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鬼契约十八选 第1章 我就要看他们谈恋爱！

魔鬼在自己的寝室内睡得正香，却被突袭的视频电话吵醒。然而电话只响了一秒便戛然而止，仿佛是对方的错按。魔鬼咂咂嘴翻了个身，电话铃仍是突兀地响了一秒后就消音了。他不耐烦地解开锁屏，随即就被聊天界面上“99 ”的消息吓醒。

名为“天啊”的用户仍在喋喋不休地求救：“哥们你在干嘛呢？？”“求你了你快回个话啊！”“我真的要完犊子了你要是醒着别吊着我好吗求求你。”“人呢啊啊啊啊啊啊啊？”

魔鬼顶着“阿塞”的用户名回道：“刚醒，别急，我还没看前面的。”

对方立刻回道：“你不用看了，就是丘比特来我这了。”发完这条后，“正在输入中”在对方的用户名处不断闪烁，像是欲言又止数次。他最后只说：“得麻烦你补救一下。”

“资料我发你，好处少不了你的。”发完这句，天使急忙把手机揣进袖子里，转头对端坐在桌前的小孩子赔笑说：“要不我们还是换个项目。”

小孩子一手执笔，一手捧书，用力地摇头说：“不要不要，好不容易才来一次，我就是为这个才来的！”说完，他捏笔在纸面上圈点数次，咯咯地笑道：“我就要看他们谈恋爱！”天使抿抿嘴不敢说话，就当是这本名为“陈陆”的书可怜好了，七十亿本书偏偏挑中他，不知该说是幸运还是不幸。

随着丘比特的点画，书上的文字渐渐起了变化，像是一尊虽称不上优秀但小巧的雕塑，被路人随意打翻后，任意地揉捏成了莫名的形状。就这样被无形的大手操弄着，陈陆活成了他者意志之中的样子。

丘比特却愤怒地把笔往地上一摔，大喊大叫：“怎么我让他考上名牌大学后，反倒变丑了这么多？！认真的吗？高度近视、弯腰驼背还体虚？！”

天使躬身捡起笔，放在桌边，尴尬地笑道：“毕竟这不是沙盒游戏，一切演变都得符合规则……”他看着丘比特一下子鼓起的腮帮子，越说声音越小，只能在心底默默祈祷阿塞能动作更快些。

陈陆看着手里的录取通知书愣了神。没有意料之中的喜悦，甚至不是释然和解脱，而是紧紧萦绕周身的，无穷无尽的恐惧。这很奇怪，现在可是高三结束后的那个暑假，恰逢一个有风的晴天午后。趴在床边往外看，树叶都翠绿着呢，没有一丝枯败的痕迹。楼下穿着白背心的秃头大爷正躲在树荫下纳凉。他坐在小板凳上，半梦半醒着仍摇着那把大黄蒲扇。就连自己家里的人也全都在睡午觉呢，他们放松地在凉席上展开四肢，窗边路过的每一缕风都穿堂而过，悄无声息地抚过他们熟睡的身体。

所以，到底是哪里不对呢？为什么自己心中会没由来地感到恐惧呢？录取通知书被陈陆捏得爬上许多纸皱。他隐隐觉得上面的文字像是会随着眼球的运动，被撕裂粉碎，或者忽然全掉进他的眼里而致盲。

这种怪异感最早可以追溯至高一，他在课间午睡时做了一个梦，隐隐见到一个金发的小孩子对着他笑。从此，无论睡着还是醒着，他总有一种被注视、被操纵的感觉。后来的事实证明了一切并非错觉，他确实变得再也不像他自己了。从前那个得过且过但过得快乐的陈陆，突然开始好好学习，并且频频取得好成绩——废寝忘食，同时无悲无喜地。他不敢去细想，只要稍微探索那个“原因”他就会被洪水般的恐惧淹没。如果四周只有黑暗，那就闭上眼睛吧，假装下一次睁眼就是光明。

陈陆无声地落泪，无悲无喜地。他的脸麻木着，那泪因此难以被算作情绪性的，更不算是生理性的，仿佛生添上去的两滴雨水挂着。

“喂，陈陆！”楼下一个少年喊道，陈陆回过神来，发现自己并不认识对方。但他犹豫过后，还是下了楼。

纸上的文字自发地变了，丘比特挠挠头，不解道：“怎么还会自己变呢？”天使面露喜色，十二分的力都压抑着声调，生怕它上扬露出尾巴：“规则限制，规则限制，正常，正常。”

陈陆感觉眼前的少年和其他人不一样。其他人，和这个世界一起，都是一步步逼迫他的共犯，而这个人身上却透露出不受一切规则束缚的气息。

陈陆问：“你是？”

少年笑道：“我是你的高中同学啊。”

“高中同学？”陈陆在脑内搜刮半天，也想不起此人是谁。

“哈哈哈，你是学习学傻了吧！”少年自来熟地搂上陈陆的肩，“我是给乾啊！你隔壁班的。”

陈陆越发觉得不可思议，就算自己高中三年两耳不闻窗外事，有如此稀罕姓氏的人，他也不可能一次都没听过。难道自己真的读书读到这种地步了吗？自己真的着魔了吗？

就在陈陆纠结之时，给乾“啪”地拍上他的额头，吓了他一跳。给乾见状笑道：“想啥呢这么着迷？”

陈陆警惕地退后几步，“你可能认错人了。”

给乾不在意地摆摆手，“你没听过我也正常，我是高三后期才转回来的，之前一直在外地念书。你可能不认识我，但我一直拿你当榜样。你相信命运吗？”

没头没脑的一句打得陈陆发怔，一直以来的恐惧像有了明确的依附——所谓“命运”。

给乾继续说：“就是说，我们活着，到底是作为我们自己，还是作为‘剧中人’？我们一直以来追求的意义，到底是生于我们自身，用以支持我们自身活下去的燃料，还是某种更高存在脑中的片刻欢愉？”

夏天的午后蝉鸣依旧。顶着头顶硕大的、源源不断散发光热的白日，陈陆感觉全身在被冰冷的蚂蚁啃噬。他哆哆嗦嗦地说：“你……到底是谁？”

“告诉过你了，我是给乾，你的高中同学啊。”陈陆想反驳，想借故发泄、大喊大叫，但嘴唇仿佛失去了功用，只抖落出几个零碎音节。

给乾握上陈陆的双手时，陈陆才发现原来对方的手同样冰冷。

给乾对上陈陆的眼睛，说：“但是，牵着傀儡的丝线的另一头，同样牵着傀儡师。”没等陈陆反应过来其中含义，给乾紧接着问道：“你考上了哪个大学？”

“金州大学，”陈陆下意识说，“金融学专业。”

“真巧，我也是。”给乾笑着松开了相握的手，“那，开学见？”

陈陆满心的疑问都被按了回去，他只好说：“开学见。”再目送对方拐进小巷子消失不见。即使知道希望渺茫，他还是急忙追了上去，意料之中地，巷内空无一人。

陈陆回到楼上时，家人依然在熟睡，仿佛刚才的一切只是自己趴在桌上休息时，偶然造出的一个梦。又或许，现在他正处在家人的梦中呢？天上太阳仍照着，老大爷的蒲扇仍摇着，树叶仍翠绿着，世间的一切都在遵循既有的路线忠实地行进着。而就在连续的两个瞬间之间，陈陆的命运变了。

陈陆将录取通知书抚平，又将其放进了抽屉的最里侧。

天使小心翼翼地将“陈陆”这本书从地上捡起，塞进了衣袖内，正要趁丘比特大发雷霆之时偷溜出去，却被对方叫住了。

“不行，再来！还没进入主线呢，刚才是操作失误！”

天使赶紧赔笑说：“干涉演变本就是高难度的操作，哪怕大人您天赋异禀也……”

“我不管，我被接回家之前至少要凑上一对吧？！”丘比特气得像猴子一样张牙舞爪，“你给我去找那个叫‘给乾’的书！我就不信了……”

天使咽下心中怒火，颤颤巍巍地递上“陈陆”，心中能做的只有祈祷。想起刚才的一幕，他不禁腹诽：“什么‘给钱’啊？起名字还敢再随便点吗？拜托他干点事还这么计较。”待丘比特接过“陈陆”，开始写画个不停时，天使才在房间角落偷偷拿出手机。他这才发现对方之前的回复：

“好吧，看来我们的关系就是这样的：3”

天使思前想后，决定假装没看到这条消息，将手机再次塞进了袖内。

金州大学，因其特殊的地域、经济属性和雄壮的学科实力，在其中就读的学生大多非富即贵。而这样的大学里，新一届的新生代表居然是一个普通人。“陈陆”，姓名普通，出身普通，就算他可能是这届新生中高考成绩最好的一位，那成绩的效用也早在入学的那一刻就化为乌有了。

但陈陆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就成了新生代表，怎么就如今站在几万平米的体育馆内的讲台上，代表上新生来发表演讲了。不管怎样，他还是站在这了。清了清嗓子，他开始了自己的演讲。

“咣！”

实木门由着惯性再度合上，天使手忙脚乱地夹着三本书来到桌前，刚一只手扶上桌子，抬手间又一本书“啪”地落地。他来不及去捡，上气不接下气地说：“您要的……书……我都拿来了。”

丘比特微微笑着，两颊显出幸福的梨涡。他伸出短胖的手臂接过书，“真好，主角都到齐了，这回让你见识见识什么叫天赐良缘。”

天使俯身捡起先前掉落的书递上前，犹豫再三还是小心地叮嘱道：“那个，影响范围越大的操作越容易失控……”他不敢再细想半分，光是刚才在书库里找这三本书，就让他本就不茂密的翅膀又秃了几分——主要是愁的。天知道怎么这个小祖宗今天就偏偏轮到他照料了呢？！

丘比特冲天使笑道：“别担心，大哥哥，我也不是不懂事的家伙，肯定不会因为这个影响你正常的工作的。”

天使只能跟着笑。

陈陆演讲完毕，众人报之以掌声。就在陈陆下台阶时，他忽然感到一股恶寒从脚底贯穿头顶，牵制住他的脚步。又是那种感觉，被注视、被随意摆弄，手脚虽没有宣告独立而离体，却也不再由他掌控。他以为自己早就躲过去了。过去的一切，包括与给乾的那次相遇，都被那日的他归结为中二期的幻想，早随着当天的落日一起隐入地平线之下了。

露天体育馆毫无保留地接纳一切天光，到处都是明晃晃白亮亮的一片，像无数只不停眨动的小眼睛。陈陆于是明白过来，现今的太阳就是那天的落日，它洗净了身上的血，正高高在上地在观赏他呢。他僵硬地，一卡一卡地扭过头，试图在观众席中寻找给乾。可台下没有给乾，全是一群将要行凶的人。他们都把刀藏在眼睛里，此时正得意洋洋地抬眼，向陈陆炫耀自己凶器的反光。“你逃不掉的”，他们的舌头发出这样的水声，又马上躲在弯唇后窃喜。

陈陆心脏的尖叫透不过囚住它的胸膛。

陈陆偏过了头，所以他没注意到，眼前站着一位相貌英俊、身材魁梧的人。那人双眼充满机械罐装的爱意，正要伸手握住陈陆的胳膊，却被另一只手按住了。

戴鸭舌帽的工作人员说：“黄钰同学，你的稿子准备好了吗？”

黄钰突然回神，结巴道：“啊，在、在这，对，就在我手上，你看。”工作人员点点头，退至一旁。

台上的主持人欢迎道：“有请我们的在校生代表……黄钰同学发言——”

陈陆刚清醒过来，就被那个工作人员拉到了台后。他一见到对方的脸，眼泪就流了下来，怕周围人注意，只能用袖子胡乱抹弄两下。

陈陆先问道：“你怎么在这？”

给乾说：“过来当志愿者。”

陈陆期待的是另一个答案，毕竟，哪个新生能刚经历完军训，就在本该自己参加的新生典礼上当志愿者了？但对方没有说更多。眼看着两人就快走到舞台边界，不得不分手，陈陆更焦虑了。顾不上说什么才算对，陈陆开口道：

“你……你会来找我吗？之后……”

给乾对他笑着说：“别急，都是小事。”随后就松开手，回到后台了。

陈陆这回没有追上去，他很害怕如果自己拉开幕布，对方还好好地站在那，说的却是他反而听得懂的话。他很害怕如果拉开那帘幕布，他就会发现给乾的一切只不过是他用以对抗现实的、另一极向的妄想。

给乾或许只是世俗大众的一员，只是在他人帮助下来这当了志愿者；他有自己的家庭和人际关系，操弄的是自己原本的□□，可以被破坏，会衰老、染病、发脓，他每日每时也都行走在阳光下，每一步都有迹可循——而世上再也没有比这更糟糕的事情了。

或许是先前多次发火的缘故，丘比特罕见地显出疲困的神色。剧情推进再次受挫，他沉默地用下巴拄着笔头。

天使见状，劝说道：“大人，干涉演变不是轻易能实现的，就算是我们，日常工作也只是监视，很少会主动干涉……”

丘比特的声音蔫了：“嗯……确实比我想象中的难多了，场外因素太多了。”

“确实，所以有谚语说：‘要想精准控制一家人的圣诞晚餐，你至少需要整个地区的生因参数。’所以您看时间也不早了……”

“可是我连一对都没凑上，我好失败啊！”丘比特挤出几滴眼泪，“来之前还想着至少要试试当下流行的反差强强文呢！话说这个给乾到底是什么啊！你找到这本书了吗？”

“呃，哈哈……我再去找找。”天使离开房间后赶忙又拿出手机联系阿塞：

“你的努力有效果了，但是它现在想要你的那本书，你留档了吗？”

对方立马回复道：“放心，留档了，尽管把书给他。”

天使问：“覆写还是新建？”

“新建”，见到这两个字，天使心一抽，立马察觉自己被对方摆了一道。但他却没理由发作，毕竟这是自己的危机，也是自己先求助的。但他难说对方选择了明显更昂贵的方法来解决难题，是单纯的太热衷于偿还人情，还是想反过来让他欠下什么？

事到如今，天使也只好去找给乾的那本书。在档案室飞上飞下让他再度头晕目眩，是越想越憋屈，天使在第八圈寻书无果后，给阿塞发去了如下短信：

“您也太认真了[/笑哭]。”

“没想到会这么麻烦你[/哭泣]。”

“不过这次真的谢谢了[/亲切][/大哭]。”

对方很快回道：

“你别发表情，我害怕。”

天使的怒火消去大半。

对方继续回道：

“那能把魂器还我吗？”

“金苹果也行”

“或者羊毛？”

天使正巧找到了名为“给乾”的书，他也不着急取，而是悬停空中，慢悠悠地措辞回复道：

“自己输的自己赢回去喽[/调皮]。”

“我们的关系不就是这样的吗：3”

罗木和罗林是一对兄弟，面对面喘口气都犯冲的那种。外人眼里成熟沉稳的罗木，不知为何面对弟弟时总是口出讥讽。而对待他人八面玲珑的罗林，看哥哥的眼神总透出阴森和埋怨。

好巧不巧地，两兄弟在没通过气的情况下，同时报考了金州大学的法学专业。又或许其实他们目的相同，只看谁能在四年的角逐里胜出，先一步将对方踩入囹圄。

这样的两兄弟，同样在没通过气的情况下，迈入了同一家酒吧，与同一个招待生先后相遇。只不过是哥哥先在走廊里被招待生撞到，酒水洒了一身，而弟弟则在厕所里与抽泣的招待生碰面，就此陷入爱河无法自拔。

回包间取过衣服，再来到厕所准备更换的哥哥就见到了这样的一幕：弟弟正将纤细瘦小的招待生禁锢在两臂之间，而那张与自己别无二致的脸不断凑上前，不断被挤压的不仅是二人的相对空间，更是自己的尊严！

罗木一拳轰向罗林的侧脸，将罗林打翻在地。招待生面上挂泪，楚楚可怜，白唇瑟瑟发抖，乞求道：“不要！你们不要打了啊！快住手！”

罗木再也抑制不住心中的怜爱之情，捏住对方的下巴便吻了上去。纵使是白唇，也渐渐被蹂躏得染上绯色。罗木抚上对方的脸，见招待生的杏仁眼内水光潋滟。他动情地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自从那次命运的肘击，他就感觉自小便冰冷冻霜的心被敲开了一个口子，这个招待生，不仅用一杯香槟剥夺了他外在的体面，更狡猾地顺走了他的心。就在刚刚，自己的弟弟欲行苟且之事时，他才忽地明白，心中的骚动其名为爱！

“我叫陈陆，”招待生的红唇半张着，呼出暧昧的酒气，“不，我们不应该……”他一双手紧贴在罗木的胸前，欲拒还迎。拉，是僭越；推，是心痛。陈陆无助地对上罗木暗流涌动的双眼，将决定权交给了对方。先爱上的，是输家！

罗木已经完全臣服于名为“爱”的**，连大脑的存在也只是为了为“爱”正名。他像是**化成的一条蛇爬绕上陈陆的身体，被吞吃入腹的猎物也在蛇的体内吞噬着蛇。

罗林渐渐清醒过来，听见看见二人缱绻之态，怒火中烧，结结实实地献上了一拳的祝福！罗木被揍翻在地，裤腰带挂在身上都想不起来系，先起身回了罗林一拳，抬脚间裤子就掉到了膝盖回弯处。他想追击，却因步子迈太大而被自己的裤子绊倒，像一只甲虫四脚朝天倒在地上。

罗林抓住了这个好机会，骑在罗木的身上不断砸下铁拳，口中骂道：“死木头，敢抢我的人，我看你是不想活了！！”罗木被打得闷哼声都断成两截，手臂仍是有一分力就泄一分到罗林的腰腹处。

陈陆被二人癫狂的样子吓破了胆，跌坐在角落哭嚎道：“你们不要再打了，求求你们，不要再打了啊，快住手啊！！”

然而这悲号声却仿佛燃料一般，让扭打在一起的二人越发疯癫！他们喊叫着，咒骂着，更不吝啬对一切可击碎的物出手，像为自己助威似的。

大自然中常见两只动物为了争夺一只异性而大打出手，就算其中一只被殴打至死也不算新鲜事。“爱”让生长于以文明见长的新世纪社会的这两位人类，在短短几分钟内就实现了彻底的返祖。

“Cut—!!!”

戴鸭舌帽的导演拍下场记板，厕所门外挤满了剧组的人。兄弟俩回过神，惊恐地看向为首的导演。

导演欣喜道：“各位演员都太入戏了，我好高兴，最后一幕圆满收官，各位可以休息了。”三人仍呆愣着，导演扑哧一笑，喝道：“该出戏了！”然后举着板子离开了。

陈陆顾不上脸上挂血的兄弟俩，急忙起身，跌跌撞撞地追了出去。

丘比特面前摆着四本书，鼓着个脸生闷气。就在不久前，他两只手像被两根笔玩弄了似的，不听使唤地在三本书上胡乱圈点，也还是没能阻止文字变幻多端。之所以是三本书，是因为第四本名为“给乾”的书上的文字，无论他怎样圈改都不能改变一点。两根笔——三本书，对这个孩子来说，是一道太难的数学题。

天使解释说有些精神力量强大，或者看透命运的修行人的命运是无法操控的。这让丘比特更郁闷了，他过于高估了自己的能力，也意识到了自己还无法创造出理想的结局，刚才的操作已经有些破罐子破摔了。

他把笔扔到一旁，无力地陷进椅子里。天使看准时机，上前微笑说：“大人，维纳斯大人已经到这接您了。”

丘比特扯嗓子假嚎了几声，自觉没劲，现在可不是撒泼就管用的时候了。他跳下椅子，抖抖因久坐而僵硬的翅膀说：“算了，下次再说，我……我还是不够强。”

天使边将他引向大门边说：“您天赋异禀，肯定很快就能进步的。”

等到了大门口时，丘比特忽然回头跑向天使，一把抱住他的腿，仰面哭道：“今天的是意外，下次我一定、一定能做得更好！”天使只得蹲下身子安抚他，被迫做出信任他的承诺后，他才善罢甘休。他颠着小翅膀，一抹鼻涕跑向等候已久的母亲，跳进了她的怀抱。临行时，他挥手向天使喊道：

“谢谢大哥哥——！我下次还来玩——！！大哥哥再见——！！！”

“再……再见，哈哈哈……”

回到屋内后，天使没去管桌子上的狼藉一片，而是先给阿塞发了信息。

“那小东西可算走了。”

“今天真是我过得最漫长的一天……”

对方没有立刻回复，天使便不紧不慢地收拾起书和笔。他悠哉地在百万平米的档案室内穿梭，时不时就抬眼看是否有消息提醒，倒也不急着将三本书归位。

阿塞不久后回复道：

“今天是我过得最漫长的一辈子：3”

天使扑哧一笑，将一本书塞入原位后，回道：

“谁让你自己要新建的。”

“你就慢慢活到死吧。”

“陈陆怎么样了？”

阿塞回道：

“人没事，就是精神状态出问题了，倒也正常。”

天使又将其余两本书归位，随后回到房间内，坐在椅子上开始专注于聊天。

“那你之后打算怎么办？”

阿塞回：

“趁此机会活到死。”

天使说：

“我还以为你会觉得无聊早早选择自尽。”

“你真的特地买了个酒吧来演最后一出戏？这么敢保证？”

阿塞回：

“他最后不是也拿了我的书吗，

“早就被我影响了。”

“而且这回命格好，我要好好享受。”

天使展开名为“给乾”的书，这本书并不厚，其上正源源不断地浮现新的文字。他窃笑着，拿起笔在白纸上空胡乱挥舞了一番，却并不满足于此，于是对阿塞说：

“开车还发短信你不怕出事故？”

“话说我现在是不是能改写你的本子。”

“我应该是比丘比特强点。”

谁料对方直接忽略了这三条消息似的，回道：

“再说了，我被发现后也是你受的影响比较大：D”

“话说你怎么会允许他动你的书的？”

“态度强硬点应该也没啥吧？”

“纯好奇。”

“不过放心，我会悠着点的[（引用）‘再说了，我被发现后也是你受的影响比较大：D’]”

“是我当时脑子瓦特了[/龇牙笑] [（引用）‘话说你怎么会允许他动你的书的’]”

天使皮笑肉不笑地回复了信息后，撸起一边袖子，三指执笔悬空于纸面，思索片刻，坚定地落笔。

自酒吧闹事后过去了两年，陈陆现在是一个拥有两家酒吧、一辆豪车和三套房产的应届毕业生，其中有百分之百的财产来自赠予。

陈陆隐约记得那是两年前的一个午后，和当年的那个夏日午后一样的梦幻——给乾突然找上门。他趿拉着拖鞋来到宿舍门口，没想到自那之后还会见到给乾，更没想到，给乾二话不说就递上来一把钥匙和几张合同。

让他更吃惊的是，给乾的第一句话：

“陈陆，我现在信主了。”

“啊？”陈陆目瞪口呆。

给乾苦笑着将纸张和钥匙递上前，说：“签吧，我也没辙。”

“老大你……”陈陆惊道。

“老大”是陈陆自发认定的称呼。由于之前的经历，他不想称呼给乾为“神”“天使”“守护灵”一类的东西，他更不愿假装平淡地对待一切，哪怕给乾曾再三表示不用他做任何事。因此，一句“老大”便正好。

给乾叹道：“我命里担不住财，财多压身，老天会收走的，你就当……”他小声凑近说，“先放你这存着。”

陈陆憋红了脸，“可是、可是，我不能……”推脱道：“这太多了。”见二人的异样，路人纷纷侧目。给乾于是将陈陆拉到更偏僻的角落。待四周没什么人时，他开诚布公道：

“陈陆，天命难违啊。”

陈陆闻言，急切道：“可是我们之前不是就改变了吗？而且是你亲自教会我这些！”

给乾只是摇头，重复道：“陈陆，天命难违。”

“不是的！！”陈陆下意识地大声反驳，不仅说给给乾，更是说给自己，以及曾经的那个幕后操手听。“至少不该在一开始就放弃吧！”

“……天命难违，陈陆。”

陈陆心怀不解，却更愤恨。给乾要么是来讨债的，要么算是背叛了二人曾经的信念，而后者令他更难以接受。他埋头生了很久的闷气，再抬头时，眼中却只剩担忧。他握上给乾的手，说：

“老大，如果有什么我能做的……”

给乾摇摇头，说：“你能做的就是接受赠予。陈陆，天命难违……”后半句没有回响在空气里，而是直接说在陈陆的脑海中。

“而且我现在还不想违：P”

陈陆签完合同，回到宿舍后，心中仍疑惑着一个问题：刚才那个是读作“冒号P”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