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鹤啼鸣,云雾浩渺,淡金色的晨辉自窗而入,在小小的卧榻上铺出柔暖斑斓,衬得小尾巴的一声叫唤更是气势汹汹……
“我不喝!”
墨渊站在床边,一手端着小碗,一手垂在身侧,垂着的腕上绑着一条雪白的帛带,松松的垂落着延伸到小尾巴的腕上,是他今早趁她醒来之前特意又系上的……
小尾巴坐在床上仰头看着师父,只被师父静静的瞅了一会儿,便没出息的矮了大半截的气势,委屈巴巴的撇了小嘴,清脆的小嗓音也软了,“为什么要喝药?我不喝~”
他矮身坐到床边,柔声的哄着,“你如今身子太弱,还需好好调理。”
她往师父身边挪一挪,爪子攥上师父的袖子,嫩红的小嘴撅得可怜极了,“可我一点都不觉得难受~”
他轻轻挑了下眉,瞧着她这幅小样子又心疼又好笑,心知想要哄她喝药也是不易,便将手中药碗送到唇边抿了一下,再递到小狐狸跟前,“不苦。”
难闻的药味儿飘进鼻息里,她登时便皱了小眉头,嫌弃的将药碗推出去老远,凶巴巴的瞪着小白脸嚷嚷,“你都没喝着!”
拿她当好唬弄的小娃娃了不成!她都瞧见了,他那好看的喉结动都没动一下!
他似有若无的虚咳了一下,将笑忍下了,手中药碗再送到嘴边,本也算不上苦的药汤方抿进口中,小狐狸便又嚷嚷了一句,“喝一大口!”
他依言抿上一大口药汤,余光里忽见小狐狸猛地扑过来,他忙将唇边的药碗挪开,口中的药汤还未及咽下,已被一片温软贴在了唇上,鼻息间尽是温热的桃花香……
一阵高远的鹤啼渐行渐远,金色的晨光映在他同她腕间牵绊的帛带上,将云雪一般洁净的帛带染成了浅淡的金色,庄严又神圣,缱绻又安静。
碗中的药汤没有一丝波动,不知是战神的手太稳,还是他僵着身子的缘故。
温润的小舌尖钻进口中,他猝然心头一滞,口中的药汤不小心洇到唇边,她拱着小嘴在咽着,他才意识到她竟是来喝药的……
近得几乎贴在眼前的小脸皱巴成一小团,倒像是有多嫌弃他似的,他哭笑不得的蹙着眉,激越的心跳也渐渐沉静……
唇齿相依间的药汤险些溢出来,他抬手覆上小脑袋托着,微微低了头,本还想着他将药喝了少半,还需再重煎一副才好,眼下既已是如此……
她小手攀在师父肩上,乖巧的仰着精致的下颚,慢慢的舒展了小眉头,师父喂过来苦药汤子的好像真的不是很苦呢~
她眨了一下眼,眼里便盈满了狡黠的笑,撅着小嘴再往软乎乎的唇上拱一拱,现下这般便也算是与师父有福同享,有难同当,有苦药一起喝了!
他微微往后躲一躲,软得惊心的唇瓣却贴得更紧。
他无奈的蹙着眉,气息也有些乱,口中的药汤堪堪渡尽,甜腻的小舌尖忽地钻进来在他舌上舔了一下,他猛然心尖一缩,恍惚间竟是觉得似曾相识,心底里无端的隐隐作痛,又无端的生出欢喜与甘甜……
不安分的小舌尖又将他舔了一下,他才蓦然回了神,忙扶着她退开,偏头看向一旁,紧紧的皱了眉,激越的心跳越发乱了。
她一下子被师父推开,还被推出了老远,登时便皱了小眉头!她正心疼的要将他口中的苦味儿舔一舔干净,他推开她做什么?!她都没有嫌他苦呢,他竟然还将她推开了!还撇过脸不看她!
他莫不是在嫌她苦?还是恼了她让他喝苦药汤子?
他稳下了心神才转回头看向小狐狸,只是耳根还浅浅的红着,口中尽是甘甜的桃花香……
他不着痕迹的深吸一口气,故作威严的沉了眉,手中药碗送她跟前,刻意重了语气,“自己喝。”
她如今的身子还需调理些时日,总不好,日日这般喂她。
她霎时红了眼圈,挺着狐狸腰便想要凶回去,却又委委屈屈的瘪了小嘴,师父这样板着小白脸的样子有点吓人呢,师父好像真的恼了……
他疼惜的叹了叹,反手幻出罐花蜜往前送一送,无奈的弯了嘴角,到底还是放柔了语气,心疼的轻轻哄着,“喝了药才有花蜜吃,师父亲手酿的桃花蜜。”
她楚楚可怜的瘪着小嘴,没出息的吸了吸小鼻子,不小心吸了一鼻子的诱人香甜,于是眼里噙着的露水珠便没有滚下来,只睁着一双水灵灵的红眼睛委屈巴巴的瞅着师父,伸着小手接过了师父又递过来的苦药汤子,才往嘴边一送便蓦地拧巴了弯眉,大半碗的苦药汤子喝完,小脸已是皱巴成一团,忙不迭的一把抢过师父送过来的桃花蜜往嘴里添,还不忘皱着小鼻子抱怨,“这药也太苦了!”
且也不知因何,竟是比方才师父喂她喝的时候苦了不知多少倍!
他微微挑了眉,瞧着她这幅娇气的小样子不禁勾了嘴角,不过是些补身子的药,他还特意嘱咐长衫加了甘草,哪有她说的那般苦。
她郁闷的皱着小鼻子,一连往嘴里添了好几勺香甜的花蜜,才将嘴里的苦味儿压了下去,又忽地想起师父还在苦着,于是紧忙挖上一大勺花蜜含在口中,爪子抱着的小蜜罐一把塞进师父手里。
他低头看向手里的蜜罐,正不明所以,抬眼间却猝然被香甜的小嘴堵住了唇……
他蓦地敛了眉,忙将手中的蜜罐搁在一旁床边,一边往后躲着,一边推着她退开,可他推得越用力,她便往前凑得越卖力……
她小手牢牢的抱在师父脖颈上,整个身子的重量都倚在了师父怀里,师父抿着唇不大配合,她自然是知晓师父不喜吃甜,可甜一些总比苦着要好!
她挑着小舌尖卖力的钻进师父口中,这花蜜浓稠不似药汤那般好喂,她便在温烫的舌尖上一点一点的舔着,一点一点的喂着,可师父怎地不在她舌尖上舔一舔呢?她舌尖上有花蜜呀,唔,口中也有花蜜,可甜了!师父怎地不舔舔她呢~
唔,不止不舔舔她,怎地还在躲着她呢?
她耐心的追着淘气的舌尖,追着追着便生出了玩心,口中的花蜜都喂尽了也未退开,只调皮的寻着滑溜溜的舌尖,卖力的舔着蹭着,却渐渐觉着哪里越发的不对劲,胸膛里的狐狸心不知何时跳到了嗓子眼,额头似都沁了汗~
她热得绵绵喘着,喷洒在她鼻息间的气息也越发烫人,烫得她软绵绵的提不起力气,她不自觉的眯了眼睛,迷糊的想要离师父再近一点,却忽地被师父推开了……
她委屈的抿了抿小嘴,正想再凑过去,却见师父垂眼瞧着她,轻轻的蹙着眉,有些,有些吓人,却不似方才凶她时那般的吓人~
她怔怔的眨眨眼,怔怔的与师父对望了一会儿,忽地便有些害羞,害羞得耷拉下脑袋不敢再看师父,又突然觉得好像很想念师父,想念得心底里都生起了丝丝缕缕的疼……
她挪着身子往师父跟前凑一凑,小手攥上师父腰间的衣襟揪着,扭扭捏捏的小声问,“师父~”出口嗓音有些哑,她抿了抿唇,脑袋低得更甚,小小声的嘟囔着问,“我们成亲好不好~”
他勉力压着乱得不成样子的气息,喉头不自主的滚动了一下,紧抿的唇里尽是幽香的甘甜,尽是她的气息……
他沉沉的敛着眉,伸手将她拢进怀里,一手环在她腰间,一手抚在她背上慢慢的拍着,微微低头贴在柔顺的发上,低沉的气息分不清是叹息还是情动,只轻轻的将她抱着,不舍的抱着,眷恋,且贪恋……
她下巴搁在师父肩上,小手搭在师父脖颈磨蹭着,等了一会儿也未听到师父应声,又甜又软的心尖儿里便又蒙上了酸楚,昨日她醒来时问他做她夫君好不好,他便也是这般一直不说话~
她郁闷的挣出踏实的怀抱,凶巴巴的皱着眉头想要好好的问一问他,却忽地怔住了……
恍然才想起昨日阿娘说,那个玄衣少年郎是她的未婚夫君,师父他不答应做她夫君,可是在嫌弃她么?
她心底里骤然划过一抹狠厉的疼,眼前的师父也顷刻蒙上了水雾,喃喃的问,“你不答应做我夫君,是因为我同旁人有婚约么?”
他轻轻的蹙着眉,抬手抚上小脸,指腹抚在红着的眼尾上轻轻摩挲着,似这般摩挲着,她便不会落下来泪来一般,低低的答,“不是。”
她呆呆的忽闪一下眼睛,滑落的泪珠在温热的指腹间晕开,委屈的撇着小嘴问,“那是为什么?”
他无奈的勾了嘴角,两手都抚上小脸,指腹细细的抹去泪痕,低低缓缓的道,“待你想起从前的事,若是还想与我成亲,我们便立即成亲。”
她蓦地睁大眼睛,惊喜得一下子抓上师父的手,“当真?”
他唇畔漫开沉静的笑,醇厚的嗓音应得温柔又郑重,“当真。”
她眨巴眨巴眼睛,欢喜又安心的笑了,师父终于答应了,答应了要与她成亲呢!答应了要做她的夫君呢!唔~那她日后岂不是要唤师父做夫君了?
她抿了抿小嘴,眼巴巴的瞅着对她笑着的师父,笑得可温柔的师父,禁不住扭扭捏捏的低下头,余光里瞥见床边的小蜜罐,笑眯眯的捞上小罐子抱在怀里,歪着身子没骨头一样的靠在师父身边,一边挖着香甜的桃花蜜往嘴里添,一边甜甜腻腻的问,“师父~十七什么时候才能想起从前的事?”
他抬手将她肩上散落的青丝拢到身后,浅浅的牵了嘴角,“待养好了身子。”
她挖上一勺花蜜往师父嘴边送,眼睛亮晶晶的看着师父,“那还要多久才能养好身子?”
他推着小手喂回她嘴边,唇边抿着淡淡的弧度,“月余。”
她傻傻的对着师父笑,笑得甜蜜极了,想着再有月余便要同师父成亲了,便又有些害羞~
她羞羞答答的低下头,一边挖着桃花蜜往嘴里添,一边抿着小嘴偷偷的笑,方才师父还说待她想起从前的事,若是她还想与他成亲,他便立即与她成亲,她怎会不想与他成亲呢?不管想不想得起从前的事,她都是想要与他成亲的!不过眼下师父既已是答应了,她便也不着急了,待想起她同师父的从前再成亲也是极好的!左右不过是月余的功夫~
她美滋滋的将最后一点花蜜添进嘴里,嘬着小勺子抬头看师父,“还有么?”
他垂眼看着她,眉眼里已是只余宠溺的笑,“没了。”
她立时撅了小嘴,不乐意的睨了小白脸一眼,郁闷的耷拉下脑袋,瞅着也就比拳头大了一些小罐子,没出息的咂了咂嘴,又攥着小勺子将小蜜罐刮一刮干净,可怜巴巴的嘬着小勺子再抬头看小白脸,狡黠的明眸眨呀眨,“明日还要喝药么?”
他轻轻的挑了眉,“嗯。”
她爽快的将小勺子搁在小蜜罐里放到床边,再软趴趴的抱上师父的胳膊,半边身子都倚在了师父身上,险些都要笑出声了,明日定是要让师父将苦药汤子都喂她喝完!她便再喂着师父吃花蜜~
唔,若是这月余她每日都要喝药,那便让师父日日这般喂着她!她便可以日日与师父同甘共苦了呢~
他垂眼看着她乐不可支的小模样,大抵也能猜得出她是打了什么鬼主意,他轻轻的挑了下眉,不经意间便想逗逗她,“在笑什么?”
她蓦地一僵,不禁讪讪的清了清嗓子,她想的美事自然是不好与师父说的,且师父好像都不大愿意喂她呢,说不准明日她还需得偷袭他呢,可不能让他提早有了防备!~
她狡黠的抿着小嘴,转个身面向着师父,爪子勾上师父的脖颈,笑眯眯的腻道,“师父~你带十七出去走走吧~”笑弯的眉眼更是甜得腻人,娇娇糯糯的念叨,“看看我们的家~”
他唇畔抿着温软的笑,眉眼里亦是笑意脉脉,含笑应声,“好。”抬手拉上脖颈上的小爪子,小爪子却抱得更紧了……
他唇畔的笑意更浓,缓缓的将捆着帛带的腕送到小尾巴眼前,意味深长的语气里裹携着似无若有的笑,“能否将这解了?”
师父的手腕结结实实的挡在她眼前,腕上绑着帛带柔柔的垂落着,明明是一条再普通不过的帛带,这般绑在师父的腕上却变得好看得紧,有裹着松露气息的晨风吹进窗里,好看的帛带便轻轻的晃了一下,拂得她心尖儿一阵微痒~
她两只爪子都扒上眼前的手臂往下按一按,露出一双亮晶晶的黑眼睛看着师父,想着是有这帛带师父不方便抱她,于是体贴的眨巴着眼睛出主意道,“要不将这带子再变长一点吧~”
他暗暗抽了抽嘴角,哑然失笑,随手便将帛带去了。
“啊!~”她急得啊呀一声,忙不迭的往师父手腕上去抓,却被师父一下子捞进了怀里~
他抱着黏人的小尾巴起身,温沉的嗓音里尽是笑意,“晚上再绑。”
她不乐意的撅了小嘴,倏而又美滋滋的笑了,晚上再绑便晚上再绑吧~白日里这般绑着也是有些不便呢~
师父抱着她出了门,暖融融的晨光有些耀眼,她歪着脑袋拱进师父颈窝里,软软糯糯的唤,“师父~~”
他脚步从容轻缓,不觉紧了紧手臂,浅浅的弯着嘴角应,“嗯。”
她搭在师父脖颈上的小手摸索着抓上软茸茸的胡茬,委屈巴巴的瘪着小嘴哼唧,“你往后别对十七凶了~十七害怕~~”
他微微挑了眉,垂眼看向蹭在颈边的小脑袋,好笑的柔声问,“师父何时对你凶了?”
她撅着小嘴抬起头,爪子摸在笑得可好看的小白脸上,娇气的皱了小眉头,“方才你板着脸的样子可吓人了!说话也吓人!”这般说着便又委屈的扁了嘴,还特意学了他那会儿凶她的样子,沉着小嗓音学道,“自己喝!”
他挑眉瞧着她凶巴巴的小模样,无奈又好笑的问,“我方才有这样凶?”
她煞有其事的使劲儿点点头,“嗯!可凶了!”
他蓦然失笑,不自禁的紧了紧手臂,笑意沉沉的哄着,“是师父不好,以后不会了。”
她软软的哼唧了一声,禁不住抿了小嘴,笑得娇羞又甜蜜,爪子软软的摩挲着好看的小白脸,娇滴滴的念叨,“师父~你待十七真好~”
他极轻的挑了下眉,恍然便想起许久的从前,那时他去折颜那讨了几坛酒与她做生辰礼,她便也是这般小模样的同他说,他待她真好,比那老凤凰还要好……
他淡淡的弯起嘴角,转过头看向前方,看向远处的云蒸霞蔚,不自觉间便又紧了紧手臂,却只是稳稳的将她抱着,半点都不会勒疼了她。
她痴痴的瞅着好看的小白脸,瞅得移不开眼,白嫩的小指头戳在软茸茸的胡茬上有一下没一下的拨弄着,傻傻的撅着小嘴问,“师父~你会一直待十七好么?”
他慢慢的踩着明媚的晨光,柔柔的弯着嘴角,“嗯。”
她倏地嫣然而笑,笑得甜蜜极了,两只爪子都抱在师父脖颈上,娇滴滴的小嗓音里尽是欢喜,“十七也一直待师父好!”
她心满意足的再拱进温暖的脖颈里,忽地听见一阵清脆的鹤啼,她今早便是这个声音吵醒的!
她咬了下红唇,转了转眼珠,笑眯眯的抬起头看着师父,“师父~我们先去看仙鹤吧!”
他侧目瞥一眼狡黠的小脸,含笑应声,“好。”
她偷偷的抿着小嘴笑,小脚丫也不自觉的悠荡着,正暗戳戳的想着待会儿拔了鹤羽是先做个扇子好,还是先做个掸子好,却忽地想起来一桩大事……
她乍然皱了眉,甜滋滋的心尖儿也倒了一堆的瓶瓶罐罐,闷闷的小语调颇有几分咬牙切齿的意味,“师父,你养的狐狸在哪?带十七去看看!”
他眉心一跳,不禁暗暗的抽了抽嘴角,未免她再不依不饶的问下去,忙不动声色的岔开话题,“你从前最喜欢拔鹤羽,常常追着仙鹤满山跑……”回想起她从前险些将昆仑虚给拆了,唇畔漫开温厚的笑,“或是被仙鹤追得满山跑。”
她惊讶得睁大眼睛,小嗓音也高了一个调,“我从前便喜欢拔鹤羽?”
他意味深长的瞥她一眼,淡淡的语气掩着笑,“嗯。”顿了一会儿,再出口温沉的嗓音已含了融融笑意,“今日要做个扇子,明日要做个毽子,后日又要做个掸子……”
后山的仙鹤还在悠哉悠哉的清啼着,丝毫不知已久违的危险正在慢慢的朝它们行近……
温暖的日光落在那抹挺拔颀长的背影上,便似将肃静的山石小路都晕染了暖色的缱绻。
他怀里抱着个娇滴滴的小娘子,脚下的步子依旧从容优雅,从容得好像春风都沐过了十里,优雅得恍若步步都能生出莲花……
她时不时的悠荡着小脚丫,单看着那起起落落的小绣鞋,便能瞧着出那小绣鞋的主人有多欢喜,不知是调皮的风卷过了裙摆,还是那双小脚丫荡起了花浪,惹得裙摆都绽成了娇羞的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