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确心说反正时寒也看过整部剧本。虽然非科班,但架不住总是有什么事都能出色完成的才华。当年那部《雁过留声》里,时寒就表演得相当出彩,甚至还拿了日曜奖的提名呢。
柏辰星听到曹确的邀请,下巴收紧。终于到了这一步。他说不好到底是什么样的情绪,像紧张又不似紧张,沾了些担忧却更是一种莫名的心安。
因此当他听到时寒回复“好”的时候,骤然生出解脱感。
“请多指教。”这句话比柏辰星想象的还要简单。
“呵——”嘴边泄出音,时寒摘下墨镜。他尾音淡漠,细细听来却像是特意咬着这四个字,“——请多指教。”
还是按照剧本来,毕竟只是简单搭戏,时寒连衣服都不换,按设定好的位置坐下。
柏辰星低头理一下褶皱不堪的衣服,然后横过手臂压下,半蹲,再把不小心翻出来的衣角抹平。
脖颈忽感一道冰凉,他抬眼看去。时寒表情正常地替他别好领口,然后收了手。残留的凉意挥之不去,宛若柏辰星梦中的幻觉。
“来,准备——”
“外面又下雨了,你的腿怎么样?”岑雾半蹲在颜渡的腿边。他凝神望着落地窗滑过的水渍,脸轻轻倚靠对方的膝盖。
“走到门口的时候会疼。”颜渡说,手无意识地拨弄岑雾的发丝。
听到这话,岑雾眼眸微转。他仍是半蹲的姿态,只缓缓直起上身仰视着颜渡,修长的手指轻轻搭在眼前人的膝盖上,犹如安抚似的绕了几圈:“有人找你?”
颜渡的眸光虚虚地落于空中的某一处,他并不看岑雾,然而手却精准地伸向对方沾有颜料的地方。
一抹,声音轻得犹如细烟:“怎么可能。你又不是不知道这里的电路年久失修,我费了好大劲才修好它。不然你凭什么进来?”
岑雾眼神微暗,反握着对方的手,食指指腹刚好触碰那块带有污渍的皮肤。他似宠物般讨好地偏头蹭了蹭,目光流向颜渡的面庞,冷声说道:“你该告诉我一声。”
“你进不来,也没办法帮我。”
“谁说的?”
“还能有谁?”颜渡这时才看向他。冰蓝色的眼眸幽幽,理所当然地反问着,另一只手戳了戳岑雾的眉心,“是我不行吗?”
“我错了。”岑雾语气一软。他松开手,收回视线,继续伏在颜渡的膝上。望向窗面反复压过的雨痕,摩挲起指腹干涩突兀的部分,“相信我。我知道我错了。”
“好,停——”
曹确嘴角翘起,对谭粟粟说,“这样才对。学会了没?”
谭粟粟没话说。
太过于诡异的气氛,在这一个阴暗的雨夜里竟产生了奇妙的化学反应。她为他们之间的言语交锋提心吊胆,却又不禁沉浸在那两人编织的情景里,难以自拔。
“我学不来。”谭粟粟道,“我以为他们是互相喜欢。”
“互相吸引是肯定的,但至于喜不喜欢,得看演员的发挥。不过他们确实在我的设定是cp来着,只是把握的程度由你们控制,”念着谭粟粟得罪不起的背景,曹确决定多说几句,鼓励说,“好好琢磨,你也可以的。”
“还是别了。干脆把词改了算了!”谭粟粟拒绝为难自己。她丝毫不觉得有问题,依照以前的法子自然说出口。
曹确脸色难看几分:“你说什么?”
谭粟粟重申自己观点,无所谓道:“其实根本就没必要这么弯弯绕,直接一点不更好?观众看得也省心。”
这是实话。星历时代,光一个星系一个月便能产出数百部影视剧。要想在其中抓住观众眼球,可谓是难上加难,好的剧本,好的制作,优秀的演员,出色的导演,这些都缺一不可。若想要跨星系播放,更不止这些要考虑。
但,《暮色四合》是部悬疑推理剧,台词要都直白了当,还抓谁的目光?连原本喜欢这类的观众都说不定要跑光吐槽。
因而曹确不露齿地笑了一下,看向谭粟粟说道:“今儿老板也在这,我把话说明白,剧本我是不会改的。你要是不愿意动脑,执意用我的颜渡,我没意见,反正都能拍。刚刚时老板呈现的效果,你也看到了。要是满意,你就用。”
时寒已经放过话不可能出演,加之最近是Wink合体的忙碌档期,也不可能总待在他这小小的剧组里示范给谭粟粟看。到时候除开那些戏份,真播出时,他倒想看看观众能不能瞧出来她的不自然。
谭粟粟则狐疑地盯着曹确。她说不出对方到底给自己挖了什么坑,但想到出什么事自家堂叔不会不管自己,于是放心地点了点头。有好的模板为什么不照抄?
二人的谈论丝毫没影响到在场的柏辰星,他低头拿着湿纸巾把指腹的颜料尽数抹去。一点点,逐渐展露原本的皮肤。垂下的视野里凝视着前面那双黑皮鞋,眼眶都有些隐隐发酸。
“谢谢你的奶茶。”
柏辰星手指一顿,指腹已泛着红,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一股不那么明显痛意。太过细微,也就只有眼下时刻被他敏锐捕捉到。
“奶茶而已,下次我会准备得更好。”他说得认真。他不是流量明星,公司也不乐意帮他,积攒的存款更无法请剧组吃顿名菜。
明明一肚子的说辞,可却在此时此刻,依旧生起了类似于近乡情怯的感触。柏辰星默默深吸一口气,决定先按计划来,先发制人道,“疼吗?”
时寒抬眼。回忆随着这一句蓦然跳转到那柄刺入心口的匕首。抛却心中的异样,他是真好奇:“你什么时候藏的?”
单人剪辑里,摄影机依旧没能捕捉到对方藏匕首的画面。那么一定是没有任务或者谈论起综艺本身的空挡才有的机会,但是那些时刻基本上都有他和曲酒歌陪着,除非是......
“屋子是随机挑选,怎么可能无缘无故出现匕首?”
“只要是合乎人物设定的,即便支线任务没有成功,系统也会给予。”柏辰星说。
就像是那枚遗落在水池里的玉佩,不管他是否真的完成所谓的钓鱼,系统都会想方设法地让自己得到。虽然就是...总之结果还是令人满意。
他再一次追问,“所以你疼吗?”
“你为什么执着地要这个问题的答案?”
然而面前人却突然变回了闷葫芦,转身,把手里的湿巾纸扔进不远的垃圾桶里。
时寒拽拽闷葫芦的衣袖:“你疼吗?我没想到PA01那么不奏效。”
见人不回答,像是笃定必须要自己先回答才能开口一样。时寒忽然起了气性。两个二十多岁早就见过风风雨雨的Bate,谈什么疼不疼的,多矫情啊。当拍青春疼痛片吗?顿时也不想多说。大不了两人大眼瞪小眼,相顾无言。
但出乎意料的,柏辰星先张了嘴:“你没想到?你只是习惯了。”
“习惯什么?”
习惯掌握,习惯自以为是,习惯他像个木偶似的对计划里应该发生的做出相应的反应。
可他不是。他难道就不能生气?不能吵架?不能对这该死的一切表达愤怒?凭什么总是他先示弱?
或许面对时寒,柏辰星想,他就不该制定计划。
“没什么。导演那边在催,我先走了。”
时寒当即拉紧那块小布料,表情难得沾了点严肃:“不准逃。”
“我还有戏在身,怎么可能逃?”柏辰星说,“不信你就天天盯着。”
“用膝盖想也不可能。”
“我才不用膝盖想,我膝盖疼。”
时寒语气软了点,手没松,再一次重复道:“不准逃。”
柏辰星很是费解地看着他。事情都没解决,他逃哪门子。而且,曹确确实在催,这么大的嗓门外加扩音器,这都没听见?
趁周围人还没把目光聚集,他伸手捏了一把竹马的脸,力度不轻不重,试图让竹马清醒过来:“逃个屁!快松手,衣服扯坏了你赔?”
“赔就赔。我都坐到这种位置,还担心这点小钱吗?”时寒嘟囔着。碍于对方的眼神压迫,终究放过衣袖。然后摊开掌心。
“干什么?”
“糖果。”
柏辰星拍了下时寒的掌心:“不给。”
时寒摸摸被拍过的地方,没拿到也不恼。只说:“你好好拍戏,星网上的八卦少看。”
“我进组都是直接把手环取下的。”
老板满意点头:“杀青我请客。”
打工人表示导演在死亡凝视,估计再慢一秒戏份就被剪,挥挥手像是无所谓:“到时候再说。”
等跑到曹确跟前,导演的死亡凝视依旧:“聊得挺好?”
“很多年的朋友,太久没见,聊得投入了些。抱歉。”
一边的谭粟粟听到这段对话满脸震惊,没忍住直接出声:“你认识时寒?”
“当然。”柏辰星微笑。小样儿,就当你有贵人是不是?
谭粟粟阴阳怪气:“你在逗我呢?”
柏辰星立马冷着张脸:“我逗你很好玩吗?”
他耐着性子把后面几句给压进嗓子眼里。片场人多口杂,还是避免不必要的纷扰少惹事。
只是天生气场不合的名单里又添一位新成员。
“我看你们两个就是在逗我!”被晾了有一会的导演准备发飙,拿起扩音器气势汹汹,“给我就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