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挪宫里,凤依依在昏昏沉沉的睡了一天一夜后,终于醒了过来。这次醒来,只觉周身舒坦了不少,身上也有了些气力,精神也好了很多。
“姑娘,你醒了?身上可好了些?”素儿撩开床幔,关切地问。
凤依依微笑:“嗯,好多了。”说话间,秋波微巡,却没有瞧见想看见的人,不免有些失望。
素儿偷笑:“尊主正在玄渊殿议事,过会儿应该就会来看姑娘。”
被说中心事,凤依依不禁羞赧,轻“哦”一声后,垂了眸。
“姑娘想吃些什么,奴去准备。”
“清淡些便好,多谢!”
“姑娘客气了,那姑娘稍事梳洗,饭菜一会儿便好。”话讫,素儿便行了礼,下去了。
素儿将饭菜端来时,凤依依正望着窗外的迷蒙天空怔神。她又思念起父亲,悲伤瞬间自心田向周身漫延,最后化作眼眶中满满的泪水滚滚而落。
想到父亲,便想到不知下落的寒殇,虽知他目下应该平安,但还是禁不住担心......直到素儿甜甜的声音传来:“姑娘,来吃些东西吧。”
凤依依这才收神,轻拭面上的泪水,转身,尽量挤出笑容来面对这位可爱的小姑娘。
尽管饭菜很是可口,但凤依依心思太重,终究没吃下多少。
素儿虽不知道这位姑娘经历了什么,但见她如此忧伤,定是经历了悲痛之事。她不知道该怎样劝慰这位姑娘,沉思好久后,终于想出一个办法:“姑娘若是身体无碍,可以出去走走,总待在屋子里,难免烦闷。”
“我可以出去吗?”凤依依有些不确定。这毕竟是在魔界,她怕给魇杀添麻烦。
素儿笑道:“尊主吩咐过,大挪宫里任何地方,姑娘皆可随意出入。这样的权限除尊主外,就只有姑娘一人拥有,尊主对姑娘是真的好呢!”
这话说得凤依依再次羞红了脸,但唇角轻扬的笑意还是透出了小姑娘满满的甜蜜:是啊!被自己所爱之人如此宠爱着,怎能不甜蜜,怎能不幸福?
“姑娘可否将手伸给奴?”
凤依依一怔,但还是依言向素儿伸出一只手,素儿轻握凤依依柔荑,道一声:“失礼了!”便运转灵力于指间,在凤依依掌心施了一个小小灵术:“这是传唤咒,不过,奴灵力有限,此术只可传唤奴一人,大挪宫曲径较多,姑娘若不慎迷路,可施灵力冲掌心唤奴名字,奴立即便会出现在姑娘身边。”
凤依依看着掌心的点点玄光,不由得记起叶子陌送她的青花小酒坛,唇角绽开一个甜甜的笑容:“谢谢你,素儿!”
素儿见凤依依笑了,也甚是开心:“姑娘客气了,那奴先下去了,有事尽可传唤奴。”
“好!”
素儿退下后,凤依依稍事整理便出了房间。门外四个佩了灰衣骷髅面具的侍卫见凤依依出门,也不过恭敬行礼后,便无他话。
尽管是白日,大挪宫的天空却也是如罩了淡淡黑雾,迷蒙且潮湿,无端给人压抑之感。
如素儿所言,大挪宫曲径较多,且路周围皆是叫不上名字的树木,树叶招摇,却大多是墨绿、幽青的颜色,伴了怪石嶙峋,有风自其间穿过,呜咽低鸣,着实诡异得很。
凤依依强抑心中惧意,她一遍遍告诉自己,不能害怕,这是叶子陌的家,既是喜欢他的人,又岂能惧怕他自小生活的地方......
这般想着,凤依依已走到一条路的尽头,眼前出现一方拱桥,桥下是涟漪闪闪的湛青湖水,间或有些许火萤翩翩湖面与桥上,给这幽黯的空间添了点点星光。
桥的过面是一座宫殿,青瓦玄柱,额匾上墨青的三个字“玄渊殿”,殿门外却无侍卫把守。
“原来这里便是玄渊殿,叶子陌现下就是在这里吗?”轻喃着,凤依依已走过石桥,却又突然驻足:他在此处议事,我这般过去怕是不好吧......不过,真想看看做为魔尊的他是什么样子呢......就看一眼好了,就一眼......如此想着,人已靠近殿门。
殿内依旧是黯青的摆设。此刻,魇杀正站在大殿正中,背对殿门,一个灰衣男子正跪在他脚边瑟瑟发抖,一边使力磕头,一边用颤抖的沙哑声音哀求:“尊主饶命,念在属下多年对尊主忠心耿耿的份儿上,您就饶过属下一时鬼迷心窍,求您了,尊主......”
“既是多年忠心耿耿,又怎会一时鬼迷心窍?”魇杀的声音很平静,平静得就似一潭死水。他甚至都没有回身,但那股无端的冷意就连身在门外的凤依依都禁不住打了个寒颤,更妄论殿中正跪着的男子。
只见他身子抖得如同风中的筛子,头磕得更是响亮,嘴里喊“饶命”的声音却更加支离破碎......
但站如直松的魔尊却是丝毫不为所动,声音依旧平静如初:“你跟在本尊身边这么些年,可知道本尊最厌恶的是什么?”
那男子闻言身子颤得更是厉害,嘴里除了“饶命”,已说不出别的字。魇杀却是蓦然转身,轻轻吐出两个字:“背叛!”
未等那男子反应过来,挟了凛冽寒气的一掌倏然拍向那男子的天灵盖,那男子甚至都没喊出最后一声“饶命”,便瞬间化为一滩血水......
而魔尊的表情依旧平静,没有愤怒,没有嫌恶,甚至没有一丝一毫的表情,就似面前发生的一切都与他无关一般。
他袍袖轻甩,那滩血水便消失的无影无踪。嘴角轻扬,施一净身咒,将身上沾染的血气净得不留一丝痕迹,抬眸,却看到了门外震惊的忘记藏身的凤依依。
此刻的凤依依脸煞白得就如同一张白纸,那双一向灵动的双眸正惊恐地盯向殿内的玄衣男子:这还是叶子陌吗?这还是她认识的叶子陌吗?他杀人竟是真的连眼睛都不曾眨一下......
内中被惊惶和难以置信占据,她眼睛紧紧盯向他,却看不到他是怎样来到她身边的。
待凤依依醒神时,魇杀正一脸担忧地看向她:“依依,你没事吧?”
凤依依身子一颤,没有应话,只是抬眸,就似从不认识眼前人一般盯向他。
魇杀知道自己吓着小姑娘了,但他既然想让他看到这一幕,自是做好心理准备的。微微叹气间抬手想拉过一脸惊恐的小姑娘安慰,却未曾想,凤依依竟后退了一步,避开了他的触碰。
魇杀于是收手,手指禁不住握紧,他看向凤依依的眼神由最初的担忧、心疼一点点变为失望、释然......
轻轻拍掌,两个鬼面侍卫倏然出现在凤依依身后,面向魔尊行礼。
“送凤姑娘回房休息。”魇杀的声音依旧平静,只是这份平静无端冷漠疏离。话讫,他再不看凤依依一眼,径自转身离开。
凤依依也没有说话,她在两个侍卫的陪同下一步步机械地离开。却是突然间回身,拼尽她所有气力跑向已渐渐远去的魔尊。
追上后,未等魇杀回首,她已从背后紧紧抱住他,将已是满面泪光的脸紧紧贴在他背上,把魇杀惊了一怔:“依依,你......”
“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惹你伤心的。我只是一时吓住了......对不起,原谅我只接受了做为叶子陌的你,却接受不了做为魔尊的你,给我些时间,我会接受这一切的。”
魇杀没有回首,幽紫的深眸中却是隐隐有了光彩:“依依,你不必因为我而勉强......”
“不勉强,不勉强......”
凤依依使劲摇头:“我喜欢你,就该喜欢全部的你。叶子陌,我猜得到,这一切都是你想让我看到的,我很庆幸看到了这一切,刚刚我是真的害怕,不敢相信面前的人是你,可在你离开后,我却是更害怕,害怕你我从此陌路,害怕你再也不会出现在我身边......”
魇杀回身,轻抚凤依依发丝,眸中闪现纠结:“依依,你不该接受我的......”
怀中的小姑娘一时没听懂心爱之人话中的意思,话随口而出:“不,我怎么能不接受你,不管怎样的你,都是你,只要是你,我都会喜欢。叶子陌,我喜欢你,是真的好喜欢好喜欢......”
魇杀眸中的纠结更深,唇角却轻弯出一道温柔的笑意。
寒殇又是在阵阵饭菜香味儿中醒来的。稍稍活动筋骨,发现身子已好了大半,不由吃惊:照我的调息,不会好这样快......细细想想这几日发生的事,难道他在我的饭菜里放了什么东西?
伴着寒殇的动静,冥币之火再次点燃。于是寒殇便看到了断柱之上慵懒饮酒的迦澈。
见他看过来,迦澈黑眸一亮,唇角划过依旧邪魅无比的笑:“醒了?吃东西吧。”
话讫,目光看向寒殇面前的饭菜:依旧是三菜一汤:八宝鸭醇香诱人,红枣鸡汤散出丝丝甜香,两盘青菜色泽喜人......
寒殇垂眸,举箸吃饭。
尽管迦澈举止轻佻得过分,但他对寒殇却是真的好。好的让人不得不怀疑这人的目的,可寒殇实在想不出自己有什么地方值得迦澈如此费尽心思......
但这人行为举止本就异于常人,或许只是哪根筋不对吧......
如此想着,寒殇倒也懒得费心去研究这人的心思。只是这般平白接受他人的恩惠,于寒殇而言,总是觉得不太好......
抬眸,看到迦澈依旧在饮酒,迦澈饮酒,从不大口痛饮,总是小口而呷,就似他喝酒只为排遣无聊......
“你就只是喝酒?”
迦澈一怔,看着手中的酒,一时未懂这突然开口说话的人是何意:“什么意思?”
“我从未见过你吃饭,你修的功法是不用吃饭吗?”
迦澈黑眸轻转,倏然而笑,一个闪身已来到寒殇面前,依旧是近在咫尺的距离,那双黑眸中尽是欢喜:“你这是在邀请我共饭?”
这暧昧的距离让寒殇很是反感,方才对他的那丝好感再次成功被这无礼的距离击碎:“本就是你弄来的饭菜,何用我邀请?”
寒殇向后撤一下身子,一脸不悦。
迦澈却丝毫不在乎寒殇的疏离,笑着耍赖:“我从不与人一起吃饭,不过若是你诚意邀请我,或许我会考虑......”
“算了,当我没说。”寒殇没好气地打断对方的话,举箸自顾自吃饭,连看都懒得再看对方一眼,却不想举箸的手蓦得被一只冰凉的手强行攫住,一脸痞笑的迦澈就在寒殇又羞又怒的目光中,将箸上的菜送到自己口中。
寒殇大怒,使力挣开迦澈的束缚,霍然起身,拔剑再次对准迦澈:“迦澈,你少在这里一而再,再而三的羞辱我,亮兵器,我们打过!”
看着怒火冲天,脸都被气绿的寒殇。迦澈却只是痞痞笑着,细细而嚼口中的食物,末了,还笑一声:“味道尚可。”便一个闪身又回到断柱之上,轻呷一口酒,饶有兴趣的看着面前被他气得浑身发颤的男子,轻轻浅浅而笑:“我不想与你打。”话讫,便枕臂而息。
寒殇却被他这一冲的傲慢击得颜面尽扫,握剑的手一紧再紧,接着倏然出剑袭向迦澈。
迦澈黑眸轻动,一个闪身跃开剑锋,旋身带起一阵灵风扫向寒殇,寒殇灵脉被封,不能施展灵术,便咬牙疾力举剑抵挡这风,人随剑走,森寒杀气自剑上咄咄而出,直直逼向迦澈。
迦澈却只是单手一翻,轻笑中,一簇冥币自他手中瞬燃,倏然抛向迎面袭来的寒殇。
寒殇只觉眼前火光一闪,还未及反应,便被困在了热烈燃烧的冥币结成的火圈之中,燃火灼灼,热量环面扑来,那冥币之火似被主人赋予了生命,寒殇只要不动,那火就如牢笼一般,只是环伺,并不主动攻击,但只要寒殇略有动作,那冥币之火便如游蛇一般骤然出击,与倾护缠于一处,纠缠不休。不消片刻,那热量便烫得寒殇几乎握不住剑柄,更妄提御敌......
抬眸,却看到迦澈依旧慵懒惬意的笑脸,寒殇突然便控制不住内中的漫漫怒火,不顾掌心的灼痛,愤然握紧缠了火蛇的倾护,一个使力架到自己颈上,火蛇当即毫不留情地灼透了他颈上的皮肤,鲜血已然浸染剑身......
“你干什么......”迦澈显然未料到寒殇突然这般自伤,看到他颈上的鲜血,眸光一沉,瞬即一个拂手,那冥币之火骤然而熄,灼灼火牢也随之消失不见......
然而,寒殇却并未放下手中的倾护,剑身反而更深的贴向已被灼伤的皮肤,双目灼灼瞪向迦澈:“迦澈,今日你要么解封我灵力,放我离开,要么,我便死在这里。”
寒殇语气决绝,他受够了迦澈言行的调戏,他不知道这个男人如此这般究竟是为了什么,但他是个男人,即便是死,也不能受人这般羞辱......
“你在威胁我?!”迦澈面上在笑,可眼里却已无半分笑意。
“威胁?你我非亲非故,我拿自己性命何以威胁到你!”
迦澈一怔:非亲非故吗?也是,他早已不记得我,即便他记得我,就凭那点微末的交情,他的性命又怎会威胁到自己......
但迦澈就是不想这人死,寻不出什么理由,就是不愿看到他死......
“你想死?不想去寻你的依依姑娘了?”迦澈明白那个“依依”在寒殇心目中的地位,故意拿话堵他。
谁知寒殇却是悲戚而笑:“你忘了,是你说的,在依依身边有比我修为高得多的人守护他,那即便我死了,依依也是安全的,我寻不寻她又有什么关系?”
“你......”迦澈幽如深潭的眸中蓦然窜起一团火,把着酒坛的手使力收紧,声音里已是难掩的怒气:“若我不准你死,你以为你死得了!”
“一个人如果想死,便有千万种办法去死,你困得住我一时,却困不住我一世!”寒殇声音里透着难掩的疲惫,“迦澈,放我离开,我不想陪你玩!”
迦澈被寒殇的话击得一阵心梗:他这样对他好,却换来他以死相逼,原来他竟是以为我只是拿他取乐......
也罢,我也不过图一时新鲜才救了记忆中早已模糊的他,看到他被自己逗得生气的样子,那种拼命想活下来的样子都极合他胃口,于是善心大发,想看到他彻底伤愈,他在饭菜里放了那样多的珍贵药物,他从未像对他这般对别人好过,他却这般想离开,甚至不惜以死相逼......
“好!两个时辰后我放你走......”迦澈脸上难得的没有任何笑容,哪怕是轻佻的、虚假的、维持自己颜面的笑容也没有一个。语气平静得简直不像他。
寒殇却不肯相信他:这人太过难以捉摸,他不想拿自己好不容易换来的自由做赌:“现在就放了我......”
寒殇的话被砰然碎地的酒坛声击没,未等反应过来,便听一声怒吼:“滚,立刻给我滚......”
伴着如狮吼般的怒气声,寒殇直接被一股强劲灵力甩到门口结界上,撞得他心肺俱颤,接着便是一股强烈阳光照面扑来,原来是迦澈撤了结界。
寒殇被灵气甩出结界,直接扑倒在地,心肺俱创,突来的阳光更是照得他眼睛都睁不开,抬手下意识遮光,却在这时发觉一股灵气已在丹田涌动:他真的解封了他的灵力......
想到此,寒殇下意识回首,却被一声冷喝止住:“滚,你若敢回头,我立刻让你魂飞魄散!”
寒殇此刻也难得不与他置气,起身,诚心说一句:“不论如何,还是感谢你救了我,后会无期!”
话讫,寒殇便走了,不带一丝眷恋地离开了这个地方,离开了这个“后会无期”的人......他果真没回头......
此情可追忆,此念不枉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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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第二十二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