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愿意吗?”
杨耀心中清楚自己迟早会去到军中的,但他还是想争取一下,万一有一丝留下可能呢。让杨耀没想到的是,这位县令大人会主动伸出援手,解决他眼下的困境。
杨耀紧绷神经,惊愕的看向林季安,为什么要帮他?
“大人……”
“明天军营就会来人了,今晚可以跟你爹娘好好告个别,然后我安排的人今晚就会来,有什么要注意的你也能跟他们说说。”
“另外关于衙役的鲁莽,我先替他们向你道歉,今后我会重新对他们进行管理。”
“大人不用……”杨耀慌张下跪,想阻止林季安的道歉:“多谢大人不计前嫌,我……等我回来,一定会好好报答大人!”
林季安扶他起来,向杨耀爹娘问了声好后,道了别,和陆琰出去了。
回到县衙,等到衙役完成今日任务回去,林季安将他们全部召集了起来。
针对今天白日发生的事,林季安要求他们无论之前的行事风格如何,从今往后,除羁押犯人,面对百姓都要以礼相待,不能以官威压人,违反者直接革职。
马车架到林府门口,林季安一进门就抱起在庭院里肆意游荡着的橘猫,不说分明往偏厅走去。
“林大人心情不好?一回来就抱着你的猫。”陆琰翘腿坐到林季安隔壁。
“怎么能这么说呢。”林季安把猫高高举起又放下,来来往往反复几次,“就是有些事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沉默一瞬间,林季安想起来什么,把猫放在腿上,对陆琰道:“对了,你今天帮我挡住了杨耀的那一下,你的手没事吧?”
陆琰侧过脸,轻笑出声:“林大人莫不是忘我的职责,我是没什么事。只是我没记错的话,一开始林大人是想自己顶上去的。”
“啊,是不太习惯有人保护,不过你的手臂真的没事?会不会青了?还是看看吧,府里有药酒。”
林季安说着就伸手想把陆琰的衣袖拉上去瞧瞧,但陆琰马上把手放到了身后。
“不必了林大人,无事的,而且我也不习惯别人碰我。”
林季安识趣的缩回手,不知道再说点什么。
没过多久,陆琰继续开口道:“林大人,陆某还有个问题想问。”
“嗯?”
“林府既分有正厅和偏厅,作为林府的主人,你为什么少有在正厅行事,这么喜欢来偏厅?”
林季安放缓了手中抚猫的动作:“这个啊,没什么特别的理由。”
眼里倒映着父母还在的时候的情景,他情不自禁的笑起来,那个时候的正厅很热闹。
“只是正厅太大了,一个人在那难免显得有些空寂。偏厅的话小一点,是更适合我的独处空间。”
“哦这样……那你这只猫,叫什么名字?”陆琰又戳了戳橘猫的头。
“哈哈这就有些对不住它了。”林季安收起以前的思绪,把猫抱起递给陆琰,“它来这里快两年了,我还没想过给他起名字,不如你给他取一个?”
陆琰托住橘猫有些手足无措:“我来取?小橘?小黄?”
林季安“噗”的一声,这名取的,太随意了。
“林大人,这猫是你买回来的?”
“不是。前两年一次我去先生家,有一只小猫一直在先生家门口徘徊。先生告诉我它是最近才出现的,也许是哪里来的流浪猫。后来几次我去先生那都看到了它,瘦瘦小小挺可怜的,就把它带回来了。”
“两年啊,现在已经肥肥胖胖了,可真是有福气……欸,不如就叫他福气,林大人觉得如何?听起来就很有福气。”
林季安被陆琰逗的不行,捧腹笑得直不起腰来。
“好啊。”林季安脸上挂着笑容,艰难抬起头看向橘猫:“你以后就叫福气啦。”
陆琰看向林季安:“林大人现在的心情好很多了。”
林季安意识到刚刚陆琰也许是在帮忙排解自己的心情,心中泛起一丝微妙的感觉。
“我本来是在想,今日杨耀这种情况,肯定不止他一人会遇到。这么一直惦念着不是办法,如果要彻底解决,还有很长的路需要走。”
繁城军队扩充的事情已经到了收尾阶段,凡是有参与从军的人家都会有得到一份补贴。为了算清账目的出入,林季安和何罄宗这几日都在翻看账本。
库房里,四角桌上高高低低堆起来的账簿围着各坐一方的林季安和何罄宗。原本清点账目这件事何罄宗是打算自己来做的,跟林季安说该休息一下,毕竟为了解决军队扩充的事劳累多日。但林季安拒绝了,作为县令,无论何事自己还是要出一份力的。
库房中时不时响起哗哗的翻页声和嗒嗒的算盘声,何罄宗偶尔会抬头看看林季安看到什么进度了。
“县令大人,今日时候也不早了,你先回去休息吧,剩下的交给我。”何罄宗看了眼外面的天色,对林季安劝道。
林季安发现天确实晚了,但看着手中还差一点算好的数目回道:“无碍,这几天也辛苦何大人了,你先去休息吧,我算完这剩下的一点就走。”
何罄宗见劝他无果,便继续看账簿。
林季安原本想快快算好回去的,不想陆琰在赞政厅等他太久,可眼前的这笔账目是越算越不对,也不知哪一步出了问题,只得再次重新开始。
又过了两遍,账目仍对不上数,林季安只好转向何罄宗问道:“何大人,劳烦你看看这笔账目,是不是不太对劲?”
何罄宗听到他这么说,顿了顿,接过林季安递来的账簿:“账目不对?我来看看。”
不一会,何罄宗算好,确实是一笔对不上的数目。
“这笔账目是记上去没多久的,也就是说缺失那笔银两的时间是在这半年之内,也许比较好找回来。”林季安抵住下巴闭目思索道。
“这半年……实不相瞒,大人,前县令有些行事虽颇有不是,但目前也不能百分百确定。这件事交给下官办吧,毕竟咱们县衙一直以来的事情下官经手的比较多。”
何罄宗的发言不无道理,自己对县衙以往的事情谈不上有多了解,最多是这一两月以来的听闻。
林季安点了点头:“此事事关重大,就交给县丞大人了。”
出了库房回到赞政厅,陆琰正坐在林季安平日里办公的椅子上,靠着椅背仰着头,手里甩着腰间垂下来细绳,好一副等待的样子。
听到脚步声,陆琰扭头看向门口:“林大人可算回来了,这是忙完了?”
林季安看着陆琰这副样子,不免觉得有些好笑:“是啊,我们走吧,回去了。”
马车在县衙门口也已经等候多时,上了车,陆琰问林季安:“林大人忙完这阵子可打算休息一阵子?”
“休息吗?我倒是没想过,这几日清算好账目之后就准备接着整理一下百姓户籍。之前听说上一任县令暗地里有些欺压百姓,专挑软柿子捏,所以我打算再走访一番,看看有什么需要改进的。”
陆琰听到林季安的规划啧啧了两声:“真是模范啊。不过没想到林大人真的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完成以往需要三个月才能完成的事,并且顺势一箭双雕,陆某当真佩服。”
该说不说,林季安所言之事他全都做到了。待他完成繁城百姓的划分,确实挨家挨户去了穷困的人家走访。
对于这些底层的贫寒百姓而言,有官员愿意对他们嘘寒问暖都已经是莫大的安慰。更何况林季安针对他们目前的处境还定下一系列措施,在原有的基础上更加保证了他们的生活。
为此,林季安的举动得到了繁城绝大多数百姓的鼎力支持和夸赞,甚至传到了皇帝耳朵里。
静心殿内,明德帝正在小憩,鲁公公在一旁点着安神香,两个宫女站在大殿两侧随时准备听从吩咐。
“听闻林季安最近做的事情都不错,不过两月就深受繁城百姓拥护,跟他父亲当年如出一辙,这县令一职交给他是不是屈才了?”明德帝闭着眸子,对鲁公公问道。
鲁公公给金灿灿的香炉盖上盖子,回道:“陛下,凡事都有待考究。依老奴看,再给林季安一些时间,让他在县令这个位置上坐久一点,要是仍然出色,再做定夺也不晚的。”
明德帝笑着没忍住咳了两声:“不愧跟朕跟了这么长时间,朕的心思你都猜得到。”
鲁公公忙递上一杯温水:“那也是陛下平日里信得过老奴,眼下换季,陛下可要注意龙体。”
明德帝接过水润了润嗓子:“对了,阿琰最近在做什么?”
“上次经过陛下提点,陆统领去结识了林季安,这正在林府里当护卫。”
“在林府当护卫?”明德帝嗤笑一声:“他现在什么身份跑去当护卫,也真是难为他了。”
“要是陛下要见他的话,老奴托人去传话把他召进宫来。”
明德帝想了想还是作罢:“算了,无事进宫太频繁免得引起别人怀疑,到时找个名正言顺的理由让他进来吧……呵,这皇帝也不好当啊。”
现已进入六月,天气慢慢热了起来。
枝繁叶茂的杏树为林府带来一片片阴凉之地,院中的罗汉松越发显得勃勃生机,中庭池塘里的荷花也开始一苞苞绽放。
难得一日的休沐,林季安躺在树荫下的竹椅上,哼着小曲,福气在椅下睡觉,很久没有这么休闲过了。
许久没有练剑,林季安举起右手,遮住通过叶间缝隙撒在脸上的日光,看着手掌间的虎口处,薄茧都快看不见了。也不知道现在使剑还灵不灵活,得找个时间练练了。
正这么想着,李竹小跑着依端来一碟青提,放在了一旁的石桌上:“安哥快尝尝,这个青提用井水泡过的,又凉又甜!”
林季安坐起身,拿起一颗放进嘴里,果真如此。于是又接连吃了两颗。
“背着我吃什么独食呢?”
林季安和李竹依抬眼望去,噢,陆琰回来了。
离上次打磨他的宝贝雁翎刀已经快过去两个月了,陆琰今日一大早起来就是为这事出去的。原本他是想回趟将军府给陈澜来干这事,但是又嫌远浪费时间,干脆就去了林府不远处的铁铺亲自指导铁铺师傅来保养。
“真是每次跟吃的有关你就回来了。”李竹依调侃着。
“呵,这叫来的早不如来的巧。”陆琰把雁翎刀搁在书桌上,捻起一颗提子就扔嘴里,“嗯,是挺好吃的。”
“这是安哥爱吃的你少吃点。”李竹依说着朝陆琰吐了个舌头就走了。
林季安笑了笑,虽心中有不舍,但还是说道:“没事,你要是喜欢吃也多吃点。”
正准备再去拿一颗,林季安瞥到陆琰放在桌上的长刀,说起来这应当是第一次近距离仔细看他的刀。
“我能看看你的刀吗?”林季安询问道。
陆琰微仰了下头,示意林季安随意。
这把长刀通体大概有三尺半长,暗红色的刀鞘上布着些许纹路,刀鞘口和末端镶有兽面银纹,煞是好看。刀柄的柄头乃一头银色狮首,柄身由上好的黑色纱布裹着,使起来不易脱手。
林季安站起来将刀拔出刀鞘,只见刀身薄如蝉翼,在日光下呈现银色光芒。
即使如此,林季安仍感觉这刀透露着几分寒意,似乎只需轻轻一抹,便会使人鲜血淋漓。与剑不同的是,剑刃通体直长,这把刀在最后四寸才微微弯起,形成刀尖。
收起刀后,林季安放回石桌上。看着陆琰悠闲坐在石凳上的样子,林季安发现自己好像还没看到过他使刀的样子,就连上次林府招聘时的比试他也只是拿着刀鞘挡了两下而已。
林季安突然对陆琰用刀的样子有了些期待,但因为一直没看到过又难免些可惜。
陆琰看他有些走神的样子,道:“林大人看完刀怎么没精打采的,是我的刀入不了你的眼?”
“啊,不是,你这把刀很威风。”林季安也不好意思说他想看陆琰用刀这件事,便想了个借口:“就是在想,很多人喜爱用剑,为什么你想学刀?”
陆琰听闻,盯着桌上的刀,思绪飘到了十多年前。
“大概是在我七八岁的时候吧,那天我父亲我说是时候习武了,每日这么玩下去不学无术的不行。”
“后来父亲就叫人搬了个兵器架放在院子里,剑刀枪,各式各样什么都有,让我去逐个试试,哪个称手就学哪个。”
陆琰拿起雁翎刀甸了两下,继续道:“那时候我还没接触过多少兵器,一下看到那么多兴奋的不行,所以每件我都试了一下,偏偏就是选不出最喜欢的。”
林季安听着陆琰讲到自己以前兴奋的样子,好像也能感受到一二,嘴角微微上扬起来。
“就在我挑选的时候,我父亲的一位朋友刚好来了,他们就去房里谈话。没过多久我注意到一个小孩儿,三四岁吧,躲在房檐下的柱子后面看着我,不知道是哪跑来的。我没理他,继续挑兵器。”
“等我再换到雁翎刀耍了两下的时候,那小孩儿突然就‘哇’了一声,说实话当时吓了我一跳。我问他怎么了,他说好帅。”
林季安听到这里没忍住问了一声:“因为他说你好帅,所以你……决定用刀?”
陆琰眨了一下眼:“对,就这么简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