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逐我来 第7章 第七章

林季安待在书房一待就是一整天，甚至中午的饭都是李儒送去的，不然就真忘记了时间。

傍晚，李竹依准备叫林季安出来吃饭，毕竟在书房坐了一天，也该起来活动活动了。

路过一处庭院时，梁志文正带着几个护卫练招。平日里陆琰一直跟着林季安，几个想多学学招数的护卫就找上了梁志文。

“梁哥你可真行，咱几个跟着你学，没几天也会那么一星半点的东西了。以后在外人面前耍几下，也不怕找不着媳妇！”一个护卫兴致冲冲道。

“是啊是啊，比起那个陆琰，其实我更佩服梁哥。要不是他突然冒出来，我们梁哥才是咱这支护卫的头儿。”

“说的是啊，要不是上次梁哥找我帮忙代班，我才知道梁哥的娘……”

“好了别说了。”梁志文打断道，“不要随便在背后议论别人，之前确实是输了，我心服口服。能在林府，已经是莫大的恩惠。”

“还得是梁哥，大气。”几个护卫继续附和着。

李竹依在竹枝遮挡处听见了他们的谈话，因为平时与护卫们也算相处的还行，所以直接站出来：“诶诶你们几个，说什么呢，好好练，将来保护好我们安哥功劳少不了你们的。”

“听依姐的！”

走到书房前，李竹依敲了敲门，“安哥，你在里面已经一天啦，出来走走吧，也该吃晚饭了。”

林季安听闻，按了按山根，他确实没有注意到时间的流逝，回道：“好，就来。”

在去偏厅的路上，李竹依跟林季安说起了刚刚护卫间的谈话。

“感觉他们不是很信服陆琰。”

“无事，陆琰这人虽然刚接触感觉不出来，等了解多了就知道他人是不错的。”林季安张口就解释道。

“嗯？安哥你这话说的，你们才认识多久啊，就给他说话了。”

好巧不巧，他们刚走到偏厅，陆琰也从将军府回来了。

“你们刚刚是在讨论我吗？”陆琰把马绳交给一个上来接绳的护卫，对他道了声多谢。

李竹依原本想说点什么，但想了想还是选择闭嘴，哼了一声走进门。

“这丫头转性了？今天都没乱咬人了。”陆琰看向林季安，“你教的？”

林季安没承认也没否定。

“也是，毕竟是以后的林夫人，收敛一点总要好些。”陆琰又说了一句。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林季安已经抬脚踏进厅内，听到身后的动静，转身问了句：“你刚刚说什么？”

陆琰对林季安突然的停下没有防备，险些撞上去。他微微低头看了看近在咫尺的脸，咳了一下，撇开眼神：“没什么，吃饭吧，要饿死了。”

隔日，林季安早早的来到县衙，直奔县衙储藏室而去。

陆琰跟在林季安后面，看着他专注翻找书卷的样子，“林大人这是已经想好办法了？”

“不能说是个多完美的办法，只能说看看能否投机取巧。”

林季安看向陆琰：“陆近卫能不能帮我个忙？”

陆琰倚在书架旁，“林大人请讲。”

“帮我一起找找上一次繁城的男性人口调查记录吧。”林季安冲他笑笑。

大周的人口调查和军队扩充同样是三年一次，而今年距离上一次的人口调查刚好是三年。

陆琰绕到后几排的书架，开始翻找起来。

“三年前的记录？是不太好找。不过我们目前要解决的不是军队扩充的事情吗？”

林季安一卷一卷的翻看书架上的记录，然后又放回去。

“人口调查和军队扩充本都是同一年要做的事情，一个需要的是每户人家的详细情况，而另一个却只需要成年男性。”

陆琰好像明白了林季安准备做什么。

“所以你是想借用三年前人口调查的资料来推算今年有成年男性人口的是哪几户人家，再撇开有重大伤残情况的人家，然后直接上门，对不对。”

“我是这么想的。比起以往用月余时间一户一户勘察，这样子会快很多。顺便可以把先去的那些人家的人口调查做了，等军队扩充的事情结束之后，剩下的人家再统一进行调查，最后进行户籍管理。这样可以在最短的时间里完成两件事。”

“林大人好生聪慧，能在段时间里想到这么做，不像是刚上任的新官。”陆琰难得夸奖道。

“听你的语气不像是真心夸赞。而且我的这个法子其实也不尽完美。”

“哦？怎么说？”

林季安苦笑道：“这三年里新搬来繁城含有成年男性的人口还未知，只能在勘察中多让衙役留意一下了。”

不出半日，林季安和陆琰便在储藏室里找全了三年前人口调查的记录。

“下午把符合条件的人家筛选出来，明日就可以交给衙役开始进行了。多亏有你帮忙，不然还得拖一天，辛苦你了陆近卫。”

林季安和陆琰一人抱着几卷书向赞政厅走去。

“这件事不是我的职责范围内要做的，所以林大人，我需要相应的报酬。”

这话里透露着几分得意。

“好，我会给你加上相应的奉钱。”

“不，我要的不是奉钱。”

林季安停下脚步，转头看向身边的人：“那你想要什么？若是什么奇珍异宝，我可没有。”

陆琰看着林季安一脸疑惑的样子展颜一笑：“还没想好，林大人不妨先记着。”

自林季安下达开始勘察的命令之后，县衙衙役便分为几队开始在繁城挑选符合军队扩充的人选，每隔十日将人选集中好，交给军中派来的人一批批送到军营。过了半月，进展也还算不错。

连绵阴雨的天气逐渐好转，繁城的知了悄悄破茧而出。

五月中一日，衙内的公务不太繁忙，林季安打算去看看衙役勘察人家的工作状况。

于是陆琰架了辆马车，与林季安一同前去。

马车行至一处行人稀少的街道，陆琰便远远瞧见了几个衙役站在一条小巷口边，周边还围了几个行人，好似有什么争执发生。

林季安和陆琰下了马车走过去。

“各位官爷，求求你们了，我真的不能去！”

一个瘦瘦高高、看起来像是刚及冠不久的少年被两个衙役一左一右地驾着，边喊边努力挣脱他们的束缚。

“别大呼小叫的！”一个为首的衙役对少年训斥着，马上又对周围的人喊道：“你们闲杂人等速速离开，不要妨碍县衙办事！”

喊完后接着吩咐驾着少年的那两个衙役：“你们俩赶紧把他架走，该去下一户了，别耽误时间。”

“我去了家里就没有人照看我爹娘了，求求你们，行行好。”

这少年像是快哭出来了，语气里满是惊慌无措。

“这里怎么回事？”林季安见情况不对，快步走来，对那位为首的衙役质问道。

“林大人。”

“大人。”

在场衙役对林季安突然的到来没有准备，纷纷慌里慌张的向他行礼。

那少年趁机摆脱衙役的控制，跌跌撞撞跑到林季安面前跪下猛磕了几个头。

“大人，求求你了，我真的不能去军营，我爹娘就剩下我一个了。”

林季安想扶他起来，但那少年倔强跪着不起。

“独生子？独生子全凭意愿，本就无需强制从军。”林季安蹙眉厉声道：“究竟怎么回事？”

为首那名衙役答话：“启禀大人，此人并非独生子。他家中原本有两子，两年前，年长一子意外去世，现在只剩下他一人。按照律法，即便如此，此人也要从军。”

这少年双手撑在地上保持跪拜姿势，仰头看向林季安，红着眼哽咽道：“大人，小人家中原本是六口人，除爹娘外，还有兄长嫂子和他们的孩子。但是自从兄长出事后，嫂子留下一岁多的孩子走了，爹娘也大受打击，身体一天不如一天，现在他们都是卧病在床难以自理。要是……要是家里没人，孩子不仅没人照顾，我爹娘真的会撑不下去的！大人，帮帮我吧，我真的不能离开！”

周围人听到后纷纷窃窃私语起来，既可怜这少年家境，也感慨律法无情，更想知道这位大人会如何处置，

林季安一时无法回答，他心里清楚，自己不过是一个县令，大周律法规定不是他可以更改的。但是按照目前情况来看，“只剩一人”和“独生子”好像没有什么区别了。

在林季安沉思之时，周围无一人站出来发声，那少年撑在地上的手渐渐绻成拳头。

“大人……真的没有办法吗？”少年低着头，声音微微颤抖着。

“我……”

林季安刚吐出一个字，地上跪着的少年突然猛的起身，发红的双眼里透露着不甘与悲愤，举起手就要往林季安身上挥去。

林季安的反应还算快，正准备抬手挡住，刹那间，抬起几分的手腕突然被一只手抓住，奋力往后拉去。

陆琰从林季安身后绕上前来，给他让出后退的位置，然后举起另一只手用手臂抗住了那少年正要挥来的拳。

在场衙役都对这少年的意外之举感到措不及防。见陆琰拦下了他，快速上去将他压下。

林季安虽然对这少年的防备有了，但却对身后这只手没有一点防备。待他站定后，怔怔地看着陆琰替他挨了那么一下，感觉心脏仍在颤动——被吓到了还没回魂。

少年被抓住后，使出全身力气抵抗，发觉抵抗无用，便咆哮着：“你们这群狗官！根本不在意普通百姓的死活！上个县令本就昏庸无能，本以为换了一个会好些，没想到根本是蛇鼠一窝！”

林季安稳了稳心神，将手腕从陆琰手里抽出。

“你们先把他放开吧。”

捉住少年的衙役听闻便松开了手，陆琰仍站在林季安前面，抱着手，分毫不动。

“你叫什么名字？”林季安朝那少年问道。

“杨耀。”

“杨耀，带我去你家看看吧。”

杨耀听后感到些许意外，双目微颤，犹豫一阵后还是对林季安缓缓点了点头。

林季安示意他带路，并让衙役去继续接下来的任务，周围的行人也识趣散开。

三人一人在前，两人在后的在巷子里走着，巷子两边皆是老旧的房屋。途径几处房屋时还能看见屋内前院戏耍的孩童，或是清扫前院的老妪。

也许是大多青年男子参与从军，壮年人日里外出劳作养家糊口，这小巷有些显得冷清。

没多久，他们到一间屋前停下了。

杨耀刚推开虚掩上的门，就听到屋里传来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声。

“爹！”杨耀快速向屋里跑去，从桌上倒了杯水送去房中。

林季安和陆琰走进屋里，这屋里的陈设相当简单。

这所谓的厅里只放了一张四方桌和几把木凳，桌上摆着一个茶壶和三个杯子，杯子里还能看见些许未能洗去的茶垢。厅中正对门口的墙壁上贴着已经掉色的祈求平安的红纸神像，右边的角落里静静的倚着一把扫帚，说是家徒四壁，也不过如此了。

等杨耀从房里走出来，陆琰开口道：“你家在这里，但为什么会在街上跟衙役起争执？”

杨耀放下水杯，给林季安和陆琰另外倒了两杯水，回道：“衙役突然来了一群人，我害怕爹娘会被他们吓到，而且一岁多的侄子也才睡下，吵醒了很难哄好。所以我就跟他们说走远一些再讲。”

“你倒是个孝顺的。”陆琰话锋一转：“既然想照顾你爹娘和小侄子，又为什么要突然袭击官员，不知道这样可能会因此定罪吗？”

杨耀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因为他刚刚确实是冲动了。

“好了别吓他了。”林季安打断他们的对话，“你今年多大了？”

林季安之所以会这么问，是因为杨耀看起来显得有些稚嫩，感觉不太像及冠的样子。

“二十。今年二月满的。”

跟自己一样大。林季安暗想着。

“杨耀，我确实没办法改变规定。”林季安不想弯弯绕绕，直接进入正题。

“如果你同意，以后我会安排人来照顾你的父母和侄子，直到五年后你从军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