？无非再多个栽赃诬陷的罪名。

死，她是不怕的。反正任务没完成，无非是转去素蓥的下一世继续而已。只是明天这死法有点可怕呀……

还没来得及脑补出明天的血腥画面，就见监房厚重的牢门被打开，随之进来的，居然是——多尔衮！

“素蓥！”多尔衮几个大步过来，扶起地上的素蓥，看到她身上并无被用刑的痕迹，这才放下心来。

“你怎么来这里了？”眼见多尔衮一身素白长衫，并无官服加身，明显不是来探监，而是跟她一样来坐监的。素蓥惊讶得合不拢嘴。

“你的事我听说了，实在是放心不下你，所以跟皇上自请来这里陪你了。”多尔衮刻意隐瞒了明日也要处斩的事，说得倒是云淡风轻。

“你这是何苦呢？为我送行也不必非得来天牢里。明日刑场上道个别就好了……”素蓥内心里虽然也对多尔衮此举有些小感动，但嘴上还是忍不住挖苦。

“不，我不会让你有事的。”多尔衮却将素蓥一把拽入怀里，打断了她的说话。

“我答应过会带你回家，我不会食言的。”

“所以，王爷是想到什么脱罪的办法了？”素蓥轻轻推开多尔衮，满眼期待地看向他。

“并未。除非找到谋害八阿哥的真凶。”

素蓥眼中希冀的火苗逐渐熄灭。搞什么嘛，原来他也并没有营救的法子，只是来陪她坐牢而已。

“素蓥，那日你并未辩解，也没有认罪，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告诉我！明日行刑之前我也许还有机会找皇上陈情，将真正的凶手捉拿归案。”

看着面前这个一心想帮她的多尔衮，素蓥无奈地叹了口气说道：“我知道又如何？那个人，在后宫位份很高，没有证据，你们谁都不会动她。”

“所以，那个人到底是谁？”

“算了，你不用知道了。这个锅，我背了。不就是一死嘛，也没什么大不了。”想到多尔衮跟大玉儿毕竟曾经相爱一场，未来她还要依仗多尔衮奠定大清一统天下的基础。素蓥不想因为自己让他俩生了嫌隙，进而再影响到大清未来的运势和走向。毕竟来人间修仙历劫，改变历史是绝对不允许的。这可比完不成任务还糟糕。

“素蓥，事关生死，你为何不肯说真话？难道，你还想保护那个人不成？”多尔衮见她知而不言，更加心焦了。

“你别问了，我不会说的。”素蓥打定了主意，便不再开口。

就在此时，牢门再度被打开。一个守卫拿着个食盒走了进来。

“王爷，属下给您准备了些酒菜。您多少吃点……”守卫语音哽咽，“王爷对属下的大恩大德，属下还没来得及报还呢。只能准备这点粗食来为王爷送行……”

“你的心意我领了，东西放下，出去吧……”

守卫放下食盒，跪下行了个叩拜大礼，这才抹着眼泪出去。素蓥却被这一幕惊呆了。

给多尔衮送行是几个意思？明日死的不是自己吗？跟多尔衮有何干系？

多尔衮却神色自若地坐下，打开食盒，叫素蓥过来一起吃。

“等等，多尔衮……他刚刚那话什么意思？什么叫给你送行？你不是来给我送行的吗？”

素蓥焦急的样子却让多尔衮莞尔一笑，说道：“这是你第一次关心我，也是你第一次不叫我王爷，而是直呼我的名字。我还挺高兴的。”

“到底怎么回事？你说啊……”素蓥是真的着急了，皇太极不会是连多尔衮也要一起杀了吧？真那样的话，历史就乱套了。她会被褫夺仙籍，贬入冥界的。

“关于那个真凶，你不愿说也无妨。明日无论生死，我都陪着你！”

“多尔衮，你是不是傻啊？谁叫你陪着我一起死啦？”素蓥彻底慌了，多尔衮可不该在这个时候死啊。可是供出大玉儿，一是没实证，二来即使坐实了罪名，那大玉儿就得死，也把历史轨迹给改了。左右都不对……如何是好？

“你怎么让我这么不省心啊……你气死我算了！”说着说着，素蓥还真是急哭了。怎么就不能让自己安安心心去死啊？非得临时整这么一出，给任务升难度。

可是看在多尔衮眼里，他却以为素蓥是因为担心他的安危才落泪，一时激动不已。

他走过去深情地抱住素蓥，轻声说道：“素蓥，你心里是有我的，对不对？我承认我对你做过很多错事，对不起！原以为我做任何事都不需要解释，因为我有一生的时间来和你相处，让你慢慢爱上我。谁知道，老天却并没有给我这么多时间。”

多尔衮突如其来的表白让素蓥一时怔住了。

这还是她认识的大魔头吗？居然，都会给她道歉了？

“但你不能连命都不要了呀……”

“我承认我是冲动了，可我一想到你明日会……”多尔衮没忍心说下去，“总之，我绝不会弃你于不顾。尤其此刻，我既知道了你的心意，明日定会以命相护。即使回天无力，你也不用害怕！黄泉路上，我依然护着你。”

多尔衮的深情确实让素蓥震惊也感动。但此刻，情情爱爱，甚至历劫任务都是小事。如何在明日午时之前化解危机，不让历史因自己而改变，这才是唯一紧要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