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此同时,在剑庐之畔。
破邪将泪痕剑插入腰带之中,他走进剑庐,看见紫羽正在用一块破旧的抹布抹拭着那张已经很破烂的桌子。
虽然她知道他走了进来,却固执地不愿意回头。
破邪站在她身后看了一会儿,见她将桌子擦来擦去,似乎连木纹之中的积垢也要擦拭干净。他走过去,按住了她忙碌的手。
紫羽垂着头,低声道:“你要走吗?”
破邪道:“我要去找流火。”
紫羽看着自己指尖,指甲上有一小块污垢,她怔怔地盯着那一小块污垢,低声问:“为什么还要找流火?”
破邪道:“我一定要击败他。”
紫羽便忽然感觉到无法压制的愤怒:“击败他又怎么样?璎珞也不会复活。”
破邪微微一笑:“你以为我想击败他只是为了璎珞吗?”
紫羽的手指微微颤抖,“难道不是吗?”
破邪淡然一笑:“你们女人永远无法明白男人心里在想什么。”
他转身向茅舍之外行去,走了几步,回首道:“你不跟我去吗?”
紫羽一怔:“你要我和你一起去?”
破邪笑道:“你已经是我的妻子了,和我一起远行本就是天经地义的事情。”
紫羽迟疑着道:“我本来以为你想单独见流火。”
破邪仍然是淡淡地微笑:“我要在你的面前击败流火,这个理由够不够?”
紫羽的眼中升起了一团泪雾,她咬着嘴唇,心里暗骂自己太不争气,怎么又要哭了。她勉强笑了笑道:“谁愿意看啊!”
破邪笑道:“原来你不想看着你的丈夫击败你心中暗恋的男人吗?”
紫羽啐道:“谁暗恋他了。”
破邪伸出手:“走吧!”
紫羽也不由笑了,将自己手放在他的手中,“那你答应我,无论输赢,这都是最后一次。”
破邪点了点头,若有所思道:“若是再不能赢流火,我真地只有放弃了。”
两人携手离开剑庐,很快便到了山下的市镇。镇上人来人往,很是热闹。忽见一个年青英俊的少年从镇上仓皇跑过,他头发散乱,衣衫不整,满面都是惊惶的神色。他一边跑一边叫道:“有妖怪,救命啊!有妖怪。”
破邪与紫羽对视一眼,站在路边。只见那少年脚步踉跄,跌跌撞撞,似乎已经被吓得魂飞魄散。众人纷纷让开道路,却议论纷纷,“光天化日之下,哪里有妖怪?”
忽见一个身穿彩衣的女子在后面追赶,一边追一边叫:“郎君,你要去哪里?等一等我。”
那女子越是追,少年就越是惶恐,大叫道:“你不要靠近我,你是妖怪。快救救我,她是妖怪。”
看热闹的众人看看女子,见那女子生得如同清水芙蓉一样,妖滴滴极是美丽,都暗想道,这样美丽的女子怎么会是妖怪?
紫羽皱眉道:“果然是个妖怪,真是胆大妄为,居然敢在光天化日之下出来。”
破邪淡然一笑:“我们两人也是妖魔,不是一样在光天化日之下出来。”
紫羽道:“妖怪为害人间,看来要把她收服。”
破邪无可无不可地道:“你已经不再是八部众人,除不除妖与你何干。”
紫羽呆了呆,“那也不能让妖怪害人啊!”
那女子已经追到少年的身边,拉着少年的手道:“郎君,你不是说爱我吗?为何又要离开我?”
少年吓得全身颤抖,大叫道:“快放开我,我若是知道你是妖怪,又怎么会爱你?”
女子脸上现出幽怨之色:“我最初时便问过你,若我是妖怪,你是否也爱我。你回答说无论我是什么,你都一样爱我。现在怎么又这样说?”
少年道:“我那时不知你是妖怪,为了博得你的芳心,当然会如此回答。若是我知道你是妖怪,躲还来不及呢。”
紫羽本想挺身干涉,听到两人的问答不由皱眉道:“这个男人大是无理,理应被妖怪吃掉。”
破邪笑道:“你现在才明白人情世故吗?世上人大多如此,可怜之人必有其可恨之处。”
两人便袖手旁观,那女子只是拉着少年不放,而少年已经吓得脸色惨白。忽听一人喝道:“大胆妖孽,还不快快放手。”
只见一个身着淡蓝长衫的人飘然而至。
那人一到,众人便都闻到一股淡淡的香气。只有破邪与紫羽看到他身上隐隐的蓝色辉光,是乾闼婆族人。
那个女妖不知轻重,冷笑道:“你想要干什么?”
蓝衣人微笑道:“你即是妖怪,就应该知道人妖王殊途,为何妄想与人类的男子相恋?”
女妖道:“那是我与郎君的事,与你何干?”
蓝衣人笑道:“真是不知轻重的妖怪,不过我原谅你的无知,因为我们已经有许久没有来到过人间界了。”
女妖双手叉腰,“你有什么本事?该管本姑娘的闲事。”
蓝衣人笑道:“你很快就会见到我的本事,不过我怕你会后悔。”
女妖仰起头:“本姑娘怕你吗?有什么本事你就使出来。”
蓝衣人两手食指与拇指交叉,形成一个圆形,圆形之中忽然现出一只摩合罗来。那摩合罗放出一道光线,正正地射中女妖。女妖惨呼一声,倒在地上,身体迅速消失,变成了一只蝴蝶。只是这只蝴蝶已经被那束光线从中劈开,分开了两半。
围观的众人都一起惊呼,议论道:“真地是个妖怪。”
蓝衣人望着地上的蝴蝶,脸上露出一丝悲悯之色,淡然道:“我刚才说错了,其实你根本就没有后悔的机会。”
他身形微动,向着镇外飞掠而去。
破邪与紫羽连忙紧追在他的身后。
三人跑到镇外,蓝衣人停下脚步,回头笑道:“两位宗主一路紧追,不知所为何事。”
破邪拱手道:“久违了,乾闼婆宗主。”
蓝衣人微笑道:“在下寻香,不知夜叉宗主有何事指教?”
破邪道:“刚才宗主手中之物可是摩合罗?”
寻香笑道:“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破邪道:“摩合罗关系重大,请宗主如实相告。”
寻香仰天长笑,“那只是在下的小小玩物,如何会是摩合罗?”他长鞠到地,“在下身有要事,就此告辞。若是两位宗主不弃,望到乾闼婆城一游,在下必然持帚相待。”
他说完这句话,身子轻轻一转,便如同一团水气一般消失不见。
紫羽失色道:“想不到乾闼婆的幻术居然如此高明。”
破邪沉声道:“乾闼婆一向深居简出,是八部众中最神秘的种族,看来我们低估了他们的力量。”
紫羽道:“为什么璎珞的摩合罗会在他的手中?”
破邪摇头道:“那不是璎珞的摩合罗。”
紫羽一呆:“难道……”
破邪脸上现出一丝忧色:“那是男性摩合罗,本不该在他的手中。”
紫羽道:“我听说一百多年前,是你的父亲得到了男性摩合罗。”
破邪道:“不错,而且他已经将摩合罗藏在一个地方,这个地方自从母亲死后,便只有我一个人知道。”
紫羽道:“你怀疑寻香找到了摩合罗?”
破邪道:“刚才那个摩合罗虽然厉害,可我却感觉不到摩合罗上的那股戾气,也不知是真是假。”
紫羽道:“那该如何是好?”
破邪道:“我们立刻前往埋藏摩合罗之处,我一定要看到摩合罗还在那里,才能放心。”
两人向着西北方飞行,很快便到了长安之外。不远处便是一座郁郁葱葱的小山,山不甚高,其势也不险峻。破邪指着那山道:“他一百多年前,把摩合罗藏在那里。”他所说的“他”是指啖鬼,也不知为何,他现在也不再称啖鬼为父亲,总觉得在父亲的心中,他这个儿子是可有可无的。
紫羽悄悄看了他一眼,虽然知道他不喜欢,却还是说:“你父亲很聪明,想到将摩合罗藏在秦始皇陵中。”
破邪淡然道:“因为秦始皇陵中机关重重。他自己也没有把握保住摩合罗,只好找到这样一个危险的地方将摩合罗藏了起来。”
紫羽道:“可是他却可以全身而退,这就是他比别人更加厉害的地方。”
破邪淡淡地道:“也许是他更会保命吧!”
紫羽默然,破邪越来越象流火,连对啖鬼的仇恨也逐渐一致了。
破邪却并不直接从骊山进入陵墓之中,反而向着山北行了几十里,到了一处悬崖,崖前有一潭泉水,泉水黑漆漆的,也不知有多深。
紫羽跟着破邪跃入泉中,向着泉底游去,游不多久,便见泉下有一个小小的山洞,两个进了山洞,洞初时尚被水淹没,走没多久,就干燥无水了。
紫羽赞道:“这个地方这么隐秘,如果不是有你带着,我只怕一生也找不到。”
破邪“哼”了一声,“你总是在赞啖鬼,是什么居心?”
紫羽笑道:“赞你的父亲不好吗?”
破邪默然,两人沿着山洞向里面走,虽然已经入山很深,但洞壁上却仍然点燃着长明灯,也不知山洞之中的通气口在哪里。一直到一道石门之前,破邪转动旁边的开关,将石门打开。
两人顺着石阶走下去,里面是一座墓室,墓室的中间孤零零地停着一口石棺。
紫羽道:“这里就是秦始皇陵吗?”
破邪摇头:“这只是一个侧陵,里面不过是一个陪葬的妃子,他也没有办法找到秦始皇陵的真正位置。”
紫羽叹道:“这些人类居然可以造出连半神也无法进入的陵墓,他们真地不可思议。”
破邪在石棺下摸索了一会儿,“啪”地一声轻响,也不知触动了什么机关,石棺消无声息地向着旁边移开了,棺下现出一个小小洞穴。破邪伸手入洞,取出一个小小的布包。他将布包打开,只见布包之中包裹着一个摩合罗男娃娃。
那摩合罗娃娃也看不出有什么特别之处,只隐隐现出微弱的光芒。紫羽道:“这就是摩合罗吗?”
破邪点了点头,“其实我也没有见过,但听母亲的描述,应该就是这样的。”
他们两人正在交谈,破邪的鼻端忽然闻到一缕淡淡的香气。他心念电转,暗呼一声,糟糕,中计了。
香气一入鼻,手足都微微有些麻痹,一个蓝色的人影,从他的身边飞掠而过,他手中的摩合罗已经被人夺了去。
麻痹的感觉随即就消失了,但如同他们这样的半神,一弹指的工夫已经可以发生许多事情。
那蓝色的人影将摩合罗抢到手,立刻向着墓外奔去。
破邪怒道:“寻香,你为何要抢夺摩合罗?”
寻香的声音中带着轻笑:“摩合罗又不是你夜叉族的宝物,也是你们从提婆族的手中夺来的。何况只要是八部众的族人,就有资格掌管摩合罗。你们夜叉族已经掌管了一百多年,现在也该轮到乾闼婆族了。”
他一边说一边跑,身形快得如同一缕蓝色的轻烟。
破邪和紫羽紧紧地追在他的后面。奇怪的是,他并未用幻术遁去,反而故意引领着两人向着东南方奔去。
紫羽道:“他似乎是故意在引诱我们。”
破邪道:“虽然如此,但摩合罗被他得到,我们一定要抢回来。”
两人一路紧追,过不多时,便追到了东海之畔。
寻香忽然回头对着两人笑道:“若是想找回摩合罗,就到乾闼婆城来吧!”说完这句话,他的身影就象一团冰化成水一样在空气之中越来越淡,最后消失得无影无踪。
破邪心里暗道:寻香的幻术如此厉害,如果他故意与己为敌,那岂非是一个可怕的敌人。
两人望向大海,大海之中,忽然现出一座海市蜃楼的城市。
紫羽道:“是乾闼婆城!”
破邪点了点头:“乾闼婆城一直在大海中飘浮,谁也不知道它的处在,偶然被人看见,人们以为是光线折射将远方的城市投影在大海之中,因而被认为是海市蜃楼。更有一些人们以为,这是一种叫蜃的怪物吐出的烟气凝结而成,却不知道那才是乾闼婆城的真实位置。”
紫羽道:“那我们快过去吧!”
破邪摇了摇头:“乾闼婆城的外面被水气的结界所包围,不是想进去就能进去的。”
紫羽道:“那该如何是好?”
破邪望向海中的城:“任何结界都会有破绽,虽然结界一直被认为是最强的防护手段,但只要找到那个破绽,结界就可以被摧毁于无形。”
紫羽望向乾闼婆城:“破绽在哪里?”
破邪摇了摇头:“我也不能知道,但风由水生,风助水势,风的结界与水的结界相铺相成,我相信我一定可以看见破绽在哪里。”
他抽出腰畔的长剑,双手握剑,吐气开声,用力向着海面劈出一剑。剑上的灵力激得海面升起了几十丈高的波浪,那些波浪才一触及乾闼婆城就象被什么挡住了一样又反激了回来。
破邪双手不停,围着乾闼婆城急转,一边转一边向着海面劈出一剑又一剑,乾闼婆城外的大海被他搅扰地起了重重地波浪。破邪一边制造风波,目光一边注视着乾闼婆城外淡蓝色的水气。他已经绕着乾闼婆城转了一周了,似乎一点破绽也找不到。
他契而不舍,仍然继续制造波涛袭击乾闼婆城,忽然,在浪影之中,他似乎看见了一丝小小的空隙。他露不迟疑,立刻全力向着那丝小小的空隙劈出一剑。泪痕剑刺入空隙之内,周围的水气急剧震荡起来。因为剑气所迫,水气向着周围退去,在泪痕剑的周围形成一个圆形的空洞。
破邪一拉紫羽,两人从空洞之中跳了进去。
他们两人一进入空洞,水气便又愈合起来。
抬起头,前面是一座雄伟的城市。紫羽赞叹道:“这就是乾闼婆城吗?好壮观啊!”
破邪道:“可惜乾闼婆族的人却得了怪病,族中的人都死了。看这城市的样子,乾闼婆族全盛的时期,应该是人口众多的种族。”
两人向着城中走去。
一个蓝色的身影远远地注视着他们的背影,脸上露出了一丝冷笑,你们都到了,只等无双与流火了,也该是时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