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洋帮忙把高二一到五班的调查问卷送到青组办公室里后,就朝校门口走去。
事情越来越扑朔迷离了。
假使真如刘老师和校卫所言,奚榆烟昨天没去寻衅滋事,那她去了哪里?又是什么导致她失控的?
她这么思索着,便来到了那棵拴着大墨的银杏树前。
奚榆烟的表亲也在这里。
她正半蹲着身子逗弄抚摸大墨,而它竟然一点都不排斥她,对其没有半分敌意。
“您挺招动物喜爱的,我以为它只会对我亲近。”汪洋道。
那人直起身子,对汪洋微笑:“我认识它的。”
“怎么会……”
“‘它’就是奚榆烟吧?”
汪洋倏地瞪大了眼睛:“您是灵媒么?”
那人仍然保持着微笑。她平淡道:“我是奚榆烟的表姐,她的真实身份我知道。”
“那,你知道昨天到底发生了什么吗?”汪洋觉得这人的浅笑中藏着不浅的玄机。
“昨天正好有时间来接奚榆烟,路过一条巷子的时候正好看到了她们。这帮人因为意见不合闹了矛盾,分裂成了由奚榆烟和百里瑛俩人为首的两个阵营,彼此争论不休,最后还演化成了私人恩怨,百里瑛扬言要杀死你,奚榆烟就拿枪伤她,不过因为我的阻止,子弹打偏了。”
“百里瑛要杀我?就因为我加入了青组?”
“你应该知道,百里瑛喜欢奚榆烟。而奚榆烟——”她顿了顿,说道,“她貌似很喜欢你。百里瑛不会对此轻易罢休。所以,汪洋,她早已视你为仇敌了,只是奚榆烟一直在与她抗衡。”
汪洋喑默良久,问道:“这跟奚榆烟变成狼有什么关系?”
“这点是我的失误——狼妖两个月不饮血就会出现反常现象。自从她的阿令入狱后,奚榆烟的血饮一直是由我来提供,因为这些天事比较多就没有送血袋去,还有一点——”那人意味深长地看了汪洋一眼,说道,“榆烟在电话里跟我说你早已经成为她的血契了。”
汪洋十分诧异:“你为什么这么轻率地就相信……那就是说,奚榆烟的变化与血月真的没有关系?”
“血月?呵,你被她骗了吧,这小鬼很爱骗人的。”
“那怎么样能让她复原呢?”
“如果变成了狼,一时半会都不能够恢复——曾经曲田组的道士这样说过。”
汪洋的心脏骤然剧烈跳动起来。她问道:“是不是皖山里面的曲田组?这跟奚榆烟有什么关联?”
“哎?”那人作出讶然的神情,“奚榆烟没告诉过你她是在那里出生的么?”
“她只告诉过我不要多管闲事……”汪洋心中挫败感顿生。
“榆烟是小姨和姨令(指奚泽)在异地收养的孩子。小姨的生育功能有障碍,无法生孕,她们两个原本计划去孤儿院领养小孩的,谁知在皖山度假时遇见了她,这个可怜小家伙……”
表姐叹了一口气,摸了摸大墨的脑袋。
“小姨她们在曲田组的农庄里暂住时注意到了七岁大的奚榆烟——一个仿佛得了失语症的总是在帮大人做事的孩子。她们在与榆烟的交流过程中发现她的身上有许多伤痕,一看就是遭了虐待。据了解,她是农庄里一个管理员的私生子,出生时因为外貌异常而被视作异类,那里的人思想比较落后迷信,每当村组里发生了什么不好的事,人们经常会将事情的起源归结在她身上,总之小榆烟在那里受尽了歧视。
“姨令找来了管理员,也就是奚榆烟的亲生令亲,并摆明了态度——要么好好对待孩子,要么对簿公堂。而那个管理员依旧说了很多不负责任的话。最后的结果就是——她们收养了奚榆烟,而奚榆烟的生令被当地的法院判了两年。”
“奚榆烟的亲生令亲是妖族?”
“没准她的生素是的呢。”表姐叹了口气,“按理说妖族在四千多年前的龙战期就已经被消灭了,而我们对狼妖的了解程度只局限于妖族文献。真不知道奚榆烟是不是上天开的玩笑……”
“能不能问一件敏感的事?”
“问吧。”
“奚榆烟真的杀害了你的小姨吗?”
表姐的眼睛里划过一丝悲凉:“是,就在她十岁的时候。谁也无法料到的事,可是它就那样发生了。这场特殊的劫难,不知道让榆烟承受了多少痛苦。”
“抱歉……但是,我还有个问题,自那过后你们有去曲田组打探妖族的消息么?”
“去过。没有半点用。道士也好,管理员也罢,全都不再曲田组了。”
汪洋怔神了片刻,瞥了眼大墨,继续问:“那她怎么办?”
“去找那些对妖族有研究的科研工作者,没准她们有方法……”
“不行,”汪洋一口否决,“那些人肯定会把她当成试验品看待的,绝对不行。”
“那你有什么主意吗?”
“我要带着大墨去曲田组再去打听一番,如果实在没辙,我就和你一起陪着大墨,直到奚榆烟变回来。”
“你为什么要对她这么好?”
“我——”汪洋的脸有点红,“我和她是朋友,比较处得来的那种。”
“校门口有司机接送你。”表姐忽然说道,“你有四十五分钟的时间收拾必需品,然后到私人机场乘直升飞机去维东属。”
“哈?”汪洋心里大惊。
表姐刻意忽略掉她的惊愕,自顾自道:“小崽昨晚惹了一堆祸,我总不能撒手不管吧?等事情办妥后我会去找你们。”
汪洋猛然想起什么,便马上问道:“阿姐,冒昧问一句——除了你的小姨外,奚榆烟以前还杀过人吗?”
“嗯哼,说说你这么问的原因。”
汪洋语气变了变,正色道:“我素亲是刑警,受她的影响,我从小学起就经常看法治新闻,也喜欢试着分析案情。大概在一年前,一起悬案给我留下了很深的印象。事发地位于联城西区的一座矮山上。死者被人塞到一个钨合金制成的桶槽里,凶手将岩浆灌入桶槽内后将其密封,再将它丢到了一处天然坑洞中,接着又将坑洞用土填埋。
“尸体碳化程度罕见地达到了百分百,没有办法直接进行DNA鉴定。不过警方根据后来得到的线索确定了受害人的身份——她只是一个普通的点钞员,名字叫赵紫慧,未婚,人际关系不错,没有任何欠债记录。警方怀疑是黑手党搞的鬼,很多证据也都指向那方,所以逮捕到的几个嫌疑犯全都是混道的。可是,阿姐,你猜猜她跟谁有关系?”
表姐轻吟了一会,便道:“我姨令。这人我似乎见过一次。”
“对。她正是你姨令——也就是奚泽入狱前的情人之一。”汪洋说道,“就在案发后的第三周和第四周,联城西区又相继死了两个人。死者被高温灼烧得□□无存,骨灰被凶手装起来后放在了一处神庙的祭台上。”
汪洋说出了两个人名,然后问表姐:“这两人你认得吗?”
“没听说过。她们又是姨令的地下情人?”
“没错。”
“你怎么知道的?”
“人肉搜索。”
“所以,你想表达什么?”
汪洋凝神注视着她,慢慢悠悠地问:“阿姐,奚泽有恋童……嗜好么?”
表姐笑了一声:“就我所知,没有。”
“那就是单方面的喽。”汪洋在大墨的身旁蹲下,并用一只胳膊环住它的脖子,半靠在它的身上,“这两个月跟榆烟相处,还是很快乐的,刚开始她的话比较少,往后逐渐的就多了起来。她甚至开始和我讲诉自己的家人。而每当谈到她的阿令,榆烟的神色就会格外的复杂。”
“一般而言,她的表情变化起伏不会很大,可是只要谈起奚泽,她便会微抿下唇,眼光闪烁,神色不定。关于她阿令的话,她从不会多讲三句。并且——奚泽的那间房,她从不让我进去打扫。”
汪洋抬眼盯着奚榆烟的表姐问:“奚泽对于她而言,到底是怎样的存在?”
表姐抱起手臂,谑道:“你还挺入门的,考虑当我的助手不?”
“跟您比起来就是小巫见大巫。”汪洋回答,接着她一字一顿问,“阿姐,奚榆烟有恋令癖么?”
表姐也蹲下身去,与汪洋平视:“十岁没了阿素,一直是年轻俊朗、无血缘关系的阿令对她关爱有加,硬说是没有这种倾向,那才是捏着鼻子哄眼睛。但是,这不表示她一定有恋令癖。就像毓校里面常有的‘姐妹情结’和‘闹朋友’一样——那或许只是受特定环境以及青春期荷尔蒙分泌过剩的双重影响下所产生的对本性过度依赖的情感,可不能轻易下结论说它就是真正的‘恋’。”
汪洋听了,微微低了低下巴,推测道:“奚泽喜欢搞地下情,可是为了照顾奚榆烟的感受,一直瞒骗着她,榆烟心细如发,察觉到了奚泽的异常,在奚泽入狱后利用探监的机会套她的话,最终得知了阿令养情妇的事。精神依托被外人夺取,她心有不甘,便不惜一切代价将她们置于死地,鉴于她是狼妖的身份,可能在弄死她们之前饱餐了一顿。
“警方可能曾注意到这层关系过,但并没有往深处想,奚榆烟做事周密,又因为是妖族,力大无穷,还能控诸五行,造个熔炉岩浆什么的不算难事,毁尸灭迹,几乎不会露馅。这越发加大了警方破案的难度。”
“这些想法跟你阿素说过么?”表姐问。
“暂时没有。我阿素不负责这些案件,而且,就算我说了,她也不会信的,任谁听了都会觉得这是胡扯八道。”
“这三起杀人案都发生在周末?”
“对。”
“时间点都说的通。确实极有可能。”表姐揉了把大墨的颈项,起身道,“如果杀人凶手真的是榆烟,而警方发现的犯罪线索却都指向□□的那些人,这只能说明榆烟跟她们有着不少瓜葛,兴许趁我不注意,成为了其中的一员……”
话说到此处,一串奇异的铃声忽地响了起来。
有人打来了电话。
表姐听人说了会,然后对汪洋道:“抱歉,诊所说有紧急状况要我去处理。你考虑一下到底要不要去皖山吧,车在校门口左边的道上等你。”
“那个,阿姐等下!”汪洋立马叫住了已经跑起来的奚榆烟表姐。
“还有什么事吗?”表姐驻足侧转问。
“阿姐怎么称呼?”
“禅秋,”她顿了顿又补充道,“叶禅秋。”
汪洋把约束大墨的绳索解开后就领着它出了校门。
她在内心争斗了很久,最终还是决定尽己所能帮奚榆烟一把——不是出于助人为乐的积德心理,而是由另外一种强烈的感情所催动。被幕后的隐秘情愫所支配,汪洋竟有种不可名状的心安理得感。
汪洋不敢把它的名称说出口,只能确定它代表着一方玉壶冰心。
“……榆烟那丫头不在家,不知道又跑到哪里野去了。老师这边肯定要说明情况的。你再帮我请一会假吧。”一个打扮成熟的毓人与汪洋擦肩而过,语速飞快地说了这么一通话。
汪洋心下一抖,从恍然的幻境中猛然惊醒。她连忙追赶上去拉住了那人的手臂。
“请问您是奚榆烟的什么人?”
毓人皱着眉头瞪向一脸焦灼的汪洋,说:“她表姐。你哪位?”
“什……么?”
“哎哟,都说了是她表姐了!”毓人一把甩开汪洋的手,踩着高跟鞋“噔噔”地走远了。
汪洋完全傻掉了。陡然响起的尖锐鸣声令她痛苦地蹲下身子。
待声音归寂后,一个熟悉的声音传至其耳畔——
“貌似露馅了。抱歉。不过你大可放心,我没有害人的心思,照我说的去做就行。”
汪洋听见那个叫叶禅秋的人如是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