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走到半路杜佳就远远看到一个顶着一头橘黄色头发的男生正被一条狗拖拽着朝这边暴冲过来,配着身充绒量很高的亮面橙色羽绒服,隔着个花坛一眼扫过去跟一橘色皮球成精了似的。
“哥!”徐风猛的在杜佳身后停下,手扶着膝盖气喘吁吁道:“你家岁岁,给你带回来了,简直了!无法无天!”
“怎么了?”林朗笑着接过牵引绳,“在家上蹿下跳是吧?”
“何止!”徐风愤愤地搓了把脸,“刚进门还装得像模像样的,五分钟之后就要骑到我家大儿身上去,它可是个小女孩儿啊……”
杜佳正忙着应付徐风口中“女主人公”的跳跃式飞扑,闻言使劲薅了一把岁岁的耳朵:“你可真有能耐啊!”
徐风这才注意到旁边还站了个女生,挠了挠头有点不好意思地干笑道:“哈哈那个,杜……佳?杜佳是吧,你也在这儿啊。”
“她住这儿。”林朗替杜佳回答。
徐风:“我听舒意说,你是墨大金融系的?”
杜佳:“是,下个学期就毕业了。”
“好巧啊学妹,”徐风很熟练的掏出手机,“我也住这儿,C栋,加个微信?有空一起……”
“那个,时间不早了,我一会儿还得去上课。”林朗大手一挥,牵着岁岁就往前走,扭头示意杜佳跟上来。
杜佳正愁着怎么拒绝眼前这个浑身散发着“我很有魅力”的热情男孩,毕竟这徐风一看就是混迹各种圈子的社交能手,万一加上微信发现两人有共友,自己这打工兼职的事可就瞒不住了,尤其是薛舒意。
其实也没有很需要保密,杜佳这样安慰自己,只是我还没做好准备。
于是杜佳挂上信手拈来的微笑飞速对着徐风轻点了一下头,然后转身小跑着跟上林朗的步伐。
“哥!你俩去干嘛呢,我无聊,带上我一个呗!”徐风的喊声从身后传来。
“Elena不是让你这几天提交数据吗,趁着无聊给她交了!”林朗刷了下门禁卡领着一人一狗走进大厅。
“舒意?”杜佳想到薛舒意的英文名也叫Elena。
林朗按了下电梯上行键,“不是,我们的一个学姐,做同一个团队项目。”
“哦——”,杜佳对这种小组作业向来听到就头疼,闭了话茬。
这个时间段出行的人很多,大多都是一些研究生准备出门上课或没有回国的本科生,于是两人就干看着显示屏的电梯层数从41又暂停在40,从40又暂停在38。
有点尴尬。
“要不咱们改天?”杜佳怕耽误了林朗上课,偏头问了一句。
“不是,我不急,”林朗很别扭地开口,“刚才我看你脸色有点为难,就先拉着你走了。”
说完他极不自然的摸了摸耳垂,然后把手插进衣服兜里,做贼似地瞟了一眼杜佳的反应。
电梯门开了,里面的人鱼贯而出,杜佳强忍住笑意,率先一步跨进电梯间面对正要进来的林朗,故作正经的给对面树起一个大拇指。
“聪明,我觉得你们学计算机的脑子都特别好使,真的。”
“……”
电梯门关了。
应该是楼里开了暖气,亦或是又发烧了,林朗偏了偏头正对上电梯间侧面的玻璃镜,一张红得快要烧起来的脸。
幸好这里光线暗,林朗提起手背贴上发烫的脸颊。
林朗家在出电梯门的右边,需要拐很多个弯道,据他所说是因为当初搬进来的时候带着岁岁,后续又添置了很多新的小玩意儿,所以只能找到这个位置相对于总体而言比较靠边的1b1b(一室一浴),房东给出的价格还要比正常房价高出不少。
于是杜佳还没进门就闻到一股扑面而来的空气清新剂味,小雏菊香调的。
然后就看到一坨哑光黑色不明物体高高立在房梁上,听到动静浑身一抖,黑色羽毛膨胀开,体量瞬间炸到原来的一倍,“唰”一下伸开一对大翅膀朝这边俯冲过来。
“我去!”杜佳被吓得不轻,下意识举起右脚往后退,下一秒就踏在了门槛上,脚跟一撇,整个人不受控制的往后倒。
耳边是翅膀扑腾扑腾的呼呼风声,跟机场上空轰隆隆的发动机声几乎如出一辙。
完了,又要出糗了,这是杜佳闭眼认栽前的最后一个想法。
林朗眼看跟前人要朝自己这边倒过来,也顾不得核弹到底是正停在自己肩上磨喙还是梳毛,两手一伸扶住杜佳的肩膀。
于是杜佳就以一个诡异的姿势呈在半空中。
……好韩剧女主的桥段,只是不那么唯美,杜佳心中暗自腹诽。
“咳,”林朗清咳一声,放开杜佳,然后装作没事人一样兀自介绍起因为受惊缩进笼子里的核弹。
“它叫核弹?”杜佳捡起门口矮凳上堆放的鞋套穿上,跟随林朗走到核弹面前,半撑着膝盖仔细端详着这个刚刚差点把自己魂吓飞出去的小家伙。
其实也不是通体黑色,核弹正侧着身喝水,露出尾部一片鲜红色的羽毛,头顶有一个小拇指长的羽冠,整只鸟巫里巫气的,让杜佳想到某种会变身的魔法师。
“红尾黑凤头鹦鹉,”林朗见杜佳看的入神,继续解释道,“我有一朋友之前养着的,后来回国工作了,国内又不允许私人饲养,就交给我了。”
“这样,”杜佳想伸手去摸一下核弹的羽毛,还没伸进笼里呢,核弹就一下腾得跃起,两只爪子紧紧抓牢笼子缝,整只鸟正面对着杜佳,羽冠撑大倒立,眼睛虹膜张开又缩成一团,弯钩嘴上下张开露出舌头,小胸脯一起一伏的。
“诶,”林朗赶忙伸出手将杜佳拦下,“它得了抑郁症,不太能和生人接触,不是讨厌你。”
“抑郁症?”杜佳睁大眼睛,这还是她第一次听到鹦鹉也会得抑郁症。
林朗走去卧室拿出一条毛巾,轻轻覆盖住核弹的笼子,然后示意杜佳走到一旁,垂眼轻声说:“其实这事也怨我,核弹自从半年前被弃养后,就出现厌食拔毛的情况,我最开始以为是天气热季节性厌食和换季换毛就没注意,直到后面抱去专门的医院检查才发现是得了抑郁症。”
杜佳喉头一哽,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安慰,压低声音开口:“其实也不怪你……刚刚它对你……很热情。”
“是啊,”林朗一边往卧室里面走一边说,“大型鹦鹉就是这样,聪明,敏感,需要陪伴,很多人一时兴起养来玩玩,时间长了就不要了,其实它们寿命很长,会很痛苦。”
“像核弹这种的,一般能活到五十岁以上,”林朗顿了顿,继续说道,“搞不好能把我送走。”
杜佳本来正悲伤春秋,听着林朗此言一出被口水呛了一下。
这人……挺会开玩笑啊。
虽然是同一个公寓,但林朗主卧的布局明显很不一样,床紧贴着墙壁靠在左侧,右边连了个床头柜,再右边是一套看着配套的单张桌子和电竞椅。
桌子正对着外面的窗户,窗帘没拉,从这里看出去正好可以看到南十字星火车站。
房间里有一股淡淡钢笔墨水和干草的味道,混合起来像是麦香味,很熟悉。
闻着闻着眼睛就有点发酸。
“你家还养了兔子吗?”杜佳头一偏瞟见床头放着一个笼子,里面空无一物,看样子像是给猫狗用的,但对于尺寸来说……甚至放不下半个岁岁。
“对,给Bolli用的,”林朗惊讶地回头看了眼杜佳,“你怎么知道?”
杜佳笑了,“我之前也养过兔子,也是这一股稻子的麦香味,闻得我都饿了。”
小黄是杜佳十五岁生日那天被私自带回来的,对于十五岁的生日礼物,杜佳本来和父母商量好买一只蓝猫,结果父亲临时毁约,声称只要带小猫回来家里就不会开空调,等待小猫的结果就是被活活热死。
杜佳气急,和父母大吵了一架,一个人跑出家门,被蚊子叮了满腿,正准备灰溜溜回家的时候撞上一个正在公园门口摆摊的小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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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佳只记得当天晚上格外闷热,气温大概有三十三度,于是她远远就隔着层层叠叠的人群看到一只玫红色铁栏笼子里瘫着一堆黄色的东西,走近一看是一只刚满月的兔子。
笼子里一滴水也没有,兔子呈瘫软的姿态靠在笼边,浑身发抖,近距离甚至能看到鼻子上的毛被汗水粘成一团,正在高频率的翁动着,耳朵上的血管一跳一跳的,明显的吓人。
“小美女,有兴趣?”那个戴着屎黄色帽子的小摊贩子漏出口黄牙走过来,见杜佳相貌衣着不凡起了歪主意。
“小姑娘你看,现在天气也热,我呢,生意也不好做,这东西一百块,你拿拿走好了。”
“一百块?”杜佳提高嗓门,引得几个领着小孩过路的家长纷纷驻足观看,“你赚这黑心钱不怕被雷劈啊?!”
一个小贩正欺负一个小女孩,这是围观人群得出来的结论,窃窃私语声不绝于耳。
“哎呦我的小祖宗,”小贩眼看接下来的生意要黄,急忙弓着腰小跑上前压低声线,“五十,五十行吗,给你砍一半了,五十你带走。”
其实杜佳也没养过兔子,压根不知道什么品种间的高低贵贱,心想着这小兔子在这儿多呆一秒也是受罪,便直接甩了五十在怀里揣着回了家,软软的一团。
是只小女兔,她给它起名小黄,没什么寓意,只是小时候常听老一辈人说“贱名好养活”。
这是她个人名义上的第一只宠物,她私心小黄能陪她久一点。
天是不会总遂人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