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比乌斯环 第5章 针锋

19岁的许时清幼稚地觉得自己赢了叶桐一局，心情颇好地在群里和庞旭斗了几句嘴。

叶桐假装风淡云轻地起身去捡掉在地上的锉刀，心里却烦闷，不想再坐回到这个眼见心烦的位置。

幸好角落里坐着的一个小姑娘好像不小心锯了个豁口，正皱着脸问同伴该怎么办，叶桐赶紧跑过去帮忙。

叶桐经验丰富，接过锯子，巧妙地把这个小失误变成了小亮点。

正在埋头专心做最后的调整，门口的风铃又响起来，叶桐放不下手里的活儿还没来得及回头，小姑娘倒是无事可做抢先看过去，惊喜地小声道，“哎，好帅~”

叶桐转身，原来是司宇来了。被前任来砸场子的叶桐本来感觉胸闷气短，孤立无援，这会儿见到司宇像是见到了亲人一般，自然展露了大大的笑容朝他挥手，“司宇来啦。”

许时清一眼就认出这是昨天和叶桐一起来的小男生。只是……凭什么叶桐看见他就是一副苦瓜脸，看见这人就开心得嘴角快咧到太阳穴？

大家都是学弟，凭什么？

司宇把手中提着的奶茶袋子放到叶桐刚才坐着的桌子上，夏夏眼尖地看到，迫不及待地跑来打开，“有抹茶的哎！”

司宇放下包脱了外套，围裙系了一半就过来伸手阻止她，“那个是给学姐买的。”

“哇你好偏心！” 夏夏夸张地提高音量一副心碎的样子，“只知道桐姐喜欢抹茶的，却不知道我喜欢什么口味。”

许时清坐在对面酸溜溜，皱着眉拉一下锯，抬头用冷飕飕的目光瞟一眼司宇。

司宇像无意间被戳中了心事似的，突然摸摸耳朵不好意思起来。

夏夏也只是开玩笑，立即就好心放过他，“好啦我什么味道都喜欢。” 说着拿起了一杯原味的喝起来。

许时清看着叶桐朝这个方向走来，却直奔司宇，看都没看他一眼。

“谢谢司宇！” 叶桐从他手里接过那杯抹茶的，立刻插上吸管猛吸了一大口。甜食确实让心情一下子就好起来了。

“上午小组会议还顺利吗？” 昨天司宇请假时就说了原因，还发了个生无可恋表情包，叶桐自然得关心一下。

吐槽队友这种事情总是痛苦中带着欢乐，叶桐和司宇说笑了几句，对背后射来的目光毫无察觉。

程澄也转头看了一会儿，挑着眉一副看好戏的样子，压低声音对许时清说：“情敌哦？”

许时清傲娇地“哼”了一声，“和我又没关系。”

程澄轻笑了一下，一点儿没信他刚才的否认，“你这位前女友，口味真是很固定呢。”

许时清：？？？

这个傻小子和他哪有半点相似？

聊了几句，司宇就接替夏夏之前的工作去整理仓库了，成箱的木材和工具都挺重，仓库又狭小东西堆得高，这活儿一般都是司宇干。

叶桐坐下来继续修整小鹿，方才折腾了一圈，这会儿才终于真正把注意力集中到小鹿身上，托腮垂眸，若有所思，清丽的脸上是许时清熟悉的认真神情。

叶桐是美的，是那种不争不抢的美。略微英气的眉，圆润清澈黑白分明的杏眼，颜色偏淡的唇严肃时常微抿着，显得淡然而睿智。都说女人如花，许时清却觉得叶桐像纤细却坚韧的树，在她身边总让人觉得平静安心，却也想永永远远为她守护。

她一微蹙着眉低头沉思，就好像立马与周围世界隔绝开来，如山林深处平静幽深的湖。许时清从前总在这样的时刻坐在对面为她画速写，边看边画，看得多了，就会被她抓住，突然间四目相对。她笑起来，作势伸手要抢他的画来看看，眉目生动唇角勾起，像温暖的风吹皱湖面，一下子满目春意。

许时清如19岁时那样期待她笑起来。

但她却没有。

叶桐的视线一直没离开小鹿，只是偶尔放下工具，粉嫩的唇含住吸管抿一口奶茶。

许时清看着也有点想喝。

木艺工坊对面其实就是一家奶茶店，虽然不是叶桐喝的牌子，不过也凑合。

程澄减肥，矿泉水以外的饮料一概不喝，许时清就起身脱掉围裙拍拍手，往店外走去，路过叶桐时还刻意地咳嗽两声，对方却头也不抬。

叶桐其实从他站起来的那一刻耳朵就自动捕捉到声音了，不过就是装得若无其事罢了。

倒是这小鹿，明明按照司宇的图纸做的大体形状，看着却哪儿不太对，也说不出是哪儿。

司宇整理完仓库出来，叶桐见到了救星，赶紧叫他过来，对于形体的把握还是要专业的人来看才行。

司宇左转右转从各个角度仔细端详了一会儿，给出了几个改进建议，叶桐觉得果然有理。

“不过这儿……” 司宇的手指摸过小鹿的腰部，感受到很明显的窄窄一道凹痕，奇怪。

“咳。” 这不就是她把锉刀扔出去之前的杰作嘛，虽然夸张了一点，“腰这里低一些，好看。”

下午已经过去了大半，店里的顾客步骤也几乎都进行到了打磨，至少七种不同粗细的砂纸打磨，虽然极其耗时间，店员的工作量却变少了，没什么需要指导的。

司宇也去拿了工具过来，帮叶桐一起修整。没有许时清在店里，叶桐感觉自在无比，又恢复了往常的说说笑笑。

许时清一进来就撞了个正着，喝了一口奶茶都是酸的。

他在叶桐的桌侧站定，强刷一波存在感。

司宇先抬头，刚才一直在仓库没注意，现在立马就认出这是昨天订做办公桌的那位。昨天的事情毕竟不愉快，司宇心里的警戒线高高拉起，毫不露怯地盯回去。

叶桐迫于压力不得不抬头，没说的话都写在不太友善微眯着的眼睛里：“有事？”

许时清一只手捏紧奶茶杯子，面上却轻松地笑回去，露出一侧可爱的酒窝，指指小鹿木雕语气诚恳地说：“这马不错。”

指鹿为马，赵高本高。

叶桐一口气憋在胸腔差点没上来，要不是顾及小店的声誉，她现在就想把眼科医院的名片拍在他脸上。

只好以退为进，轻飘飘地回一句：“谢谢夸奖。”

“……” 许时清没占到便宜，扔下“不谢” 两个字，旋足溜了。

总算是安分一会儿。两个人心里都不太爽，只能低头默默做事情。

店里气氛安静，一下午做下来，顾客们都有些疲累焦躁，夏夏适时地放起了抒情音乐。

今日推荐歌单第一个是《愿有故事的人，能被温柔以待》，嗯，听起来就很温柔。夏夏果断点了播放。

结果许时清就从《后来》听到了《好久不见》，又从《分手快乐》听到了《趁早》，最后竟然还有《算什么男人》。

许时清：……我怀疑你是在针对我。

程澄的进度快到了尾声，转身朝叶桐举手，“能帮我看一下吗？”

叶桐刚准备起身，就被司宇善解人意地按住，“我去。”

司宇和程澄针对快完工的小海豚聊了几句，指出了几个地方做最后打磨。

程澄手里打磨着，嘴上有意无意地问：“你还在上学吗？”

司宇点头。

程澄又问：“哪个学校呀？什么专业？”

见对方语气和善，类似的闲聊也并无不妥，虽然和这位指鹿为马的客人是一伙儿的，司宇还是客气地回道：“N大美术系。”

“哦~” 程澄了然地笑起来，“N大美术系很好。” 又指指许时清，“这么说来时清还是你的直系学长呢。”

司宇心里“咯噔”一声。

时清。

许时清。

画那个墙绘的人。

正唱到**的《算什么男人》如魔音灌耳，许时清手里的砂纸磨的“刺啦刺啦”响。

“我问你，” 许时清也模仿着程澄闲聊的语气，试图自然地加入进对话，“你们老板，一直在这儿开店吗？”

如果说司宇对程澄的印象在许时清的拖累下是六十分及了格的话，那对许时清本人的印象就是妥妥的负分，于是维持仅有的礼貌反问：“您是老板的……？”

“咳。我是她……” 许时清没想到自己竟然被这个傻小子问住了，他表面淡定，心里却在疯狂地搜寻措辞，“我是她朋友。”

对方确实有上位者强大的气势，可司宇也不卑不亢，微笑回应：“那您应该自己去问她。”

在叶桐那儿没占到便宜就算了，竟然还被这哪哪儿不如他的小学鸡给噎住了。

今天真是诸事不顺。

“小店快要打烊了，您可以稍微快些。” 司宇说完这话，客气地微一鞠躬就走了。

程澄在对面目睹全程，憋笑憋的脸都红了。

她赶紧在群里给庞旭直播。

程澄：前女友店里有老许的情敌出没

程澄：还挺可爱的弟弟，也是N大美术系的

庞旭：店员？哇那不是近水楼台先得月！

许时清看一眼疯狂闪烁的手机屏幕，新消息竟然都是庞旭的幸灾乐祸，深感自己腹背受敌孤立无援。

不过痛定思痛，“近水楼台先得月”这话，说的还是有几分道理。

客人们已经陆陆续续完工，司宇帮忙打孔上漆穿绳，夏夏则忙着结账，程澄也拿着两个人的作品找司宇去了。

许时清在叶桐桌前转悠两圈，思索着怎么开口。半天也没想到自然的开场，只好突兀地伸手，摸了一把小鹿屁股。

叶桐刚想问问他是不是脑子出了什么问题，许时清就像是惊叹于小鹿屁股的圆润程度一般地说道：“真不错，不如我也订做一个？”

叶桐拿着锉刀貌似无意地往他的手覆盖的部位戳戳，逼他松手，语气略戏谑地说：“我做的鹿像马，指鹿为马不吉利，先生还是另请高明吧。”

……真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许时清不抛弃不放弃，眼睛一转就有了主意，“那我订做家具，桌椅板凳，衣柜茶几，总有学姐做得好的吧？昨天的办公桌就不错。”

她当时就不应该接老蔡的活儿……叶桐心里后悔不已，也找不着合适的拒绝理由，只好硬邦邦地说：“不做。”

许时清此时突然想起自己也算是个霸道总裁，赶紧拿出霸道总裁的杀手锏，伸出两根修长的手指，“我加钱，两倍。”

呦，傻小子几年不见还成了社会人。叶桐才不吃他这一套，她盯着小鹿手上动作未停，只轻轻地冷笑一声，“三倍也不做。”

“那就四倍。”

算你狠。叶桐败下阵来，直起身来抬头看他，语气不耐，“许时清，你有完没完？”

“五倍？”

人傻钱多，不赚白不赚。叶桐咬咬牙一拍桌子，“成交！”

许时清漂亮的眼睛立马亮起来，心里的小人已经开心地跳起了舞。不过霸道总裁的形象还得维持，他微微一笑掏出手机，点了几下递给她，“加个微信方便商量具体事宜。”

既然刚才都答应了……叶桐没再说话，掏出手机扫了二维码。

头像是完全陌生的，四年前是色彩丰富绚烂的抽象画，如今却是低调的灰色系简笔几何画。不过四年了，谁还不换头像呢？叶桐想着，点了“添加到通讯录”。

竟然没有发送好友申请直接就添加成功了。叶桐一怔，难道当初只是她单方面删掉了他？

许时清没察觉到这个细节，还担心她突然反悔，就催促道，“好了吗？”

叶桐的心脏突然没由来地扑通扑通直跳，强烈的血流冲击着胸腔，大脑却一片混乱。她回神赶紧把手机还给他，“好了。”

程澄收好了东西，拿着两个完成的钥匙链过来，上了漆光滑圆润的小海豚让她心情很好，于是笑眯眯地把许时清的外套递给他，“时清，可以走了吗？好饿啊。”

叶桐感觉有些刺眼，装作事不关己地低下头，滑了几下手机。

许时清打了个漂亮的翻身仗，神清气爽。他接过来，慢条斯理地穿上大衣，用甲方爸爸的语气说：“那我走了，之后联系。”

叶桐坚持刷手机，虽然刷过去了什么她一点儿也没看进去。

“不送。”

哼，不送就不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