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八
“叭叭叭……哒哒哒……”密集的枪声在靶场上空回荡,手枪、半自动步枪、56式冲锋枪、班用轻机枪密集的吐着火舌,靶标被子弹打的千疮百孔,子弹穿过靶标在山坡上冒起小小的烟尘。报靶员不断晃动着指示牌,记录员用望远镜仔细的观察着,手里飞快的记录着每位选手的得分记录。
练兵的热潮在靶场上火热的进行着。以警卫营为代表为一方和机关组成的另一方进行着激烈的对抗。一百五十米卧姿,一百米跪姿,五十米站姿,两天的实弹科目演练中,机关队明显落于下风。
警卫营的年轻战士个个生龙活虎,相比机关上上了岁数的军官,占尽了优势。不过机关上的年轻人,还是多多少少为机关争回了些分数。尤其是郑强,得益于视力超好。入伍检查视力时,年轻的小护士给郑强目测完视力,惊讶的说你这个视力达到了2.0的标准,你应该去当飞行员,参加陆军实在是可惜了。加之又在部队大院长大,父亲也时常给郑强讲解些各种枪支的射击要领。所以新兵训练考核时,郑强射击就夺得了全连第一的好成绩。
此时他内心也憋着一股劲,誓要把对手的气焰压制下去。还有就是不到一个月小霞就要高考了,自己也要拿出个好成绩给小霞增添些信心。郑强上场后,麻利的打开弹夹,拉开枪栓,检查弹夹和枪膛是否留有余弹的规定动作后,从弹药箱取出一排子弹,迅速压入弹夹。紧接着把瞄准具从标尺三调整到了标尺一,这样的微调极大的增加了射击的难度。标尺一虽说是瞄那打那,但他对人眼的视力和稳定性要求极高,稍有闪失就会脱靶。而且在太阳光线照射下,瞄准具会出现虚光,对瞄准具的虚光处理,是极为难掌握的。这些因素都可能影响到射击的精准度。可以说这是对人耐力和意志的考验,也是对技术和射击熟练程度的考验。卧姿完成后,郑强移动到一百米的跪姿位置,头脑中反复回忆着父亲指导过的要领,把瞄准具从标尺一调回标尺三。跪姿由于只有单腿单臂为依托,瞄准的稳定性明显下降,瞄准时不能长时间矫正,否则枪身会越晃越厉害,瞄准的一刹那,就要迅速扣动扳机,这样才能提高精准度。郑强按照这种要领,果断地扣动着扳机,发发命中靶心。五十米对于视力极好的他,更是得心应手,瞬间打光了十发子弹。
“十环、十环……”计分员兴奋的喊着,“一百五十米、一百米、五十米三种姿势全部十环,记三百分。”刘主任等库领导嘴上乐开了花。
“看来打仗还得靠这些年轻人,我们老眼昏花了,我老刘好几发子弹都剃了光头。”郑强内心为自己取得这样的成绩非常得意,表面上却不露声色。
明天就要开始投弹科目了,这可是郑强的弱项。新兵训练投弹时,开始就没达标,只投了二十五米。训练了几天胳膊酸困肿胀,抬手都困难,投出去最多也就是个□□米。气的连长直骂:“你投的这个距离,是要和敌人同归于尽啊!”
实弹投掷那天,连长怕出危险,不让郑强参加。郑强软磨硬泡下,连长才勉强答应。其他新兵都顺利过了关,朱杰更是投出了建库以来,九十八米的最好成绩。轮到郑强投弹,所有人都捏着把汗。郑强自己也紧张的要命。心里暗暗告诫自己:“一定不能丢脸,就算胳膊脱臼也要用尽全力。”郑强拧开手柄盖,把引信环套在小拇指上。定了定神,铆足劲投了出去。手榴弹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郑强看着手榴弹的轨迹,突然自己被连长一把拉下掩体,嘴里喊着:“你不要命了?”话音刚落就听“轰”的一声一股青烟升起。
观察员大声喊着:“刚过30米,及格。”郑强和其他人都在懵圈时,观察员补充了一句,“手榴弹滚到了及格线内才爆炸,应当算及格。”郑强从掩体爬出兴奋的叫了起来。
如今个头早已经超过了两年前,身体也比以前结实了一截。这些天的训练,轻轻松松超过了三十米的及格线,只等明天的实弹检验。沉思中的郑强,被一声喊叫惊了过来。抬头一看白志勇气喘吁吁的跑了过来。“郑强,有你一封信。”等白志勇跑到跟前,郑强接过了白志勇手里递过来的信,一眼看去有点奇怪。信封上的寄信地址虽然还是“内详”二字,但字迹明显不是小霞的笔迹。
郑强躲在一边迅速拆开信封。“小郑,你好!冒昧的给你写信实在是事情紧急。前两天小霞上课时突然晕倒在教室里,在老师和同学们的护送下,厂里的救护车把小霞送去了县医院。医生初步检查感觉情况不是太好,人住在了医院,等待进一步检查。听到这个消息我很吃惊,觉得有必要把小霞的情况告诉你,如果你有时间去医院看看,估计她很需要你。打扰了,再见!”
郑强怔怔的看着信,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一旁准备上场的白志勇看到郑强的表情问道:“怎么了,感觉你表情不对。”
“小霞上课时晕倒了,现在在县医院,我得去看她。”
远处传来指挥员的喊声:“白志勇该你上场了,迅速就位。”
“是。”白志勇边跑边说,“回头咱们再说,别急,我估计问题不大。”
郑强跑到赵主任跟前,“报告赵主任,我想请个假。”
“这会全体官兵正在比武,有什么急事非要请假吗?”
“嗯,是有个急事,我得去趟县城。”
赵主任沉思了片刻说道:“你的射击结束了,就准你半天假,晚上务必归队,绝不能误了明天的投弹比赛。”
“是,一定按时归队。”
郑强转身朝营房门口跑去。
“请问护士,白云霞住在几号病房?”
“她属于哪一个科?”
“四天前住进来的,是个高中生,上课时晕倒了,我也不知道哪个科。”
“是有这样一个女孩,不过从内科转到心血科了,在三楼十六号病床。”
道过谢,郑强三步并两步向楼上冲去。
郑强轻轻地推开16号房门。靠近窗边,一身病号服的小霞斜靠在病床的靠背上,旁边一位年届五十的女人坐在板凳上,白干事靠在窗边。三人正在说着话,小霞一眼瞅见进了门的郑强,立刻兴奋起来。
“你怎么来了?”
“阿姨好,白干事好。”
“咦,是小郑啊,我妹妹的事你知道的好快呀!”白干事礼貌的冲着郑强微笑着。
一旁的阿姨投来一脸的狐疑。
“妈,这是×××弹药仓库的郑强,就是我当时说的那个娃娃兵,现在长大了,他是来看小霞的。”
听完,小霞妈妈的表情还是满满的疑问。
“妈,这是我认的兵哥哥,我上次写的文章都是从他这里听来的。”
小霞的母亲这才礼貌性的露出了微笑,但神情却透着一丝警觉。
郑强顾不得这些急忙问:“大夫检查的咋样?”边说才边仔细打量起小霞,小霞面色苍白,少了往日的红晕,精神也显得疲惫。郑强心里一阵难过。
“没事的,输几天液,好好休息几天就好了。”小霞说着突然笑起来,“咯咯咯,你脸怎么这么黑呀?你我成了黑白配,上了舞台都不需要化妆就可以演戏了。”说完继续笑着。
郑强也一脸的茫然。
“就是,你脸的确像是被烟熏了。”白干事也笑着说。
郑强这才反应过来说:“我是搭了一辆手扶拖拉机过来的,拖拉机冒出的黑烟,呛得我难受,没想到把脸也给熏黑了,不好意思,我去洗把脸。”
郑强看着小霞就往门外走去,那一刻他分明感觉到小霞温情的眼里含着晶体。
昏暗的洗漱间地下残留着积水,两个水龙头滴答滴答的漏着水,一旁的泔水桶散发着一股酸腐味。郑强对着渍迹斑驳的镜子,使劲揉搓着汗水夹杂着黑烟留在脸上的污垢。出了走廊,看见白干事和阿姨说着悄悄话,客气的打了招呼进了病房。
“呀!这样干净多了,不过脸比以前黑了,人也消瘦了。”
“最近部队上开展练兵活动,天天在训练场上操练,晚上时不时还要进行紧急集合训练,运动量有点大。”
“怪不得,那一定很紧张吧?”小霞投来关切的眼神。
“嗯,军人就是这样,算不得什么,不过今天比赛,我打出了三百分的好成绩。全库只有警卫营的两位战士,打出了和我一样的成绩。”
“太棒了,我就知道兵哥哥是好样的!”小霞疲惫的脸上兴奋起来,也露出了淡淡的红晕。
“先不说这些了,你的病查出原因了吗,大夫怎么说的?”
“大夫说我血色素有点低,可能是营养不良,让我多休息,加强营养。马上就要高考了,最近每天学的很晚,估计是没休息好。没关系,休息休息就好了,你不用操心。”
“那就好,柳萍信中说你住院了。我心里着急,和领导请了假就过来了。”
“你就安心训练吧,有妈妈和哥哥照顾我好着呢,过几天就可以回家了。”
两人说着话,小霞的妈妈和白干事走进了病房。小霞妈妈的表情明显温柔了许多,并不断的上下打量着郑强。话也跟着多了起来,了解着郑强的家庭情况和部队的生活,郑强一一的回答着,小霞时不时偷偷的对着郑强挤着眼睛。
说话间,小霞妈妈突然问道:“你俩是谁先给对方写的信?”
“我……”郑强未加思索脱口而出,突然像断了电,整个人僵在那里。
“妈~你又开始唠叨了,这是要打破砂锅问到底呀!是我先给兵哥哥写的信,你就别再为难人家了。”
“这丫头,都不许妈妈说几句话了。作为过来人,妈只是想提醒你们,别过早处对象,眼看就要高考了,不能耽误了学习。”
“妈~,看你说的,通个信就是处对象了?再说我们通信都两年了,我学习成绩啥时候下来了?”
“妈这不是提醒提醒你们年轻人嘛!”
“兵哥哥也很努力呢,他每天也在利用业余时间学习呢,你就放心吧!”
小霞刚说完,突然想起来,说:“妈,哥你们知道吗,今天训练场上比武,郑强打出了三百分的好成绩。”
“是吗,真看不出来,刚来还是个娃娃兵,如今都成神枪手了。”白干事笑着夸奖着。
说话间,白干事看了看表对着郑强说:“快到晚饭时间了,小郑留下来吃完饭再走吧。”
“不了,我得赶回去,明天还要进行投弹比赛呢。小霞没事我就放心了。”
“估计这会班车没了,你吃过饭我送你回去吧。”
“不用,我搭个便车,你们好好照顾小霞吧。”
郑强起身告辞,白干事说:“我送送你。”
两个人一前一后出了门,在走廊的尽头,白干事突然拉住郑强,说:“小郑,有件事刚才在病房里不好说,我妹妹的情况不太好。”
看着白干事一脸的沉重,郑强刚才还轻松的心,立刻紧张了起来,问道:“小霞怎么了,严重吗?”
“嗯,小霞血液出了问题,估计是白血病,这只是大夫的初步判断。县城医疗条件有限,建议我们去省城大医院看看,目前医疗条件最好的医院是陆军总院,我们全家商量着带着妹妹去兰州。”白干事说着眼眶已经湿润起来,“这件事你千万别告诉小霞,她还不知道,等到了兰州看看再说。”
“我要回去看看小霞。”说着郑强转身就往回走,白干事一把扯住郑强的衣袖,压低嗓子喊着,“你回去只会引起我妹妹的怀疑。你给我记住了,在我妹妹面前,千万不能让她看出异样。”
郑强眼泪瞬间划过脸庞。
“亏你还是军人,哭什么,这不是还没确诊吗!?”
“白干事,陆军总院你们有熟人吗?”
“没有,我父亲也在焦急的想办法呢。”
“陆军总院王副院长和我父亲是战友,我这就回去给父亲打电话。”
“那就拜托你了,你走吧。记着我说的话,千万别在我妹妹面前露出破绽。”
“嗯。”郑强扭头擦着眼泪跑下了楼。
夜里11点多,郑强走进了军营,迅速朝总机班走去。当当当……,一阵急促的敲门声,“谁呀?”伴随着询问总机班灯亮了起来。“我,快开门。”郑强声音里明显带着急迫。白志勇顾不得穿好衣服把门拉开,说道:“这么晚了你才回来,小霞咋样了,你怎么像是哭过了?”
“现在顾不上和你解释,赶快帮我拨打兰州的电话。”
“好,这就打。”
“喂,爸,我有件急事要和你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