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发上的林朗似乎睡的正酣,睫毛在眼下覆上一层阴影。于是把一切都安排妥当后杜佳决定像昨晚一样一个人溜走。
林朗对她来讲,算得上是一个可怕的存在,自己从小修炼出来的精明客套似乎在他这里……毫无招架之力。
右手还没碰到门把的时候身后冷不丁传来一声:“点了外卖,一起吃啊。”
杜佳被吓得肩膀震了一下,幽幽回头发现这厮已经从沙发上直起身,朝自己挥了挥亮着的手机屏幕。
“哦,我下午还要去洗碗,没时间。”
好像是第一次与外人如此坦率地说出自己其实是洗碗的,其实也……没那么难说出口嘛。
“可是外卖已经放在楼下了,”林朗撇了撇嘴巴,又问:“几点的班?”
“还有将近四十五分钟,”杜佳抬了下手腕,“来不及了,一会儿赶不上电车。”
“诶,等一下,”林朗从沙发上弹跳起身,跟一阵螺旋风似的掠过杜佳,“我现在下去拿,你吃几口然后我开车送……”
剩下的半句话被他关在门后。
“……”
搞什么啊……杜佳很是不习惯这样有人突然打断自己的计划,这个林朗,和外表看起来确实不一样,有时候冷冷的,有时候又热情的可怕,再加上自己昨晚看到的那一幕,实在是让人捉摸不透。
阴晴不定,有一副好皮囊又爱玩儿的公子哥?这是杜佳给林朗下的第一个定义。
不过在这里凑合一顿总比去餐馆旁边的寿司店随便塞两个素饭团来的有营养。
在看到林朗拎了三个大袋子进门的时候杜佳还是微张了张嘴。
“这么多?!”
“没事,吃不完我晚上热热接着吃。”林朗边说着边打开塑封将一碗碗菜往桌上摆。
可乐鸡翅,鱼香肉丝,红烧肉,番茄炒蛋,菠萝排骨,还有各种五花八门的蔬菜和羹汤。
林朗替她扒开筷子,递过来一碗还冒着热气的白饭。
“快吃,一会儿凉了。”
杜佳捧着饭碗干笑了几声:“你这话说的像我妈。”
“啊,有吗?”林朗顿了一下,这个方向,好像是走错了吧喂……
杜佳胡乱夹了几筷子,把脸半埋在饭碗里,发音因为嘴里塞满了饭菜变得有些叽里咕噜的:“小时候我妈就爱这么跟我说话……”
“嘟——嘟——嘟”
林朗的手机屏亮起来。
041开头的,陌生号码。
“应该是诈骗电话,”林朗按了两下关机键,把手机反扣在桌面,“最近好多这种……”
“嘟——嘟——嘟”
杜佳低头扒着饭,头也没抬,“你接一下吧,万一是急事儿呢。”
林朗看了杜佳一眼,按下通话键。
“Hello?”
对面很吵,电车的鸣笛声和教堂打钟声混杂在一起,林朗不自觉将听筒挪开耳朵。
“Hello?”他重复了第二遍。
“我是林城。”一个年轻的男声赶在林朗按下挂断键前闯进耳膜。
出乎意料的是个中国人。
林城。
林朗又低头看了眼手机号码,屏幕亮度很低,他在反光里看到自己的脸,没什么表情。
十二岁时在玻璃反光里瞥见的那对说不清是愤怒还是绝望的眼睛又在时隔多年后的此刻明晃晃刻在自己身上。
林朗心头一震,对上杜佳探寻的眼神。
他把手机翻过来笑着指了指屏幕道:“Telstra(一个澳洲手机运营商)的。”
随即推开椅子起身走进卧室,单手反扣上房门,笑意在听到门锁咔哒一声响后荡然无存。
“什么事。”
那边应该刚坐上车,噪音在随着车门关闭的声音后消失。
安静,几乎落针可闻。
“打扰了,”林城慢条斯理,“加你微信也不通过,只能用这种方式了。”
林朗沿着床沿边坐下,努力平稳自己的声调:“我再重申一遍,你们的事情我不想参与,别把我拉进来。”
对面叹了口气,缓慢开口:“这事没那么简单。”
“什么?”
“小时候的那件事,我确实要向你道歉,”林城手肘搭上车窗,食指轻叩窗沿,“那时候太意气用事,现在都是成年人了,我希望我们能坐下来好好谈一谈。”
“我们没什么好谈的。”林朗拧了拧眉心,后颈处的毛衣标签扎得脖子刺痒得发慌。
对面没有说话。
林朗莫名一阵心烦意乱,胡乱抓了抓头发,“挂了,以后别联系我。”
“等一下,”林城似乎换了个姿势,一阵衣料摩擦的声音,“爸没多少时间了。”
“你说什么?”
“爸他,去年确诊了胰腺癌,”林城顿了顿,“我这次来,主要就是想和你谈谈。”
林朗张了张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想站起身去窗边呼吸几口新鲜空气,却在用力的那一瞬一脚踩到床尾铺着的地毯,脚底一划,又跌坐在床上。
床架重重磕到尾骨,一阵刺痛,他闷哼一声。
“怎么了?”
“没,”林朗站起身往下拉了拉毛衣下摆,轻声道,“查出来的时候怎么没告诉我?”
“爸身边就没什么人知道。”林朗看向窗外,西雅图的冬天和墨尔本比,简直可以算得上是冰冷刺骨,“所以我才过来想见你一面,毕竟后续会牵扯到很多东西”,他将手机举到另一边耳朵,“现在不仔细谈谈的话,会更麻烦。”
“爸……林安国他,还剩多久?”林朗咬了咬牙。
“医生说不会超过三个月。”
咬到肉了,口腔里蔓延开一股淡淡的血腥味。
“知道了。”
“我最近在跑客户单子,比较难搞定,”林城打开免提,翻开手机备忘录,“下个月8号,新月粤菜馆,我定了个包间,具体时间我微信告诉你。”
“嗯,”林朗喝了口水,将嘴里的那股腥味压下去,“这事有几个人知道?”
他担心方春。
方春向来是个火急火燎的性子,又极其感性,从小时候看《等着我》寻亲节目能从头哭到尾就可见一斑。他虽不愿插手父母之间错综复杂的关系,但他难保方春听闻林安国时日无多后不会念及旧情。
林安国实在是罪有应得,所谓的欺骗和一纸婚书就轻易摧毁了两个家庭。
只是后续的死亡证明会接连带出一大堆法律继承上的问题,要想解决,就必须快刀斩乱麻。
“我和我妈。”林城继续在那边轻叩着手指。
林朗心中忽然涌升起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我”这个字太过私人,也太过生活,一下子把自己和方春隔绝在外。
明明是先前心里渴盼已久的割裂,可为什么还是会感到钝痛?
“行,我这边还有事,”林朗努力压下喉咙处翻涌着的梗塞情绪,“回见。”
刚挂断系统就弹出提示:电池电量不足,还剩10%。
他将手机放在床头充电,走向卫生间面对着镜子。
昨天躺在图书馆没怎么睡好,眼尾没精打采地垂着,头发也因为刚才的大力揉搓显得乱蓬蓬的,几簇直挺挺地立着,几簇耷拉下来遮住半双眼睛。
他将水龙头拧向最左边,手捧刺骨的冰水泼向全脸,这才将思绪稍稍拉回了些。
他还需要开车送杜佳去上班。
林朗飞速抹了把脸,打开卧室门。
客厅空空荡荡的,只有核弹翅膀扑腾笼子的声音和岁岁的呼吸声。
餐桌上的快餐盒被很整齐的叠放在一起,就连自己先前剩的那份饭也被盖好了盖子,放在最顶层。
手机里是他刚才错过的消息,来自杜佳。
——看你在忙,就先走了,谢谢你的饭。
后面跟了个比心小兔的表情包。
烦,烦躁得很。
他将充电线随意搅成一团扔在桌上,可充电线却跟有了生命一样徐徐展开来,又复变成直直的一条。
就这样盘横在桌面上,将整个桌面割裂成两段。
林朗叹了口气,将自己重重摔在床榻上,两只眼睛直直盯着天花板。
杜佳,毕设,方春,林安国,林城,还有那个红发女人。
每个人都像桌上的那根充电线一样,弯弯绕绕的,在他心里团成紧实的一小块,却无法自我舒展开来。
这个空间开始了一场密集性降雨,雨水带来一场大雾,被打湿的棕榈树和阴沉沉的天,冬天。
他在这场大雾中朦朦胧胧地睡过去。
杜佳火急火燎地套上橡胶手套的时候已经下午一点半。
“姐!”,徐萌不知道从哪个犄角旮旯里窜出来,拖着杜佳的手臂一路进了后厨,在门口探头巡视了半天。
“怎么了?”杜佳觉得她这副做贼似的样子实在是逗得很,忍住笑意问。
“昨天那个西装男又来了,”徐萌小跑到杜佳面前站定,“而且他好像和王姐关系挺熟,但我在这儿干了快一年了,这几天才第一次见到他。”
杜佳从水槽里拿起一个碗问道:“西装男?什么西装男?”
“就是昨天为难你那个!你不记得啦!”徐萌急了,把脸凑到杜佳跟前。
“哦哦哦,想起来了,昨天定了个包厢。”
“对!他现在在旁边那桌呢,刚才你俩差点就又碰上了,”徐萌举起两手食指做了个对碰的动作,“我赶紧把你拉过来了。”
徐萌比杜佳小两岁,人挺单纯,性格也活泼,和自己以往交的好朋友都不一样。
“谢谢你啊,小萌~”杜佳将“萌”字的尾音颤了颤,朝徐萌眨了眨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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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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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定心丸(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