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朗知道杜佳之前的昵称一直是一只兔子的emoji,只是从来都没听说过她养过兔子。
于是他脱口而出:“你也养兔子啊?之前没看你……”
靠,坏了。
林朗被自己吓出一身冷汗,感到背部一阵升温,也顾不得昨天刚发了烧,一顺溜脱了卫衣甩到床上,只穿一件白色t恤,四下张望着一边打开窗户一边嘟囔:“这天怎么这么热……”
“诶!这儿呢!”
林朗一回头便看到杜佳正背对着自己跪在床边,两只手很奋力的想要伸进床底去够着什么东西,本来高高束着的马尾因为动作偏到肩膀一侧,露出一截细白的脖颈。
“在那头儿呢!”
他这才回过神来,从他这个角度刚好可以看到床底下藏着只黑白相间的东西。
“Boobi!你又藏床底!”林朗气急,当初刚搬进来的时候忙得焦头烂额,没注意到订单上的页面到底是Queen Size还是Super King,急吼吼就下了单。
于是这张床几乎就占掉了卧室的三分之一,其覆盖面积之大,一个人还真不好把Boobi捞出来。
“你站那头,我站这头,”林朗从房间角落递给杜佳一根细长的高尔夫球杆,然后在床的另一侧蹲好,“你在那边碰它,它就会往我这个方向跑,我再把它捞上来。”
球杆直且硬,拿在手中不好掌握方向,更不用说在光线尚不充裕的床底。
正是正午,窗外射进来的阳光不断变换着角度,她就跪在床那头,微微颌首,光影在她的眼窝,鼻骨,唇中倾倒,一切都刚刚好。
球杆打在床头和墙壁上发出声响,林朗想起高中他每次去经过老师办公室交作业都会趁着时间充裕绕个远路,为了经过高一(1)班。
正值青春期的男生总是会闹出点什么动静来吸引喜欢女生的注意,班中早有自诩早熟的少男少女开启恋爱之风,杜佳他们班的男生便更是如此。
据说她家里管的严,无形中拒绝了不少男孩。期末那段时间她总是趴在桌子上在做题,下课时男生们便总是在教室后头发出各种鬼哭狼嚎般的嬉闹,大笑。
但都惊动不了她,她就那样拿着一支铅笔在草纸上涂涂改改,她是居于暴风眼中平静无波的海,眉梢柔软的放着,容纳一切的是她的目光。
而此刻的自己正与她面对面对跪着。
“林朗,别一会儿给你床蹭掉漆了。”杜佳举着球杆不好意思的冲他笑,眼睛又隐在黑暗里。
林朗使劲甩了甩脑袋,他挺恨自己爱脑补这毛病。
等到两人合力把Boobi弄出来的时候杜佳已经起了一身汗,林朗一手卡着Boobi的胳肢窝一手拖着屁股呈宝似的递到杜佳跟前。
“它好像生气了。”杜佳用手背碰了碰Boobi的前额表示安抚。
“这是怎么看出来的?”
杜佳把球杆往地上一撑,半倚着摆出一副经验丰富的老教师姿势,“理论上来说呢,兔子耳朵的默认形态是以1字型聚拢起来的,但如果像这样张开,”杜佳煞有介事的在空中比划出一个V型,“那它就是在生气。”
“嚯!这么专业!”林朗很熟练地捧着Boobi放进笼子,将桌上的电脑塞进书包里,和杜佳一齐走出房门。
杜佳摸了摸将头凑过来的岁岁,“那当然,我养小黄的时候做过不少攻略呢——”
“小黄?黄色的?”林朗扯过书包带子,单手背上右肩,“挺通俗易懂。”
“是啊。”杜佳侧头去看林朗,阳光在他的鼻侧打下一个很漂亮的阴影,她这才发现林朗的睫毛很长。
“诶那现在呢?”林朗走到茶几从果盘里拿起一个沾了水渍的苹果,抽了张纸巾擦干递给杜佳,“几岁了?”
“……好着呢,几年没见了……在国内的家。”杜佳不愿继续这个话题,闷声咬了口手中的苹果,然后倒吸了口凉气。
嘶,好酸。
林朗走到电梯口停了下来,从侧边口袋掏出一串钥匙,顺着环扣取下一个钥匙递给杜佳,“以后下午一点左右你来就行,早晚我来喂。”
等一下,直接给我家门钥匙,不怕被偷家啊?“人傻钱多”也不是这么用的吧,要是碰上个藏了点坏心思的家伙,真让人偷到裤衩子不剩,杜佳暗自腹诽。
“不是……你就这么信任我啊,不怕我……偷你东西?”杜佳组织着语言开口。
“你不会,”电梯门开了,林朗率先一步走进电梯间面对着杜佳,“我相信你。”
眼前人只穿了件白色棉质t恤,卫衣被很松垮的搭在左肩,于是单挎着的黑色书包肩带很清晰的勾勒出少年清瘦的右肩胛轮廓。
“衣服不错,”杜佳走进来接过林朗手里的钥匙,“但还是先把衣服穿上吧,别一会儿又发烧了。”
电梯灯复亮起来,杜佳侧头去看林朗的反应,后者整个头被蒙住,正试图钻进套头帽子,t恤被卫衣下摆带起来一点,露出一截精壮的小腹。
听说皮肤白的人是粉色,现在看来的确如此。
两人约定了从第二天下午开始试工,林朗会将核弹,Boobi和岁岁每天需要摄入的量整理成文字发给杜佳,蔬果之类的新鲜维生素他会在前一天买好放到专门的冰箱隔层里。
刚坐上电车就收到了来自Commbank的入帐信息,整整1800刀,来自Lang Lin。
得,这下杜佳算是确认了,林朗真的是人傻钱多。
幸好遇到的是人美心善的我,杜佳对着熄灭的手机屏幕撇了撇嘴,要不然他都没地方哭。
她从兜里掏出一双橡胶手套提前戴上,当初应聘洗碗这个工作的时候心里想的是能一直呆在后厨,不用动脑,也没有见到熟人的概率,干了几个月之后才发现这工作还真不是听起来那么容易。
虽然有专门的手套,但不可避免的会被叉子一类的尖锐餐具划破,于是一个下午下来几乎整只手都被泡发的不成样子。
但好在收入可观,虽然自己很天降大运的意外得到了两份兼职,能够基本cover掉接下来的房租,但毕竟走的是私人,没有签合同。在没有白纸黑字的情况下,杜佳总觉得心里不踏实。
所以就需要趁假期多备一点儿储蓄金以备后顾之需。
手机响了一下,一看是对方已经发来了满满一张图的饲养指南,杜佳粗略扫了一眼,发现这人甚至把粮的重量精准到小数点后一位,用红体加粗。
细节狂魔甚至强迫症,杜佳想到林朗那堪比野生动物园的家却依然被收拾的比自己一个人住还要干净整洁,不禁在下车时打了个寒颤。
又起风了,大太阳天刮妖风,杜佳在心里竖了个中指,哆哆嗦嗦在手机上打下“收到”两个字。
还没发出去就听到店里传出来一句高亢的“扑街!”,然后接着一连串脏话。
“咩服务态度啊?呢个系你哋餐厅嘅标准啊?”
靠近后厨的那个包厢里,一个穿着暗花衬衫的大头男人将手里的筷子狠狠拍在桌上,满桌瓷碗被震得通体一颤。
“呢碟菜啲料咁差嘅?搵啲靓嘅都做唔到啊?做唔到就返屋企种田啦!”
一桌人哄堂大笑。
“对不住先生,我这就去处理。”
杜佳这才发现旁边还站了一个女孩,扎着个低马尾,瘦瘦小小的微弯着腰,体型和一桌大腹便便的中年男人比起来几乎比不上他们的一半。
杜佳认出来这是上次叫她出来吃饭的姑娘。
“原来系大陆妹嚟嘅!”大头男人玩味的叼起一根烟,露出一口焦黄的牙齿,和旁边人交换了一下眼神,“你哋想点赔偿?”
杜佳忽然很庆幸今天临出门前从衣柜最里面随便翻了一件老早之前买的香奈儿斜纹软呢外套。
她飞速摘下先前戴好的洗碗手套塞进口袋,一把将已经快要哭出来的女孩拉到身后,努了努嘴示意她回去后厨,然后回头许迅速挂上得体的笑容。
“先生,我係呢度嘅老板,有咩事同我讲啦,唔好为难人哋嗰位小姑娘。”
杜佳虽素颜,但胜在生的美艳,此刻说着体己话却单边眉头上挑,配着身白色竟多出些玩世不恭的意味。
一桌子老油条见来了位看着不好说话的大美人,瞬时放缓了语气。
“哦喲,老板係個大靓女喎!”领头那个忽略杜佳的话题,朝周围使了个眼色。
杜佳只觉得一阵恶寒,席间一双双眼睛像淬了油的探针来回在她的衣间游荡,她不由握紧藏在桌下的拳头。
僵持之际,一个坐在杜佳斜左边,面孔稍年轻的人出来打圆场,说要让杜佳多拿些店里藏的好酒来,给吴总消消气。
吴总,还是个总?
杜佳又在心里比了个中指,感激地看了年轻人一眼,应了声谢转身出了包厢。
直到那桌人打着酒嗝嘴上嚷嚷着要去附近的KTV潇洒一番后,杜佳才松了口气。
“杜佳姐,”刚才的小姑娘递过来一瓶水,“刚才谢谢你。”、
“哭了?”杜佳看着眼前的小姑娘眼眶通红可怜得很,没忍住歪头逗了一下,接过水猛灌了三口,瞬间感觉头脑清醒不少。
小姑娘擤了擤鼻子,很崇拜地盯着杜佳看,“杜佳姐,你还会粤语啊,好厉害!”
“害,”杜佳挥了挥手,“小时候学的。”
都说年纪小掌握新语言的速度快,杜佳快上小学三年级的时候父母的生意刚起步,虽不算是大富大贵,但也绝对在缙城叫得上名头。
人总是视觉动物,杜佳生的水灵,站在那里活脱脱就是个小美人坯子,于是父母便频频带着杜佳出入酒会。
也是在那时认识了一对来自香港的夫妻,两人没有生育孩子,偏偏又对杜佳喜欢的紧,于是杜父杜母便让杜佳认两人做干爸干妈,还让她跟着干爸干妈们去那边上了一年小学。
刚到香港不会粤语,虽没有遭受恶意攻击,但总归因为语言问题与同学没有共同话题。于是当时年仅九岁的杜佳便每天拖着小身板起来跟着电视里的播音员一遍遍练着发音,没想到还真给她学出个所以然来。
也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她学会了什么叫曲意逢迎,八面圆滑,无非就是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
眼前的小姑娘还在叽叽喳喳着好崇拜你啊姐之类的话,杜佳不置可否的笑笑,大多数时候她宁可自己不会这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