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比乌斯环 第7章 茴香酒

夜晚静悄悄，许时清和庞旭去了一趟健身房，回来后瘫在床上一动也不想动，只是脑海里还一直反复播放庞旭的那句“爱情秘籍”。

许时清打开和叶桐的对话框，握着手机沉思半晌也没想到合适的开场白，倒是刚刚运动完才平静下来的心脏，这会儿又开始砰砰乱跳，跳得他心烦意乱，更是无法冷静思考。

索性翻了一下她的朋友圈，更新的还挺频繁，内容基本是木艺工坊老板日常，没什么私人内容。许时清有些失望，本来以为四年的空白产生的距离，可以因为重新加了微信而拉近的。

好像也没有。

她的生活已经有了全新的开始，那个做“许时清女朋友”时的她，已经远远地留在了过去的岁月里。

许时清感觉气馁，把手机扔在一旁，翻了个身继续躺尸。

很久没有这种对一件事一筹莫展的感觉了……

手机突然震动了一下，许时清像期待着什么似的赶紧拿起来看，却只是吴助理发来的工作邮件，主要是下周已经安排好的日程。

许时清上任后，就要求吴助理每周天晚上就把下一周的安排发过来，免得周一上班看到成堆的工作却没有做好心理准备，当场猝死英年早逝。

看了一下下周的任务，许时清感觉自己离英年早逝又近了一步。

邮件里吴助理问他有什么需要调整的，不过内部会议改期甚至取消都没问题，和甲方的会面或是应酬完全没得改，这就是身为甲方爸爸的特权。

许时清转念一想，自己在叶桐那里，也算是甲方爸爸吧？还是掏了五倍价钱的那种VVVVVIP甲方。

甲方爸爸光环笼罩下的许时清突然充满了勇气与力量，一鼓作气打开微信，微凉的指尖噼里啪啦地打字：“下周什么时候方便？我去找你，商量一下具体的设计。”

发送！

对面回得很快：你要订做什么？

许时清突然懵了，他要订做什么来着……？

回国几个月，现在住的新公寓家具已经备置齐全。作为别人口中空降的太子爷，公司办公室再换什么大件也要注意影响，免得被说是大手大脚骄奢淫逸，不利于笼络人心。只有那个办公桌实在难看又难用，他忍了很久才换掉的。

到底是为什么没能过上别人想象中潇洒任性的霸道总裁生活呢，许时清思考了很久，觉得原因可能是自己既不够霸道，也不是总裁。

第一次当甲方也没什么经验，许时清赶紧跳起来在公寓里四处转悠，看看还有什么能添置的。

虽然是位置极佳的江景房，公寓却不大，仅两室两厅，其中一个卧室被用作书房，当然更多时候是画室。一番巡视后，许时清把目光定格在了餐厅。

他工作很忙，其实不常在家吃饭，偶尔吃，也是自己一个人，餐厅的吧台和高脚椅就完全够用。

不过现在，是时候拥有一张餐桌了。

许时清拿起手机，很谨慎高冷地回复两个字：餐桌。

叶桐隔了一会儿又回：周三？全天都可以。

许时清：好，地址是？

叶桐：艺术区××号

叶桐：从停车场对面后门进

许时清：好

对方再无下文。

盯着今天前后不过一页的聊天记录发了会儿呆，许时清轻滑屏幕往上翻了翻，刻意被尘封的聊天记录让已经过去了的那些心情又涌上心头。

除了今天，最近的一条消息是三年多以前。

那天有同学失恋，非要拉着他们几个关系不错的男生一起开单身派对，其实就是在家点了外卖喝闷酒。

这位失恋的朋友藏酒丰富，从世界各地搜罗来的酒一一打开，五花八门的酒瓶在桌上摆了一溜，一边灌自己，一边灌别人。许时清在这之前没怎么喝过酒，对自己的酒量没有清晰的认知，几种酒混着喝就更容易醉，他喝了没太多就开始晕晕乎乎了。

酒精能让大脑兴奋，却也让思维异常混乱，许时清盯着墙上复古的挂钟锤摆晃来晃去，一时不知道今夕是何年。

“来兄弟，尝，尝这个酒！贼好喝！从法，法国，带回来的，就，就剩这一瓶了！”

许时清感觉太阳穴突突突地跳，手勉强撑着脑袋不至于栽下去，视线里的人影都成了重叠的两个，他摆摆手拒绝，“不喝了，真不喝了。”

“一口，就，就一口！尝尝！这个味道，特别，嗯……特别！”

“最后一口？”

“最后一口！”

虽然这话半小时前就听到过，许时清迷迷糊糊地，决定还是再相信他一回。

朋友果然只给他倒了一个杯底，许时清接过来一饮而尽，难以言喻的味道却刺激着味蕾直冲头顶，本就因酒精而通红的脸憋得更红，一时间卡在那里吞也不是吐也不是。

许时清努力尝试了三秒，最后还是被恶心得不行，一口吐了出来，“哇什么味道！”

对方嘿嘿一笑，自顾自享受地啜饮，“茴香酒。”

“什么东西？” 许时清仿佛觉得自己耳朵故障了。

“茴香，你，你没吃过，茴香饺子，吗？” 朋友得意地朝他晃晃手指，又接着自问自答，“哦你们，你们南方人，不吃这玩意儿。”

别说，他还真吃过……

叶桐在N市熟识的阿姨有次给她送了一盒她喜欢的茴香饺子，叶桐带来食堂想给许时清尝尝。年少无知的许时清咬了一口，也是这种吞也不是吐也不是的恶心味道，当然当时的他还是坚强地选择咽了下去，留下了对这东西长久的心理阴影。

事情好像就发生在昨天，许时清脑海里那种，目瞪口呆看叶桐享受地吃茴香饺子的画面，还历历在目。

整点。挂钟敲了几下，许时清听着，过去和现实已经模糊不清。

“谁说我，没吃过？我女朋友可喜欢吃了。” 许时清从口袋里摸出手机，眯着眼睛费劲地在微信列表里反反复复翻了好几回，才终于找到熟悉的头像，又费劲地打字发消息给她。

“茴香酒你喝过吗？好难喝，你肯定喜欢。”

笑眯眯地按了发送，许时清满意地趴倒在了桌子上。

醉了的人反应岂止慢半拍，朋友这时才意识到奇怪，摇摇已经不省人事的许时清的肩膀，“许，许时清，你哪来的女，女朋友？”

第二天一早是在自己的公寓床上醒来的。许时清睁开眼，迷茫地望了几分钟天花板，终于想起来昨天是半夜被朋友送回家的。

习惯性地打开微信看了一眼，这一眼把还在半梦半醒中的许时清吓得一个激灵清醒过来。

叶桐的名字为什么在最上面？？？

许时清颤颤巍巍地点开，看到自己昨天发的已经毫无印象的傻话，脑子里“嗡”的一声。

不过信息并没有发出去，一个醒目的红色感叹号出现在前面，下面还有一行灰色的小字：“对方开启了好友认证，你还不是他（她）的好友……

上一秒还起伏不定的心突然坠入谷底。许时清不知道是该庆幸，还是该失落。

有那么一瞬间他冲动地想把她也删掉算了，不如就断得痛痛快快干干净净，免得他还在这儿傻子一般给她发信息，对方却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把他删除了。

许时清手指悬在删除键上，犹豫半晌，终究是下不了这个狠心。

周三一早，闹钟还没响，叶桐就醒了。心里隐隐约约惦记着和许时清的约定，一整晚都睡得不踏实。

上上次见他时自己灰头土脸素面朝天，上次见他也是在店里忙碌了半天后，不知道成了什么样，反而他两次都一副光鲜亮丽的样子，叶桐想想就觉得丢人，决心这次要好好打扮一番。

抽屉里还有还有朋友送的“前男友面膜”，这时候用再合适不过。敷上面膜，叶桐打开衣柜，逐件审视一番。

太正式的像去面试，太精致的显得刻意，运动风吧场合不对，太休闲的又不好看。叶桐尴尬了，平时她也算是穿搭审美在线的人，怎么现在满柜子一件合适的衣服都找不出来？

犹豫半天，叶桐选了一套最不出错的搭配，雾霾蓝半高领毛衣，配上高腰直筒浅灰色裤子，文能和前男友斗智斗勇，武能锯木板敲钉子。

出门前又仔仔细细化了妆，站在镜子前反复检查才作罢。

许时清也没说具体什么时候来，她也不好意思问，到了厂房先打扫了一下卫生，就继续之前的工作。是一对年轻的夫妇给家里刚上幼儿园的小女儿订做的一套迷你桌椅，供小朋友写写画画搭积木玩游戏。椅子是特别和小姑娘商量过的设计，小巧可爱，椅背是一朵云的形状，叶桐自己也很喜欢。

许时清开了大半个上午的例会，到了快11点终于找着机会开溜，开车去往艺术区。

这片艺术区其实他以前和叶桐周末约会时来过。当时还没有这么热闹，店面少一些，倒是有不少街头卖画的落魄画家。

明明是大夏天，两个人牵着的手却谁也不舍得松开，捂了满掌心的汗，就笑闹着往对方身上蹭。

有家卖画的店很漂亮，重要的是从门口路过都能感觉到强劲的冷气，叶桐怕热，赶紧拉着他钻进去。

一边参观着，许时清小声地在叶桐耳边一一进行专业点评，最后突发奇想：“其实以后来这里开个店也不错。”

叶桐看了一圈，偌大的店面，参观的人不少，买的却是一个也没有。画的好固然不错，但是普通人谁愿意出四五位数的价格买一个不知名画家的画呢？

叶桐笑问他：“卖不出去怎么办？”

“啊……” 许时清显然没想过这个问题，他挠挠头懊恼地说：“那就只好回去继承家业了。”

又开玩笑似的补充，“不过这里空调确实比我爸公司凉快哈哈哈。”

叶桐捏捏他的手，笑意盈盈的脸上有些无奈，“你真是小孩子。”

四年多过去，小孩子许时清果真没有成为一个纯粹的艺术家，而是去继承了家业。在这里开了店的，反而是当初笑他小孩子的叶桐。

可能从不知道哪一个瞬间起，两个人的人生产生了奇妙的错位。许时清胡乱地想着，顺着门牌号找到了叶桐的地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