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家人吃完果泥沙拉,发现厨房木斗边盖着半碗鸡蛋羹。丽丝妈妈端着蛋羹问:“这又是什么?能吃吗?好吃吗?”
茶茶脚尖对脚尖,不明白哪里出了问题,姑且回答:“这是鸡蛋羹,鸡蛋和牛奶混在一起蒸,撒一点点盐巴做出来的。我想,它不仅能吃,还很适合小孩子吃。”
“蒸?”丽丝活到现在,第一次听说这个字,“什么是蒸?”
茶茶没料到得从这个字眼开始解释,搜肠刮肚寻找合适的字眼:“蒸,是煮一锅水,在水上放食物,不对,先放一个蒸笼......架子!木头的或者竹子的,再放食物......”
丽丝妈妈翻遍灶台,没找到什么木架子,追问:“架子在哪里?你怎么蒸的?”
“我们家里没有架子,所以我直接把装鸡蛋的木碗放到锅里,隔着热水焖熟的。”茶茶比划着,心想我真傻,直接说隔水加热不就完了。
“这么做味道也很好,”丽丝妈妈吞下一口蛋羹。冷掉的蛋羹有少许蛋腥味,加之生牛乳的膻味,其实并不算美味。不过对于万变不离水煮的她来说,顺滑的口感和微甜的滋味是从未经历过的新奇体验。这样制作幼儿的辅食,不仅口味更佳,喂食起来也更便捷。
“架子要什么样的?”她重新热起灶台,双手叉腰问大女儿,“用竹子能做吗?”
“应该可以。把竹子切成扁扁的长条,围成一个圆形,大小和锅子差不过,再固定好底部,就可以用了。”茶茶说着,手指蘸水在灶台上画图。她学过几年素描,画出来的造型近乎还原现在竹制蒸笼的模样。
丽丝歪着头揣摩蒸笼构造,发现正如大女儿所言,需要三个部分。她绕到屋后,取来干燥的竹片,这些竹片原先是为了手工活预备的材料,已经过事先处理,又长又坚韧。她抽出一条长竹片,绕石锅口一圈,估算长度,手指蘸煤灰做记号。
接着,她提起小刀,隔空对着记号轻轻砍下,竹片应声断裂成两片,一长一短。她捏起长竹片,问茶茶:“这样行吗?”
茶茶还陶醉于妈妈的魔法,直到竹片慌到眼前:“啊,可以,这样刚刚好!”
“底部要什么样的?”
“要镂空的!这样热气才能从缝隙里钻进来。”
“镂空?什么是镂空?”
“嗯......我想应该和我们编的竹篓的底差不多,但是缝隙要更大,间隔有手指那么宽。”
丽丝点点头,取出更多竹片,隔空劈成一指宽的窄片。双胞胎自告奋勇,捧着窄片编蒸笼底。莱纳不甘落后,接过处理完的长竹片,学妈妈劈开余下的短片,并插进长竹片两端的接口处,无师自通搞定了固定步骤。
丽丝妈妈趁空闲热完蛋羹,喂给雷欧吃,眼睛却瞟向小跟屁虫茶茶。她忧心忡忡地说:“蒸、蒸笼、蛋羹、果泥色拉,你突然会了许多高深的字眼。茶茶,你从哪里学到这些的?”
抖音和下厨房吧,茶茶心中默答,嘴上含糊其辞:“我也记不清楚了,好像是有人老在我房间的窗边念叨,我不知不觉就知道了。”
丽丝妈妈懂了:“啊,是行脚商!前段时间他们来过,一定是在屋檐下休息时说的。他们中确实有很多异乡人,会这些也不奇怪了。”
茶茶松一口气,轻松跨过一道坎。
没多久,蒸笼底编好了,双胞胎抄起手刀,将方形的底部切割成近圆形状,插入蒸笼主体。因为他们是第一次做蒸笼(或许也是这个世界第一盏蒸笼),底座多余的部分大咧咧地刺破蒸笼壁,毛毛躁躁露在外头。
茶茶端起蒸笼,按按底座,拔拔边缘,感觉基本作用到位了,便举高给丽丝妈妈看:“妈妈,做好了!”
丽丝妈妈从广场打来新的水,清洗野菜、蔬果、嫰笋,又切下一大片地里果,统统塞给大女儿,说:“那今天的晚餐,就交给你了!”
茶茶也不推辞,为了自己的口服她不想拒绝这个任务。她目前还不会魔法,只得清洗小刀,垫着木台,将疑似胡萝卜、疑似平菇鸡脚菇和疑似白菜的物体分割成均等大小,与嫩竹一并倒入石锅的热水中。接下来,她把地里果切成块,每块差不多食指拇指圈拢那么大,装入大木碗中,撒上切丁的黄油和黑胡椒粉,连同蒸笼一起架到石锅上,盖上木盖。
众人期待地看着灶台。热烟袅袅,热雾弥漫,山珍的香味随着升起的烟雾散布开来,一家六口不禁吞咽口水。
咕噜——莱纳的肚子“轰鸣”。他正值猛长之际,吃得多饿得快,何况今天还深入树林采摘,到现在才饿,已初见其□□隐忍之性格迹象。他有点害羞,小步跑到起居室,扒着门偷看进度。
茶茶掀开锅,热雾一拥而上,淹没她的脑袋,菜香拼命往大伙儿的鼻子里、嘴巴里钻。
米娅咬着手指问:“姐姐,可以吃饭了吗?”
茶茶持木勺戳地里果,见前段轻易没入其中,回答说:“可以了,快去洗手。”
孩子们抱团去木盆处洗手,丽丝妈妈排出六个木碗,准备舀汤。茶茶帮她把蒸笼取下,往大木碗和汤里塞盐末。汤和地里果端上桌时,孩子们早已入座,握着各自的木勺等待美食。
时令菌菇汤鲜美清口,嫰笋咸香爽脆,黄油黑胡椒蒸地里果更是绵软酥香,可口饱腹。莱纳埋头苦吃,肚皮从来没有那么饱足过,往常喝汤也能喝饱,可没多久又要饿,远远不如今天的地里果充实。
双胞胎的味蕾被嫩笋征服。汤没放地里果,汤汁清澄透亮,沙沙的口感不再,以前挑挑拣拣不愿吃的菌菇,他们今天也能顺利咽下去了。
雷欧分到了一些清汤。他刚刚吃过半碗蛋羹,不宜摄入更多食物。他的味觉尚在发育,暂时体会不到鲜的感觉。但他看到妈妈吃得飞快,也有样学样,咕嘟咕嘟喝汤。
茶茶满足地咽下最后一口汤水,拍拍鼓起来的小肚皮。她的华夏胃终于得到温暖,心里只遗憾一件事儿:没有米饭。
这里的环境看起来不适合种植稻谷,可能真的没有米饭。她思考着,回忆近几天观察的景象。
这片村庄非常迷你,村民不超过十五户,主要靠放牧和手工存活。有手艺的人,比如茶茶的爸爸,能够拥有一张通信牌,进入城里做工。手艺不够强的人,还有女人们,便没有这份特权,只能住在村子里,放牧牲畜或者进树林采摘食物。到了春秋季节,女人们还会制作竹篓、草鞋等作物,交付行脚商人或者托人带给城里商户,赚取货币和粮食。
所谓的粮食,主要是地里果。这种蔬菜不会生长在树林或者平原,必须由专业的农户培育,还需要神殿的祝福魔法加护,因此村民只能通过交易获得。所幸,地里果产量大,培育周期短,保存时间久,价格并不昂贵,作为主食当之无愧。
茶茶凝视着装地里果的大木碗,在她认知中,土豆这种根茎类植物再好养不过了。前世她买土豆都不敢多买,只要天气一暖和,这玩意立马给你绿颜色看——就地发芽,就地成长。
改天种种看?她列着新计划,起身帮丽丝妈妈收拾餐桌。孩子们今晚吃得干净利落,木碗连渣渣都不存在。她一个碗一个碗叠起来,垒成高塔。最后的塔顶是汤勺,也用木头制成,隆起的形状非常优美,想来是出自木匠爸爸之手。
茶茶反复摩挲木汤勺,突兀地开口:“妈妈,我能不能请爸爸帮我做个新的汤勺?”
丽丝正在擦桌子,疑惑地问:“可以是可以,只是有这个必要吗?我们家的汤勺不是好好的?”
茶茶放下勺子,摊开手掌示意,说:“我想要一个平平扁扁的木勺。我们下次可以试试炒菜!”
又是一个新词!
丽丝放下抹布,手叉腰叹气,看着大女儿。她究竟听了多久墙角,满嘴新鲜词汇、新鲜做派。她无奈地摇摇头,说:“真拿你没办法,等你爸爸下次回来,我和他说说。”
茶茶满心欢喜,主动接过抹布做清洗。她心情快活,走路一蹦一跳,像个小兔子。莱纳从房间里探出头,不敢苟同地说:“妈妈,你这样太宠姐姐了。她这几天总是折腾,指不定哪天再倒下来......”
丽丝赏他一记额头敲打,笑骂道:“你懂什么,你姐姐多动动,身体才会更结实。以前就是老躺着,越睡越虚。我叫她出门走走,她都不乐意。现在她自己会散步,会研究厨艺,多好啊!”
说实话,丽丝不但不觉得茶茶麻烦、瞎折腾,她还嫌女儿不够麻烦、不够折腾。无论她惹出多少祸事,只要能不像原来那样病怏怏,丽丝就心满意足了。
莱纳难得像个十来岁男孩,嘟起嘴抱怨:“妈妈,你偏心!”
当事人恰好洗完抹布出来,听到这话,捂着胸口说:“莱纳,你知道吗?人的心脏本来就是长偏的!”
“你胡说八道!”
“我是不是胡说八道,你以后有机会自己看看呗。”
“你!我才不要你这样的姐姐——”
“那可没办法。对吧,妈妈?”
丽丝再次摇摇头,脸上却是笑着。有多久没见过姐弟俩吵架了?她真的记不清了。在她模糊的记忆中,病弱的大女儿总是低垂着脑袋,早熟的大儿子默默挪出位置,与年幼的弟妹挤一间屋子,以方便姐姐修养。两人的关系不坏,只是对话也不怎么多,像今天这样针锋相对更是极为罕见。
睿智的阿里斯之女啊,丽丝注视着窗外的月亮无声祈祷,愿您保佑我的孩子永远健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