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首的几位上神此时倒还算淡定,但眼下毕竟还当着小五那一众师兄的面,他们抬眼朝下头望过去,却见墨渊的一众徒弟便似是没瞧见他们的小师妹躺在了他们师父腿上……
几位上神心下有些复杂……
自师兄们这边远远的看着,便似是十七躺在了师父膝头上,从前十七枕在师父膝头亦是常有的事,是以此时师兄们只瞥了一眼便谁也没有留意,只含蓄有礼且刻意放轻了声音的取笑着过了七万年十七还是同从前一般的贪睡,且惯爱赖在师父身上……
墨渊眉宇间敛着不自在,伸手捞起小狐狸,小狐狸却不满意的皱了小眉头,一双澄净的软眸也凶巴巴的瞪着他,他无奈的轻轻抿了嘴角,“此处凉,回去睡。”
白浅娇气的撅着小嘴儿,软趴趴的拿爪子勾上了师父的脖颈,她倒是没觉着此处凉,但时时闻酒香却喝不着也太折磨人,还是回去好了~
墨渊微蹙了眉,抬眼看向前头,除了夜华,都在往他这望着……
他暗暗抽了抽嘴角,复无声的叹了叹,便也只好抱起黏人的小尾巴,阔步离去。
师兄们不约而同的拿小眼神追随着师父离去的背影,虽说从前那两万年里师父这般抱着十七又是再寻常不过的事,但眼下瞧着这身女儿家打扮的十七被师父这般抱着……
他们恍惚间便想起了一个词儿,璧人成双……
师兄们目送着师父穿过石桥,没了身影,才转回头,继而大师兄起身对着上首的贵客恭然抬手施礼,得体笑道,“师父应是去去便回,不如让叠风同师弟们再讲一些十七从前的趣事与狐帝狐后,折颜上神同白真上神,还有太子殿下听上一听。”
上首的几位上神面上欣然额首,心下却有些难言,他们的师父怕是回不来了……
狐帝朝他家闺女的大师兄抬了下手,“今日并无外人,不必拘礼,坐下讲。”
叠风揖了一礼才落了座,抬眼间一众师兄弟已是对好了眼色,再出口的趣事便皆是精心挑拣了一番……
当年长海一役,叠风虽说是与太子殿下有过同袍之谊,亦对太子殿下的战略修为很是欣赏,但太子殿下到底是不能同师父相比的,在他心中也无人能同师父相比。
两年前大师兄同十六在九重天被乐胥娘娘拦在外头的事儿师弟们皆知,莫要说他们如今还打了旁的心思,便是没有……咳,那份心思……他们也不想看到十七有个那样不通事理的恶婆婆,且就十七那性子,怎能在九重天待得下!
……
夜色如水,静谧撩人。
司音神君的小屋子里,白浅脱了外衫回身去为师父宽衣,却见师父背对着她,还站得远远的,她跪在床上伸手够着师父的手,拉着师父坐到身边,爪子才扒上师父的外袍却被师父抓住了~
他似有若无的轻咳了一下,浅浅的弯了嘴角,“师父弹曲子给你听。”
她一下子睁大眼睛,爪子抱上师父的胳膊,“师父会弹曲子?”
他似是松了口气,抬手为她将鬓边的一缕青丝拢到耳后,含笑应声,“嗯,你从前最喜欢听我抚琴。”
她眨巴眨巴眼睛,急不可待的拽着师父的手臂摇着,“那师父快点抚来给十七听!”
师父挪开她的爪子要起身,她忙不迭的再抱上师父的手臂,“就在这儿弹~”
他无奈的瞥一眼笑得晃眼的小脸,便也只好盘膝坐在床边,幻了琴搁在膝头,抬手覆上琴弦。
温润的琴音入耳,她蓦然心头一滞,随即便有些鼻尖泛酸,这样的琴音她好像听过许久许久,久到好像都能清晰的知晓,师父要抚出来的下一段琴音是什么样的,久到好像都能猜到师父的手指下一瞬会如何按弦……
她不自觉的再往师父手臂上靠一靠,又紧忙退开一些怕扰了师父抚琴~
她挪着身子退到床头边倚着,一眼不眨的看着抚琴给她听的师父,师父从前常常抚琴给她听么?唔,定是常常抚给她听的,不然她听着这琴音怎会如此熟悉,熟悉得心底里踏实又安宁……
唔,师父弹的曲子可真好听!
唔,师父弹曲子的样子可真好看!
唔,师父怎样都是好看的!
但这般抚琴时的模样好像格外好看呢~
她笑眯眯的自好看的小白脸看到修长匀称的手指头,唔,师父的手可真好看!这般从容优雅的抚弄着琴弦便更是好看~
她自一双好看得纤尘不染的手再看回低垂着眉眼的小白脸,唔,师父若是能转过头来看着她便更好看了~
墨渊:…………
他被小狐狸盯得有些不自在,微微的蹙了眉,许是她方醒来时念着的要他做夫君,又许是她醒来后对他毫无顾忌的亲昵,还有惹人哭笑不得的依赖,他此时便被她看得有些心神不稳。
从前他抚琴给她听的时候,她有时也会望着他出神,笑眯眯的望着他神游太虚……
可此时她一眼不眨盯着他的小眼神实在太过甜腻又灼热,他有些受不住的偏头看向小狐狸,缓缓的挑了眉,小狐狸却朝他笑得更甜腻了……
他无言的与她对望片刻,再转回头看向手上的琴弦,便默然笑了。
和缓的琴音将深秋的夜色都染暖了……
她抬着爪子抵在小嘴上了个哈欠,不知不觉的便将倚靠在床头的身子挪成了半躺,再过一会儿便又往下滑了一滑,愈渐沉重的眼皮直打架,脑袋里越来越迷糊~
他侧目瞥一眼她昏昏欲睡的小模样,唇畔的笑意更深……
她不小心打了个盹又猛然惊醒,沉沉袭来的睡意便再也撑不住了,软绵绵的拱蹭到师父身边抱上师父的手臂摇着,“师父~不弹了~明日再听,十七困了,我们睡觉吧~”
他暗暗抽了抽嘴角,无奈的随手收了琴,他方才便是怕她再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是以才特意抚着安神的曲子与她听,本想将她哄得睡了,可如今的小狐狸却不如从前好哄了……
黏人的小尾巴拽着他往床上躺,他只好拂手在床边加上一方卧榻,她这小床实在太小,睡着两个人便是紧贴在一处了,她又太能往他怀里钻,他想躲一躲都无处可躲。
她闷头拽着师父一道睡觉,却瞧见床边忽地多块了床板,她怔怔的眨眨眼,迷糊的睡意一下子散了个干净!
她一把甩开师父的手臂,委屈巴巴的抬起头瞪着小白脸,虽是在凶巴巴的质问着,出口的小语调却软得怜人,“师父是不是不喜欢十七?”
他微微一怔,浅浅的牵了嘴角,小狐狸皱着小眉头紧紧的盯着他,瞧着这幅不依不饶的小模样,怕是等不到他答话便不会罢休,他抿了下唇,又轻轻的挑了下眉,她为何会觉得他不喜欢她?
他疼惜的看着她,静默看着她,看着他放在心尖上九万年的小十七,有些无奈,又有些好笑,低低的答,“没有不喜欢。”
她眼里霎时蒙了水雾,心尖儿里又酸又疼,她那会儿问他是不是不想要她,他便是这般回她,现下他还是这般回她,他就不能踏踏实实的回她一句想要!回她一句喜欢么!他回得这般敷衍!是不是真的不喜欢她?师兄们不是说师父最疼她了么,怎地好好的就不喜欢她了呢……
眼前的师父越来越模糊,她眨了一下眼,执拗的抖着哭腔再问,“没有不喜欢是喜欢还是不喜欢?!”
他心疼得敛了眉,抬手抚上小脸,指腹轻柔的抹去水泽,无奈的笑了,不知是有些难为情,还是这份情在心底压了太久,亦太过厚重,他微紧的抿了下唇,才轻低的应,应得沉静又郑重,“喜欢。”
她怔怔的眨了一下眼,眼里噙着的晶莹便又滚落了一颗,心底里忽地狠狠一疼,竟是觉得更委屈了,说不清道不明的……
她委屈的撇着小嘴,眼巴巴的紧紧盯着师父,小手摸索上师父的袖子攥着,不放心的拧着眉再问,“那你想不想要我?”
一缕清凉的夜风吹进窗格,淡淡的松露气息卷着似有若无的桃花香,如水的月华胶着在夜色之中,恍惚间便添了几分暧昧的意味……
他抚在小脸上拭泪的指腹一顿,极轻的蹙了一下眉,不经意间与她四目相触时,才意识到她说的……并不是那个意思……
他不自在的轻咳了一下,不禁无奈的抿了嘴角,小狐狸这没头没脑的话,实在问得不妥……
她等了一会儿也未等到他答话,登时又炸了毛,爪子抓着师父的胳膊使劲儿晃了一下,委委屈屈的抖着小嗓子嚷嚷,“你说话呀!”
他下意识的轻蹙了眉,虽知她说的不是那个意思,可此时还是觉得难以出口……
他紧紧的抿着唇,只静默的看着她,直到见她又红了眼睛,才为难的低语道,“想要。”
她定定的看着师父的眼睛,忽地便有些害羞,心尖儿也好像摇摇晃晃的,不知何时浸满了甜蜜~
她没出息的低下头不敢再看师父,小手攥着师父的袖子揪巴着,扭扭捏捏的朝床边抬了抬下巴,郁闷的小声哼唧,“那你加一张床做什么?”
张牙舞爪的小狐狸又变回了黏人的小尾巴,他垂眼看她片刻,默然失笑,她方才炸了毛便是因着他加了方卧榻?
他意味深长的挑了眉,温沉的嗓音里携了点似笑非笑,“不是你晌午时说,让我给你换个大一点的床……”
她揪着师父袖子的小手倏地一僵,不乐意的抬头睨了小白脸一眼,拂手将那碍眼的床板去了,一边拉着师父坐到床头这边来,一边恨恨的皱着小鼻子嘟囔,“这会儿倒是听话了!~”
他好笑的弯着嘴角,眉眼的笑意是如沐春风的温柔,不经意便问了一句,“我何时不听话了?”
她闷头拽着被子往师父身上盖,娇滴滴的小语调还含了几分咬牙切齿的味道,“说好守着我又将我丢下的时候不听话!”
说到此处便又是一阵心下委屈又郁闷,正欲推倒师父睡觉,身后拂过一缕微凉的风,有幽淡的桃花香,有清淡的松露香,是她很熟悉的气息。
她转过身看向窗外,才瞧见墨蓝色的夜空上静悄悄的躺着一轮圆月,恍惚间好像看得人心中都圆满了……
她挪着身子往窗边靠一靠,手肘撑在床栏上,拿爪子支着额角,一时竟是看得有些移不开眼,这样好看的月色,她从前应是常常看吧~
她轻轻软软的抿嘴笑着,头也不回的念叨,“师父~我又不困了,你给我讲讲从前的事吧~”
一边看着这样好看的月色,一边跟师父聊聊天,多好呢~
她笑吟吟的补上一句,“有师父的~”觉着还不够,便又补了一句,“师父和十七在一处的~”
小狐狸歪在窗边,他坐在这边便只能看到柔顺如缎的青丝,柔弱得惹人心疼的小脊背。
他抿着唇,唇边揉着温温淡淡的笑,一时竟不知该从何处与她讲起……
从前的往事,他已有许久没有想起过,只是深埋在心底,此时回想起来,才恍然发觉那些他曾经一一细数的,少之又少的,他一一仔细珍藏的往事,竟是也不算少的……
两万年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算短了,只是他有些贪心,贪心的想要长长久久的看着她,想要长长久久的守着她,想要长长久久的将她留在身边……
她静静的看着好看的圆月,看着看着便觉得有些想师父,恍惚间竟是觉得好像跟师父分别了万万年的长久……
她转回头看师父,师父正含笑看着她,她眨眨眼,软着身子靠进师父怀里,又挪蹭了一下平躺着身子枕到师父腿上,抓着温热的大手往窗外指一下,软软的念叨,“师父~你看,多好看~”
他抬眼看向窗外,才恍然想起今日是八月十六,八月十六,他醒来的那一日,也是八月十六……
他垂眼看回枕在腿上的小狐狸,无声的笑了,她倒是挑了个好日子醒来。
他拉着被子往上带一带为她盖好,指尖拨开她额边的碎发,低低缓缓的道,“今日是八月十六……”
她自窗外收回目光看向师父,八月十六?唔,怪不得是这般好看的满月呢~
师父低头看着她,淡红的薄唇弯着极好看的弧度,眼里也都是静澈又温暖的笑,连一双修长的剑眉好像也都染了笑,笑得比窗外那轮暖色的圆月还要温柔……
她悄悄的抿了抿小嘴,又看向好看的月色,明明夜里的气息是清清凉凉的,她却忽地觉着有些热,脸颊微微热着,狐狸心也跳得有些不稳当~
她下意识的拉着师父的手抱在心口上,娇娇怯怯的小声问,“二师兄在大殿里说,十七给师父送枣糕一去就是大半个时辰,师父可还能想得起十七那时候给师父送枣糕的事?”
她方才让师父给她讲从前的事,师父都没有说话呢,想来定是他们从前的趣事太多了,多得师父一下子都不知道该从哪开始给她讲了~
他掌心猝不及防的覆上一片柔软,蓦地指尖一缩,却不小心触及更多。
他忙挣着手要退开,抓着他的小手却将他按得更紧……
他骤然蹙了眉,心跳也乱了,反手握上小手带到她腰间扣着,不自然的轻咳了一下,才低低的开口,“那日……”
恍若近在昨日的往事浮现在眼前,他未语便先笑了,“你端着一碟枣糕跑来,说是你二师兄那枣糕做得极好,你特意拿来给我尝尝,我当时正检查着你们的功课。”
唇畔的笑意更深,“又不喜吃那些甜腻的,便让你将枣糕先搁下,你却捧着小碟子送到了我眼前,将我手中的书简挡得严严实实。”
她抬眼看向师父,明澈的水眸里映着一汪月色,月色里是师父含笑的容颜,迫不及待的问,“然后呢?”
他微微挑了眉,温温低低的语气里含了些许不明意味,“你说枣糕凉了便不好吃了,让我趁热吃,你特意将你觉得好吃的吃食拿来孝敬我,我自是不好辜负你的孝心,便拿了一块吃了。”
她呆呆的眨巴眨巴眼,不乐意的撅了小嘴,师父说到孝敬和孝心的时候语气都重了一点,她都听出来了!还有他眼里那似笑非笑的挤兑,她都看出来了!师父定是在想着,那不止不是孝敬,根本就是在受罪吧~
她郁闷的瘪了嘴,又忍不住抿着小嘴笑了……
她想再抱着师父的手,抱回心口上,可温热的大手牢牢捆着她,她挣了一下没能挣开,便也由着师父捆着了~
他握着小手隔着被子覆在她腰间,怕她再将他带到不该去的去处,便一直没有松开手,一直轻轻的握着,紧紧的握着,“我方将一块甜得腻人的枣糕吃完,你便又拿起一块往我手里送,见我不接,便直接送到了我嘴边,还是一副我若不张口,你便不罢休的模样……”
他顿了一会儿,再开口时话语里的笑意便更是浓厚,“我那时便知,你定是又同你的师兄们拿我作赌了……”
她再未去看窗外的好看月色,只紧紧的将师父望着,似是生怕听不仔细她同他的过往,她从被子里拱出另一只爪子摸索上师父的另一只手拉着贴到脸颊边,眼睛亮晶晶的问,“然后呢?”
他指腹抚着滑腻的小脸蹭了蹭,语气淡淡的,笑意也淡淡的,却听得出尽是宠溺和纵容,“我接过你送到我嘴边的糕又吃了,喝了茶,问你是不是又同你的师兄们作赌了。”
她听得小心肝扑通扑通跳,也跟着紧张起来了,“我是如何答的?”
他微微的挑了眉心,便似那时他看着她的模样,“你起初不承认,被我看了半晌,才低下头应了,说是与子阑赌了半个月的洒扫。”
她有些郁闷的撅了小嘴,颇有些嫌弃彼时的自个儿怎地如此不争气!“然后呢?”
他唇畔抿着笑,静静的看着她宛若当时的小模样,语气也变得悠远,“你说你的师兄们都说我不喜甜食,你不相信,你拿起一块枣糕往自己嘴里添着,不知在想着什么,还皱了小眉头,似是还嘀咕了一句什么,我没听清。”
他拿指腹抚在她眉心摩挲着,“那日的枣糕做的有些大,一碟子只装了四块糕,我伸手去拿最后一块,却被你抢了先。”
小狐狸向来粗枝大叶,可有时又极是细心,想来那时,她便已看出他不喜甜食了。不过为了她的小面子,还有那半个月的洒扫,晚膳时还是喂他吃了一碟子糕,他那时看着那副纠结的小模样,倒是没觉出那糕有多难入口……
她痴痴的看着师父笑着的模样,看得心尖儿都晕晕乎乎的漾着,师父静悄悄的笑着,她便静悄悄的看着,看了好一会儿也未等到师父再说话,不禁呐呐的问,“讲完了?”
他含笑应声,“嗯。”
她登时皱了眉,一把拽开磨蹭在她额头上的大手,小嗓音都高了一个调,“二师兄不是说我送个糕送了半个多时辰么?吃了几块糕便用了半个多时辰?”
他缓缓的挑了眉,“顺带问了你一些功课……”
她蓦地一噎,隐隐觉着不大妙……
有心想不再问了,但耐不住好奇,于是又揣着隐隐的小期待问了一句,“我答对了么?”
他依然挑着眉,唇边的笑意有些掩不住,“全错了。”
她郁闷的睨了小白脸一眼,不乐意的瞧向窗外的月色,也不知是想要差开话头,还是当真在埋怨,哼唧着嘟囔了一句,“这也太平常了~”
她还以为那个半个多时辰里发生了什么有趣的事呢,没想到竟是被师父考问功课了~
她听故事听得不大满意,挣开被师父捆着的爪子,指头捏上修长的手指揉搓着,撅着小嘴又嘟囔了一句,“这么平常的琐事,师父怎记得如此清楚~”
他垂眼看着她,浅浅的勾着嘴角,他也不知是从何时起,但凡有她的一事一物,他回想起来,便都是清晰得近在眼前……
她捏着师父的手指头,玩着玩着便笑了,抿着小嘴偷偷的笑了,师父将她同他的这等小事都记得这般清楚,她开心呀!
她美滋滋的再看向师父,软软糯糯的问,“师父从前都是如何罚十七的?”
那会儿十六师兄讲的往事她都听出来了,师父是舍不得打她~
唔,不过抄经也不大好,竟还一下子罚了一百遍的冲虚真经,也太多了点~
他一手被小狐狸攥着,一手理顺散落在他腿上的青丝,嘴角微微弯着,温温缓缓的语气里携着若有若无的笑,“起初罚过洒扫,罚过整理藏书阁,后边便都是罚抄经了。”
她幽幽的皱了小眉头,又抓住重点了,都是!
她又隐隐觉着不大妙了……
她拉着腰间的大手带到嘴边,攥着一根好看的手指头便往嘴里添,不吃亏的龇着狐狸牙狠狠咬了一口,才抬眼瞪着小白脸,“师父从前可是常常要罚十七?”
他瞥一眼手指头上淡粉的小牙印,不禁暗暗的抽了抽嘴角,小狐狸自打醒来便添了些乱七八糟的毛病……
小狐狸凶巴巴的瞪着他,勉强也算颇有几分威慑,他似有若无的轻咳了一咳掩下笑意,“也没有常常要罚。”
她娇气的哼唧了一声,不乐意的再问,“那师父罚十七最多的一回是罚了多少?唔,罚十七抄了多少遍经文?也是冲虚真经么?”
师父方才说后来便都是罚她抄经了,也不知这九万年里师父一共罚她抄了多少经文,怪不得她一听到抄经这两个字,唔,还有冲虚真经,就莫名的觉着爪子发酸呢~
他淡淡的牵了嘴角,嗓音又低又沉,压着轻叹,“嗯,三万遍冲虚真经。”
她腾起一下坐起身,不可置信的小嗓音都变调了,还无端的觉着心底里隐隐的疼,“怎地罚了如此多?!”
他轻轻的挑了眉,扶着炸毛的小狐狸再躺回腿上,手覆在细弱的小手臂上慢慢的拍着,这些话他从未想对她说过,此时却突然想要告诉她,他哪里舍得罚她……
他那时心疼得一塌糊涂,哪里舍得罚她……
他抬眼看向窗外的月,嗓音低缓又轻柔,“那时并非有意罚你,只是我要闭关,怕你偷偷跑出去,便想用抄经的法子栓住你。”
她怔怔的看着师父,心底里疼得更甚,原来师父是怕她离开,原来师父是舍不得她,真傻,她哪里舍得离开他呢,她哪里舍得偷偷的跑出……咳,就算她偷偷的跑出去,也是会偷偷的跑回来的!唔,日后若是师父再闭关,她便陪着师父一道闭关好了~
她心疼的看着棱角分明的下颚线,伸着小手摸上师父的脸,疼惜的摩挲着,轻轻软软的呢喃,“往后师父不想让十七离开的时候,直说就是了~”郁闷的撅了小嘴,“别再罚十七抄经了~”
他垂眼看着她,淡淡的笑了,“好,不罚了。”
她长长的舒了口气,也甜甜腻腻的笑了,再看向外头的月色,瞅着天色也不早了,便起身照顾师父睡下,体贴的拽着师父往床里挪了挪才扶着师父躺好,又觉着心疼得还不够,便伸着小胳膊往师父脑袋底下塞,还是她抱着师父睡好了!
他狠狠的抽了抽嘴角,不禁低低的笑了,抬手将小狐狸揽进怀里,微重的语气里满是沉沉笑意,“睡觉。”
她窝在师父怀里挣了挣也没能挣开,便只好伸着小手搭在结实的胸膛上一下又一下的拍着,拍着拍着便将自己拍得迷糊了……
她迷糊的往踏实的气息里拱了拱,爪子紧紧的扒在师父胸膛上,似是觉得扒得不够结实,便又摸索着抱在师父腰上,闭着眼睛含糊着嘟囔,“你不许趁我睡着了便偷偷跑了~”
他手覆在她背上轻轻拍着,含着笑意柔声的应,“好。”
她再往师父怀里拱了拱,软绵绵的小嗓音也更含糊了,“明早醒来,师父若是不在十七身边,十七可不会轻饶了师父~”
他垂眼看着黏人的小尾巴,嗓音放得更轻柔,“好。”
她半梦半醒的撅了撅小嘴,又嘟囔了一句,“狠狠的罚~”罚抄经~抄许多~
他不自觉的紧了紧手臂,再出口的一个字里已然尽是宠溺的笑,“好。”
她堪堪囫囵了一下便又惊醒,梦游似的猛地坐起身!
他暗暗抽了抽嘴角,无言的挑眉瞧着一惊一乍的小狐狸,而后便见小狐狸伸着白净的小爪子幻出了一条不长不短的帛带,将一头拴在了他的右腕上,另一头拴在了她自己的左腕上…………
她心满意足的再拱回师父怀里,这回总算是踏实了……
怀里的小狐狸转瞬便睡得香甜,他揽着柔弱的小身子再往怀里带一带,疼惜的轻叹了叹,她醒得太早,身子也太过虚弱,还需好好调理才是。
他手覆在小脊背上慢慢的拍着,垂眼看向腕上的帛带,不禁默然笑了……
他原本以为待她醒来,她便会离他而去,却未想到她醒来后,会是如今这般模样……
……
大师兄的卧房里,一众师弟大眼瞪小眼的干坐着……
子阑最先憋不住了,“你们倒是说话啊!”
三师兄飘忽的道,“此事……若是真的能成……不论是对师父,还是对十七,都是最好的,咱们便也能放心了。”
师弟们木着身子点头……
二师兄迷惘的伸着脖子问,“什么事要是能成对师父和十七都好?”
没人理二师兄……
四师兄抬眼看向大师兄,周全的唤了一声,“大师兄……”
这等大事,总要大师兄拿个主意才好……
大师兄沉吟着道,“我方才突然想起来一桩旧事……”
大师兄顿了片刻,才又缓缓续道,“彼时师父的元神在我大哥的仙体里修养,师父醒来前的数日,便一直是十七在照顾着,十七照顾师父自然悉心周到,是以我大哥便误以为十七是心仪他的女子,还婉拒了十七,十七与我埋怨,我记着当时我宽慰十七说,她看着我大哥的眼神又似看师父,难免我大哥会多想……”
师弟们看着大师兄,大师兄也看着师弟们,又陷入了诡异的寂静……
二师兄忍不住再问一句,“你们在说什么?”
大师兄并师弟们齐齐转头看向二师兄,有心问些什么,但想着二师兄那向来用不到正处的脑袋,便谁也没开口……
数息之后,大师兄并师弟们将二师兄团团围住了…………
……
司音神君的小床上,墨渊腕间的帛带悄然散开,轻手扶着熟睡的小狐狸往床里带一带,仔细为她掖好被角,小狐狸忽地呢喃了一声,“师父~”
他忙覆上小肩头拍了几下,宠溺的笑着宛若此时盈满的月色,待她又睡得安稳了,他才起身到矮榻落座,拂手幻了琴。
……
莲池畔,一袭玄袍迎着清寒的风露。
那朗月清风的琴音一夜未停。
他不知不觉便也站了一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