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风和日丽。茶茶对着窗外伸懒腰。这里没有时钟,没办法知道准确的钟点。村子广场上有个长得像圭表的计时器,负责计时的人能够根据日照迁移推算大致的时间点,敲响广场上的巨钟。这个工作叫做点钟,由经验丰富的老者担当,钟一天会响六次,分别代表日出、早间、午间、傍晚、日落和半夜。
茶茶第一次听到半夜的钟声,还以为火警,急得跳下床就跑。现在已经习惯了。早间钟是起床铃,日落钟是睡觉铃,其他几个目前对她不重要。
利特自日出钟响起床准备,早间钟前出门工作。稍晚时分,丽丝领着大儿子、双胞胎去树林捡柴火、采果子野菜菌菇。茶茶负责看家,兼任幼儿保姆,要照顾1岁半的弟弟雷欧。
雷欧是个健康活泼的孩子。这意味着他同样调皮捣蛋难管教,他的好奇心极其强烈,见到什么都要放进最近嚼,茶茶跟在后面收拾都来不及。
午间钟响,茶茶端出一碗地里果汤,倒进石锅里热。石锅下的土灶一直有火,白天柴火少,它便隐隐地燃。茶茶抽出几条细柴填进去,火又冒起来,不断舔石锅底儿,很快热好了汤。她抄起木汤勺,把汤分成两份,大碗自己吃,小碗的挤碎地里果,放到雷欧面前。
雷欧学姐姐模样,抄起木勺,挤压碗中的果肉与蔬菜。他挤得开心,还不会把握力道,竟在茶茶眼皮子底下,把汤碗掀了。
“啊——雷欧!不许动!”茶茶急忙跑到起居室角落,双手掬凉水跑回来,撒在雷欧被汤溅到的皮肤上。她端不动木盆,为了防止弟弟被烫伤,来回好几趟,雷欧身上的红肿才消退。可雷欧受了惊吓,仍在哇哇大哭,他肚子饿,身上痛,还隐约察觉自己犯了错,越哭越响亮。
茶茶没照顾过那么小的孩子,一下慌神。她端来自己的汤,雷欧不吃;倒来妈妈准备的牛乳,雷欧也不吃;她真的没办法了。
“别哭了!我也想哭,”她沮丧地说。难道就没有适合小孩子吃的零食吗?
茶茶慢吞吞走进厨房,看见木斗里留着一枚生鸡蛋,应该是妈妈晚上要给雷欧吃的。她再看看手里牛乳,有了新办法。
她往石锅中倒入半木盆的水,将火吹旺,盖上木盖。接着取出另一个木碗,打入鸡蛋,用木勺末端打散搅匀,加入少许牛奶,撒一些盐末。等水开后,她把木碗连同鸡蛋混合物放进水中。石锅中的水堪堪木碗一半高,正是蒸煮的最佳水位。
茶茶合上锅子的木盖,拿抹布打扫餐桌和地面。雷欧哭累了,好奇地看姐姐辛苦劳动。他的姐姐前世四体不勤,五谷不分,家中操持全靠四十块一小时的钟点阿姨,三餐则是饿了么美团轮流出勤。没想到转生到异世界,居然当起了小白菜。
茶茶内心默泪,收拾完一切回到厨房。石锅的热蒸汽冲劲猛,顶得木盖嘎达嘎达抖动。她掀起盖子,一股热流涌上来,奶制品独有的清香随热气弥漫开来。木碗中的鸡蛋混合液已然凝结,形成一碗澄黄色的固体。茶茶取小木勺轻轻插进去,没有液体流出来,底部应当也熟透了。她两手食指拇指捏着碗壁,提出蛋羹,思考片刻,又切了一小块地里果丢进去,利用余温焖煮。
雷欧第一次看到这样“长在碗里”的食物,咬着手指喊:“姐姐,吃!”
茶茶故意不给他,把碗放到自己面前晾凉,学弟弟说话:“雷欧,浪费食物,不给吃!”
雷欧气得踢桌子。他还不会太多词语,只能重复念:“姐姐!坏!姐姐,吃!”
茶茶本来就是逗逗他,没想他真的着急了,连忙舀一勺蛋羹,吹吹凉,喂他吃:“好好好,我们吃,啊——”
饿坏了的宝宝一口吞进勺子。鸡蛋的鲜美与牛奶的浓醇恰到好处地融合,更衬托出蛋奶的醇厚滋味。不仅如此,蛋羹爽滑的口感与新奇的鲜甜口味,非常契合幼儿喜甜的天性和好奇心理,令雷欧胃口大开,连连催促姐姐快喂他、快喂他。
茶茶再舀一口蛋羹,递到雷欧面前,转了个弯,塞进自己嘴里。嗯,平平无奇,她咽下嘴里的蛋羹,给自己的手艺打了六十分。蛋羹蒸太久,有点老了;生牛乳没煮过,有点腥;她撒的盐末衬得蛋羹自带清甜更加鲜明,可她最讨厌吃甜了!
有什么好吃的,她撇撇嘴,不再玩小把戏,一勺一勺老实地喂弟弟。雷欧吃得呼呼响,嘴巴不停吧唧,被姐姐打断数次,学会了安静地进食。他吃了大半碗蛋羹,终于饱了,推开姐姐的勺子,发号布令:“晚上,雷欧吃。”
茶茶给他擦擦嘴,收走木碗和勺子,搁到厨房间。厨房窗户正对树林入口,昨天欺负过她的几个孩子结伴出来,各自背着小竹篓,零散装着柴火、菌菇和果子。
“这些人光吃菌菇和水果,还有地里果,真的没问题吗?”她疑惑地想着,回忆起膳食结构金字塔,蛋奶肉才是生长期儿童最需要的成长能量。
孩子们嘻嘻哈哈相互打闹,越走越近。茶茶注视着他们身上满是补丁的衣物,打消了疑虑。对一部分人来说,长高长大很关键,而对另一部分人来说,活着才是最重要的。
我们家也不是很富裕啊,她打量自己穿的衣物,默默叹气。
晚钟打响前,丽丝领着小萝卜头们回到家。茶茶正等得无聊,迎上去帮妈妈脱下背篓。她一看到篓子里冒尖尖的东西,笑了,这不是春笋吗?树林里还能有这东西?
丽丝以为大女儿不认识这东西,说:“这是嫰竹,用来煮汤再好吃不过了。今天我们走得深,才能摘到。平时都采不到。”
她一说到煮汤,茶茶想起来了,石锅里还慢炖着地里果。她赶紧捞起来沥干,拿出木碗和木槌。丽丝妈妈不解,问:“茶茶,你今天想吃白水煮地里果吗?”
“不,我不想吃煮的地里果了。”茶茶嘴上回答她,手里忙活着掰碎果肉。煮熟的地里果就和土豆一样酥软,随手一按便碎裂。茶茶手握木槌,把零碎的地里果捣成泥,倒入小半碗牛乳和一小块黄油,撒上黑胡椒搅拌均匀。本来还应该浇上耗油生抽混合的鸡汁口味酱,没有倒也不必勉强,混入一些煮熟的豆类、根茎类蔬菜,一款简易的地里果泥沙拉就做好啦。
“能吃吗?”丽丝妈妈怀疑地打量木碗,迟迟不敢下手。
“我来试试。”莱纳拿起勺子,鼓起勇气吃下一勺。果肉被槌得滚烂,影响口感的纤维不复存在,甫触及舌尖便融化,奶香、黄油脂香亦随之于口中炸裂,造就一场层次丰富的美味盛宴。
“能吃么?”丽丝妈妈重复问题,担忧地看着儿子。
莱纳没有回答,勺子再一次伸向果泥沙拉。他这次舀了有豆子和蔬菜的部分,咀嚼时蔬果的颗粒感弥补了果泥入口即化带来的空虚,增添了另一种层次的风味。
“好吃!”莱纳一边嚼一边喊,第三次举起勺子。
“我也要,我也要!”双胞胎拉着丽丝妈妈的衣角,请求妈妈阻止哥哥暴饮暴食。
一小碗果泥沙拉迅速被瓜分完,茶茶一口没吃到。她愣愣地端着木碗和嫰竹,心想,不过是一碗土豆泥沙拉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