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法少女三十岁 第5章 聒噪的秋蝉（下）

忙碌却井然有序的医院在巨大蝉鸣声响起的下一秒失去了秩序，无论是工作人员，还是病人脑中好像被塞进了满腔怨气，以及时日无多的恐惧。

被影响轻微的人抱头沉默，影响重的已经嚎啕大哭，或是开始肆意攻击周围物体，爆发的骚乱让人群更加恐惧，少许几个尚存理智的人无法让人群安静，他们被动地卷入了混战当中，甚至想不起他们还可以报警。

叶剑都能看见凝成实体的紫气从几处大楼涌入蝉群，让巨大的拟态蝉扇动翅膀的动作更加剧烈，卷起的狂风几乎要将攀在树上的叶剑席卷而走。

“这玩意是我一个新手能对付的吗！”叶剑在狂风中尖叫，她嘴里兜着风，声音被挤得七零八落，“没有循序渐进的吗！”

“医院本来就是重灾区！我也没办法！”张三用爪子死死勾着叶剑的发带，硬生生在大风中将自己固定在了叶剑头上，“在公园他们就只是小小怪啊！”

蝉鸣叫声越发尖锐。

叶剑头痛欲裂，双手一松，竟然直僵僵从树冠上头朝下摔了下去。

张三见况慌乱地揪住她的蝴蝶结，这才避免了叶剑落得个脑袋开花的下场。

“你不能再用蛇杖近战打他们了！你是个治疗远程！”张三抬起翅膀挡住耳部，用它那粗粝扰人的鹦鹉嗓子喊道，“你要用魔法！魔法！”

叶剑落地接了一个翻滚，冲到另一颗杉树后停下，腰部巨大的蝴蝶结犹如一个安全气囊般垫在背后，给她挡掉了大部分冲击。

“我用什么魔法？”叶剑捂着耳朵同样喊道，“给这群玩意来个灯泡瞎眼术吗？”

“那叫圣光术！”

通天彻地的蝉鸣声从医院伊始，逐步向外扩散开来，本就处在闹市区的医院周围车流密集，不多时，周围马路便开始统统堵塞起来。

尖锐的鸣笛声与人群的争执更是雪上加霜，掺杂在蝉鸣声中，使得人心越加惶惶难安，难以压制的烦躁自心底喷涌而出转化为怒意，随着第一个人挥出的拳头，混战一触即发。

风中传来哭嚎，一声拔高的“滋儿哇”更是穿破琼霄！

叶剑抱着头感觉寒意自背后而起，惊慌愧怍在同时填满了她的内心。

她不敢想象今天会有多少人在混乱中受到伤害，如果她昨天坚持再进行检查，如果她把这些怨气魔真的当成一回事，只要认真一点，只要再认真一点，今天的伤亡完全不会发生！

这都是她的错！

“金之魔法少女！”

“金之魔法少女！”

“叶剑！”

张三的叫声比蝉鸣更为聒噪，它的声音穿透一切，进入叶剑耳中。

叶剑惶遽抬头，拄着蛇杖浑身发颤，她说道：“我没法……我不能……”

“清醒点！是怨气魔的叫声迷惑了你！叶剑！只有你能拯救他们了！”

蝉鸣声在逐渐壮大，直到将张三的声音也统统盖过，带来了更为明显的烦躁。

愧怍与烦躁两种情绪交织在一起，叶剑清楚地意识到这种情绪来自外界，但她无法控制自己躯体化的表现，浑身冒出的冷汗已经濡湿了她脚下的泥土。

蛇杖上的金蛇游动着，吐着信子，双目间或闪过金光，没有因为蝉鸣受到影响。

叶剑深吸了口气，举起蛇杖的动作好像在将手塞入雷电当中，她高呼道：“法于阴阳，和于术数！”

金白色的光芒刷过叶剑的身体，她抽搐的嘴角与颤动的身体在瞬间治愈，执杖站在那儿。

张三以为叶剑会继续发动攻击，但她却停在了那儿，张三挥翅冲向叶剑，一双豆大的黑眼珠倒映着叶剑惶然的双眼。

魔法瞬间失效了。

叶剑再无力握住蛇杖。蛇杖在摔落在地的一瞬间碎成金色光点，消失在随即落地的双膝边。

怨气魔还在壮大，它不理会已经跪地的叶剑，贴在大楼侧面，疯狂吸食者怨气，真如一只不知餍足的知了。

叶剑想要联络李缨，但她的手已经不再遵从她的动作，她跪在原地，痛苦中似乎看见一缕白烟飘过了她身前。

带着沁人檀香的迷烟浮浮沉沉，如云如雾，顷刻间将半个医院笼罩。

怨气魔的叫声停了一瞬，但迷雾没有对他造成任何伤害，被迷雾覆盖的魔法少女也找不到了，但这无关紧要，白雾无法屏蔽它的声音。它重新大声叫嚷了起来。

在难以分辨五指的白雾之中，身材曼妙的女子蹲下身托住了叶剑的肩膀，叶剑恍惚间中的注意全被来人晃晃悠悠的黄色宝石耳坠吸引。

“金之魔法少女！打起精神来！再拖延下去会有更多的人受难！”

“人的困病不止于□□！还有心灵！”

“你是世界选中的金之魔女，你可以驱散这一切，规则尽在你心中！”

“听从你的内心！”

胸膛中的心脏猛不丁跳动剧烈，热血一路冲撞上头脑！叶剑眼前猝然刷白一片，转瞬间又被漆黑裹挟。

待到叶剑回神，周围的声音已经尽数消散了。

空旷天地中仅有叶剑一人，睁眼看去，无际夜空围绕在她身边，细星闪烁，给深蓝色的幕布染上了一点鲜活的光彩。微风吹拂上叶剑的脸颊，打了一个卷后又抽身而去。

叶剑站在金星明亮的夜空之下，只见得微风吹向星空，群星随之跳动，排成树木形状，枝端一茬突然断裂，随即被清风托扶，缓缓飘落。

枝丫上的星光随着离开夜空而逐渐消散，最终变成一条绿意盎然的树枝，落到地上。暖风带来了火星，枝丫上的绿意转换为炙热的火光，跳动着烧化了周围黄土，形成了一个碗状凹陷。在这个碗中，金红色的露珠颤颤巍巍抖动着。暴雨突然倾盆而下，落在土坑中发出“呲”一声爆响。

刺目白光随之迸出，光线灼目，一时间叶剑竟难以睁眼。

待到她能再次睁开眼时，方才的木火土水早已消失不见，只留得刚刚凝成的，一团好似飘在空中的棉花团子般的柔和白光。

叶剑不由得往前两步，探手入白光——

天地间骤然爆发出一声清脆铃音，空气中出现了一圈水波涟漪样气冲波，撞上叶剑胸膛，将她推出了这一片天地！

下一刻嘈杂的噪音填充满了叶剑大脑，但现在这些声音对她已然再无丝毫影响。

她屏息抬头，双眼中有金白光流光闪过，垂在身后身后蝴蝶结上的一对药铃应声腾空而起——

“恬淡虚无，精神内守！”

一双药铃在空中猛然一颤，一阵直入心扉的清澈铃音伴随着金白色的光芒朝着四面八方扩散开来。

药铃在空中一晃，往下飞落，附上了叶剑的手腕。叶剑似有神助，双手轻拍。伴随着击掌，铃声不断从手腕散出，冲乱了蝉群的阵型。

空灵清脆的铃音倾轧过蝉群的聒噪，陷入混入的人群大脑突然一阵清明，好像在秋燥天痛饮一盏浮着碎冰的甘蔗马蹄水，方才满头满脑的烦躁憎恶好像凭空消失，不复存在了。

他们有些还怔怔地张着嘴龇着牙，举着拳头，全然不记得为何刚刚脾气上头，要将对面的人打得好像先让他明白为何太阳这么艳，花儿这么红，只得左右回顾，尴尬地站在原地。

铃声不断从手腕散出，冲乱了蝉群的阵型。铃音冲散了蝉群的聒噪，失去声音协调的蝉群好像难以再组成巨大蝉型，在挣扎无果后，蝉群突然一分而散，朝着四面八方飞走。

原本凑成乌泱泱一团的怨气怪在空中散作灰烟，眼见着就要四散而逃，缓缓流淌在叶剑身旁的白色烟雾瞬间暴起，分裂出一部分裹挟住蝉群，以肉眼难辨的速度猝然收拢，知晓大难将至的怨气魔发出了尖锐的鸣叫，却无法从未听的铃声中再夺人心魄，最终被压成一团，化成一点浅棕色的五芒星，在烟雾中散发着温柔的光。

医院里拉起了警报声，所有人好像恢复了理智，那些挨打的倒霉蛋们终于意识到发生这种事，是可以拉响报警铃的！

白雾还是没有散去，但那一点被土之魔法少女握在掌心的五芒星为叶剑指明了方向。

“你是土之魔法少女！”叶剑问道，“你为什么不散掉迷雾，我们是伙伴！”

“还不是时候，”土之魔法少女温柔的说道，她声音好似夏夜吹过耳畔的微风，落在叶剑耳垂上，带着柔软的暖意。

“你们要在战斗中找到自己的力量，世界赋予你们的远不止如此。”

“我会一直看着你们。”

“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