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岁见林朗一言不发的在沙发上坐着,摇着根毛茸茸的大尾巴满屋子乱窜,又径直把嘴筒子搭在他腿上吐出个大舌头哼哧哼哧地咧嘴笑。
什么都不懂的小家伙,林朗懒懒的从沙发旁的玩具箱里捞起一个宠物飞盘,顺手往卧室里面扔去。
岁岁兴奋地“嗷”了一声,径直冲向卧室。
不对,他这才反应过来今天的卧室门竟然是开着的。
自从成为寄宿生后,初中,高中,再到大学,林朗几乎没有过个人空间,于是好不容易不用再与人共享场地后他还是会习惯性锁上卧室门。
应该是某人昨天喂完Boobi后没带上门,林朗不自觉缓了缓唇角。他从来只允许在这边认识的几个朋友将活动范围局限于客厅,除姥姥之后,他实在是太久没有让别人进入过自己的房间。
想到杜佳,他眉目弯弯,目光在一瞬间变得柔和起来。
“嗡——嗡——嗡——”刚刚被扔在茶几上的手机又开始振动,跟催命似的。
林朗很烦躁地抓了抓头发,最近忙着期末项目,刘海儿没时间修剪,便就这么耷拉在额前,几根稍长些的发丝戳到眼尾,刺痒刺痒的。
他索性抬手一拢,将全部头发撸到脑后。
手机来电显示:方春。
八成是知道林安国给自己打电话的消息了,林朗叹了口气,任命般按下接听键。
早死早超生。
“喂?你爸给你打电话了?”
还没等林朗出声,方春就在那边急吼吼地嚷起来。
“嗯。”
“他跟你说什么了?是不是和你说他那个私生子了?!”
“妈,”林朗走到岛台想把剩余的那罐汽水喝完,罐到嘴边才发现只剩了一个底,只能勉强抿了一小口,“你都知道了,还问我干……”
“你怎么说的?”方春直接打断他的发问。
林朗无奈又只能走到沙发坐下,“我直接挂了。”
“你直接挂了?!”方春在那头忽的提高音量,“你个傻x,你知不知道林安国在规划他那公司的财产继承呢?那个林城,对,就那个小兔崽子,一个野种,都已经在代替你爸跑业务了!”
林朗揉了揉眉心,他记得两人离婚后林安国直接跳槽开了家跨国物流公司,没想到短短几年竟已经颇具规模。
至于他是为什么知道的,在他即将启程墨尔本的那通时长三分钟电话里,林安国用了两分钟时间来试图劝说林朗帮他在同学之间打广告。
荒谬至极。
方春还在那边契而不舍地喋喋不休:“跟他妈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碰上你爸这么个没脑子的,哄得团团转……”
“妈,”林朗大吼一声,觉得自己快要在这瓢盆大雨中溺毙,“我不想掺和进你们之间的事,至于林安国的公司,我没兴趣。”
对方愣住,随即破口大骂:“你个不成器的!我真是造孽啊生了你这么个东西!你……”
她顿了顿,像是又想起来什么,得意洋洋的提高音调:“你不知道吧,我咨询过律师了,成年之后,我不用再给你生活费。”
“妈,你不用拿这个威胁我,”林朗叹了口气,拿开胸前的抱枕,“你给的生活费,还不够我养一只狗。”
姥姥走前给他留了一套市中心学区房,再加上这些年来自学的炒股和基金,已经足够支撑他现在相对富足的生活。
方春没有说话,听筒里只传来沉重的呼吸声。
“就这样吧,一会儿还有测试要做,先挂了。”林朗直接长按电源键关了机。
他一下子卸了力,脊背在一瞬间垮下去。
方春是什么意思他再明白不过,林朗高考那年她再嫁了一个美国人,之后母子二人就再也没有碰过面,林朗知道她心里一直咽不下这口气,这次来电左不过是想让自己去和那林城拼一个高低。
争得头破血流无所谓,上一辈人没打明白的仗,非要让下一代决出个胜负来。
只是他不想争,也不会争,这一池浑水他不愿趟,他志不在此。
林朗抬眼看到岛台上摆着的两个水瓶,看着一高一矮碍眼的很,于是站起身朝玄关鞋柜的垃圾桶走去。
他还在想着林安国的事,算起来林安国才刚过五十二岁生日,照理说应该正值壮年,为什么要在这个节点上提出家产这个相对敏感的字眼,他实在有点想不明白。
直到矿泉水瓶“砰”一声砸向垃圾桶底部,林朗才发现上面没套垃圾袋。
不应该啊,自己每天出门前都会替换垃圾袋,自己甚至还清楚地记得昨天在电梯里因为杜佳的一句“把衣服穿上”差点没给整袋垃圾都洒了。
他这样想着,伸手去拉杂物间的柜门,却发现里面除了一把拆快递的剪刀空空如也——最后一卷垃圾袋也用完了。
没法子了,林朗把两个空瓶一左一右揣进兜里,计划着先去旁隔壁的垃圾槽丢了,然后下楼去对面买点上来。
开了机,除了几条来自林安国的未接来电就是方春一连六条的语音,平均高达50秒,刚按下收听键就是一句破天盖地的脏话。
意料之中,他索性退了出去。
薛舒意和徐风恰好在项目群里发消息约着他一块儿去吃午饭,餐厅和一会儿要去的Coles距离几步路,刚单手打了个“hao”,还没选中文字呢,就在开门的一瞬间正对上一颗鬼鬼祟祟的头。
这颗头的主人慢慢扬起脸,鬼鬼祟祟的挠了挠头发,又咧嘴露出那颗虎牙。
其实杜佳在十分钟就已经到了,还没将钥匙插进锁孔就听见里面有人在大声讲话,可惜这儿的门隔音太好,声音朦朦胧胧的。
难不成是昨天躺在他床上的那个女人?林朗看起来温温柔柔的,发起火来竟也挺……有范儿。
大脑告诉她应该立马转身就走,可腿却不听使唤,跟被钉住了似的,挪也挪不动。
等到她听到门把转动的声音时早已为时已晚,她就这么被水灵灵地抓包了。
听没听出个所以然,还又又又出糗了。
杜佳发现自己只要跟林朗呆在一起就很容易发生一些诡异的事儿。
其实我真的不是故意要偷听的啊!杜佳仰天长啸,面上却装作没事儿人一样脚步轻快地绕过林朗径直走进屋内。
“哈哈……我想着早一点来喂,没想到你在家啊。”
林朗没有说话,从他这个角度来看……杜佳走起来好像有点儿顺拐。
杜佳见对方没有回应,万念俱灰地回过头,刚想准备解释,就看到林朗眉梢轻轻一扬,嘴角故意撇下去做出一个委屈巴巴的表情,好像快要憋不住笑了似的说道:“是啊,昨晚被留堂了。”
呼……还好没看出来,杜佳松了口气,抬起右脚想要套上鞋套,却绝望地发现今天的手好像不听使唤,一连戴了几次松紧绳都卡在鞋的边缘。
于是她就这么在玄关保持着金鸡独立的姿势站了五秒钟。
林朗靠在鞋柜旁抱胸看着眼前这个故作镇定的小姑娘笑,直到杜佳没好气的朝他投来一个“不是好鸟”的眼神才轻笑着直起身,径直走到她脚边单膝跪下。
杜佳被这个突如其来的动作吓了一跳,下意识退后了一步,差点踩到林朗原来准备环住自己脚踝的那只手。
“鞋套。”
“……啊?什么?”杜佳还没回过神来。
“你手里的鞋套,给我一下。”
玄关处的灯光恰好打在林朗蹲下来后一览无余的后背,他今天换了件纯灰色毛衣,看得出来料子剪裁极好,肩部的走线很好的勾勒出本就优秀的肩宽,又在腰腹处恰到好处的微收进去。
整个人在灯光下呈现出一种极浅的金色,泛着绒。
杜佳有些看入了神,又忽得想起昨天看到的长卷发女人,轻咳了一声。
今天出门走得急,随便套了双布料极薄的帆布鞋,于是眼前人的拇指指缘和食指指腹就有意无意地划过她的脚踝,痒痒的。
杜佳没忍住轻挪了一下鞋跟。
“嗯?怎么了。”林朗仰头。
他今天把额前的刘海全部拢到了脑后,露出两条浓眉,更显出面部骨骼轮廓清晰,有几根不听话的刘海散下来,垂在眼尾,隐匿住瞳仁里的水色。
一双狗狗眼,很可爱,从第一次发现就么觉得。
林朗见杜佳盯着自己不说话,极不自然地摸摸后颈站起来。
“那个……穿好了。”
“……哦,好。”杜佳快步和林朗拉开距离,砰砰的心跳声几乎要震到耳骨。
林朗跟在杜佳身后坐回到沙发上,打开手机往群里发了条消息。
——有事,不去了。
徐风很快就拍了几张乱七八糟的菜发过来,毫无美感可言,后面还跟了条语音:
“就知道你不会来,我俩早都吃上了。”
林朗笑了一下,直接甩了个省略号表情包过去。
称粮的时候杜佳浑身不自在,老感觉沙发上坐着的那个人正盯着自己。
于是在下一秒偷瞄的时候就正正好好的对视上了。
“怎么了?”林朗拿着苹果啃了一口。
“哦,这里,”杜佳指了指电子秤,“这里有个去皮,我昨天弄的时候就没搞懂。”
其实她门儿清的很。
林朗走过来,一手撑在餐桌椅背上,一手指着电子显示屏。
两人离得很近,杜佳闻到一股似有若无的青苹果香气。
“先把容器放上去去皮,”他从杜佳手中接过食碗,“然后再放粮,这样的话秤出来就是去掉食盆后实际上粮的重量。”
杜佳瞪大眼睛装起恍然大悟的样子,“哦——这样。”
趁着放粮的间隙,她瞄了一眼卧室的床。
床单和被子依旧有条不紊的平铺着,就连枕头的位置也没有变化,丝毫看不出有人曾经躺上去过的那一处小小凹陷。
客厅里一人一狗正偎在沙发上闭着眼,从自己这个角度看过去,当真是称得上岁月静好。
只是和昨晚的那一幕比起来实在割裂,杜佳最后扫了一眼昨晚女人躺过的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