Mirror 第7章 丢脸 N

各色的演员排排坐，被喊到序号的，从右斜方的大门进入试镜。大门关关合合多次，速度异常有些快。

柏辰星充耳不闻。盯着只有一页的试镜稿，习惯性从挎包里掏出笔和线圈本开始写人物小传。

这回面试的是靳薄云靳大导演的电影。此人偏爱文艺片，又擅长在联盟违禁的底线来回横跳。据说从电影业十年，拍摄电影7部，有5部死活都播不了，剩下两部也只能在第八星系上映。但就是这仅有两个的硕果，均替他拿下了星耀奖最佳故事奖，自此名声大噪。

只是电影毕竟烧钱，而且无法上映等同于打水飘。传言后来为了赚钱，靳薄云还是拍了不少电视剧回回血。因此也算是一直活跃在圈子里，名头响亮得很。

这不，即便《揽月》有三分之二的可能性无法顺利上映，但拍摄的风声一出，仍有演员闻着味儿赶来，企图占个位置升咖。

而像柏辰星这样的小演员，即便是能捕捉到风声，得到的也至多是故事梗概。甚至到了试镜大厦里，才能看到所谓的角色片段。

谁叫靳导的戏，向来剧本撰写和电影拍摄同步进行。

柏辰星盯着显示屏展示的众多角色一圈，总算找了个和目前自己咖位差不多的。从工作人员那儿拿到试镜稿和粗糙的人物关系，把号码牌往胸前口袋那么一夹，然后低着头，专心写着字。

自从《夜未央》正式杀青后，他就一直处于接散活的状态。没办法，原地踏步的知名度终究让叶朗彻底放弃。

不过这也好。他想，至少接戏自由。

正投入，冷不丁胳膊被一碰，笔尖在横线上划出一道显眼的印，看在眼里委实难受。所以他抬头看了一眼对方。

柏辰星敢发誓他绝对只是单纯地想看一看，出于一种本能反应，但要是知道是丁宁，他肯定连头都不抬。

“真没想到，居然会在这里碰见你。”

说话的这个家伙，尾音拖得极长，像是要彰显一下被媒体报道所谓的声线优势。

但是落在听的人的耳朵里，柏辰星只觉得拿腔作势。

谁正常说话没事拖长音啊！

但这是试镜等候区，来来回回多少双眼睛盯着看，他才不会没脑子地应声反呛，叫人白看笑话。

于是甩了个像是在看珍稀动物的眼神递给丁宁，不搭理，然后继续加细节处理。

他写字的时候极易忽略周遭事物，这算是个不痛不痒的特性。所以工作人员走过来拍自己肩膀的时候，柏辰星其实没回过神来。

“到你了。”

“哦哦，马上来！”

他连忙把纸笔放回挎包内，抬起脚刚准备走，又觉得自己背着包有点不妥，摸着包背带踌躇两秒，然后急急地取下放在凳子上。

“快点！”工作人员不耐烦地催。

“哼。”丁宁嗤笑。

其余人皆看好戏似的盯着。

小场面。柏辰星随手拨弄被包背带弄乱的头发，没被影响般走进去。

四张椅却三个人，中间靠右一直低着头的，桌子上面赫然摆着“靳导”两字，紧挨着他的一左一右皆是已经官宣了的男女主——苏以游、褚梦。至于最后一个空椅，只有写明“投资人”的牌子孤零零地立着。

“各位好，我是柏辰星，橙心娱乐的艺人。这次试镜男六徐熙。”

“男六？”靳薄云的目光从星网里挪出来，审视着面前的演员，脑子里跳出方才系统里调来的演绎经历。

他没来由地看向苏以游，“跟你搭过戏？”

“《鉴明月》。他实力不错。”苏以游回道。

“三奖连得，确实是难得一见的天才，”靳薄云点点头，似乎对苏以游说柏辰星有实力这点表示认同，但下一刻话锋一转，“不过后续资源不行啊。而且你难出戏？”

讲这句话的时候，眼睛直勾勾的，仿佛柏辰星敢说谎，他就能立马赶人走。

“现在已经好多了。”柏辰星镇定自若地说。娱乐圈是个圈，对方估计是从阮载月那边听来的。不过他没说谎，如今确实出戏出的相当快。

“那开始吧。”

“好。”

徐熙所占的比重不多，像手头上拿到的试戏片段，甚至在标题处就明明白白地写着“日常戏”、“不重要”、“待删”的标签。

柏辰星背过身深呼吸，按了按砰砰跳的心口。再睁眼时，已然换了姿态。

他坐在中心的椅子上，翘起二郎腿，两臂展开又弯折，食指和拇指悬空地捏着，俨然在看报纸。

这场戏，其实主角并不是徐熙。真到开拍时，摄像机最多带他稍微入境，纯当个背景板。

先前试镜的演员抽到这镜时，大多也是柏辰星现在的表演方式。挑不出错，但靳薄云还是不满意。直到他瞧见对方眼神的变化，身体默默坐直。

悬空的小型摄影机尽职尽责地替他放大演员的表情，通过星网的连接，靳薄云不费力地就能看见对方的表演——

徐熙不明白米月对爬山的热爱。他耳边全是妻子的絮絮叨叨，跟苍蝇环绕没什么区别。于是他不满地瞥了一眼对方，然后又即时收回来看报纸，仿佛老实受着听着。

“这是最后一次了。”米月说。

徐熙翻过一页，心说关自己什么事。

“再不去没机会了。”米月这回声音弱了点。

徐熙看向她。拿着报纸的手放低了些，露出一双稍显不耐的眼睛来。毫无顾忌地宣泄着，他在警告。

于是米月沉默着没出声。但过了一会儿，还是颤抖地表达自己的心声，她道：“我想去。”

“你爱去不去，我管得了你吗？”

徐熙说完合起报纸，随手一丢，直接起身回卧室。

柏辰星朝外走了两步，感觉差不多了，这才停住脚回头，弯腰：“我的表演结束了。”

这场戏台词确实少，能发挥的空间小，但应当可以通过。他默默给自己打气。

“等通知吧。”靳薄云道。

除此之外，没有任何一点线索透露。

一边的苏以游和褚梦也没说话，整个空间一时间竟有几分寂静。

是过了，还是没过？

柏辰星握紧拳头，眼睛都不知道该往哪里看，只得尴尬地看向反光的地面，再一次鞠躬：“知道了。谢谢各位。”

大门自动打开，迎面便是丁宁。柏辰星还想着如今对方怎么挑刺儿都这么大胆，敢站在门口。再冲对方的胸口一看，好家伙，跟自己号码牌一个色，就是数字是后一个。

怪不得这厮要在试镜前故意找茬儿，摆明了就是让自己给导演留下不好的印象，好解决一个竞争对手。再不济，搞一搞心态，让自己发挥失常也不错。

坏，太坏了。

柏辰星扔给对方一个鄙夷的目光，然后朝自己的位置走去。背起挎包就往洗手间方向。

远处似有似无的人群骚动更像是按了音量键变低的bgm，嗡嗡嗡，连同冰凉的水，把柏辰星一同拉进现实里。

还好还好，出戏出的快，险些酿成大祸。

他关掉水龙头，随意甩两下。然后抬起头，望着镜子里西装革履一副衣冠禽兽的自己，怎么看都觉得别扭。柏辰星摸摸挎包，对身上这个突兀的物件莫名叹了口气。

他面试过不少剧组，对靳薄云这句话深有自己的见解。

估计够呛，还是找活吧，看看有没有剧组缺人。

好在自己这些年也积攒了不少经验和人脉，找剧组不像当初那样的无头苍蝇般乱撞。点击星网，轻车熟路地搜寻着。刚看到一个，就又听见讨人厌的声音：“你真觉得你能选的上？这些年没被拒千次，也有百次了吧？我要是你，早就收拾东西回家滚蛋！”

“那你替我付违约金？”柏辰星收回视线，不紧不慢地说。

靠，上赶子找骂是吧？要不是怕有娱记偷拍，你以为你还能站在这里扯着嗓子冲我叫嚣？

柏辰星磨磨牙，心里一顿吐槽，愣是没开口。

“怎么，戳中你伤心事？”

瞅着丁宁这副得了便宜还卖乖的模样，柏辰星越看越想打。但他进来时特意看过，这里头还有一位呢。

是谁他不清楚，但一直没出声不露面，八成憋着坏在里面光明正大地听。

柏辰星想了想，在丢面子还是上头条之间，终究选择冲丁宁比了个中指。

“你他妈——”

“文明用语，”柏辰星当即说道，“另外，你确定这里只有我们两个？”

丁宁脸色骤变：“……你什么意思？”

管我什么意思！

“瞎说的。”

柏辰星撂下这句，鸟都不鸟对方一下。他倒是想解解气地撞撞对方的肩膀，不过念及着丁宁不依不饶的性子，终归作罢。仰起下巴，梗着脖子，目不斜视地离开是非之地。

不得不说岀了口恶气，连带着糟糕的心情都缓解许多。

他坏心眼地躲在拐角，悄悄探头，想瞧一瞧丁宁的蠢样。眼见丁宁满脸不自在地走出洗手间，忍不住弯起眼。

自己担惊受怕去吧。敢惹我？去你丫的！

好戏看的差不多，回过身打算走。那落在身上熟悉的眼神令柏辰星霎时僵住，不知该如何反应。

该回头对望吗？还是该装作无事发生直接逃离？

他实在不清楚。

直到那道视线消散，柏辰星才恍若泄力般依靠墙壁。

万般思绪游走，最终化作脑海中最后一张空缺的椅。

“去哪儿了？”

靳薄云抬眼看着明明说好要早到的人，“你迟到的不是一星半点。”

时寒拉过椅子坐下，语气平静：“去洗手间看了场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