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多数从外地来官员都在万寿节后的第二日一早,便启程回自己的管辖之地,但王爷赵寰还在宫中多待了两日。等他准备回常山时,赵奕明依依不舍的出来相送。身为繁城官员,在这种时候林季安和何罄宗以人之常情也未缺席。
“行了,就送到这里吧,你们忙你们的去。”
赵寰站在马车旁,挥手示意他们别再送了。
“皇叔你可要常来啊,你不在父皇念叨我都没人给我讲话了。”赵奕明看着赵寰的眼睛像是想要拼命挤出几滴泪来,如果可以的话他真想跟着自己的皇叔走了算了。
赵寰拍了拍赵奕明的臂膀,有些无奈的笑着:“好啦,听你父皇的话。”
“那王爷此去一路顺风,下官便不再往前想送了。”
林季安和何罄宗规规矩矩站在后面,向赵寰拜别。
赵寰的马车启程后,何罄宗先行一步回了县衙,林季安想和赵奕明说明一下之前军队扩充时发生的事情,便留了下来,陆琰身为近卫,自然而然也在。
赵奕明随意找了一间街边支起来的茶铺,向老板要了壶毛尖。
“来,不知道你们喜不喜欢喝毛尖,以前我母后挺喜欢的,后来尝着尝着我也爱上了,味道鲜爽,醇香回甘,试试。”
在品茶这方面赵奕明还是颇有兴致,给林季安和陆琰都倒上一杯。
两人道了谢,喝上一口。等茶咽了下去,他们俩像是突然有了默契一般,谁都没出声。
“你们怎么不说话啊,难道都不喜欢这个?”赵奕明不解,在自己看来毛尖就是茶中的上上品,干脆自己喝。
林季安和陆琰看着赵奕明从满脸期待端起茶杯到一脸无语的放下茶杯。
这哪里鲜爽,哪里回甘了?这分明就是寡淡无味,甚至还有些涩口。
“殿下,宫里的茶叶都是上供的优质好茶,这茶铺多是给过客解渴之地,不嫌弃的话可愿意去舍下坐坐?”
林季安委婉劝道,言外之意便是这些茶铺的茶都是商贩低价收来的,一两文一壶,实在不是宫中的茶叶可以比拟。
赵奕明本想拒绝,说体验体验民间百姓生活也不错。但陡然想起李竹依就在林府,答应的干脆。
到了林府,赵奕明边走边左瞧瞧又看看,愣是没找到李竹依的身影。
林季安有些好奇:“殿下是在找什么吗?”
带着微微失落的心情,赵奕明还得一本正经回答:“没什么,就上次来的时候没好好观赏你这林府,这次我看个够。”
“也可能是在看哪个姑娘吧,林大人可要看好你家的人。”陆琰在一旁冷不伶仃来一句。
林季安不知他这么说是在暗指什么,只是笑笑,“要是被殿下看上,指不定还是那人的福分。”
三人落座后,林季安很快就进入正题。
“殿下,前段时日繁城选人充军时,发现了一些律法缺陷的问题。”
“怎么说?”赵奕明听到事关家国治理方面,更加投入了几分。
林季安便把当时杨耀的事情讲给赵奕明,“若是执意按照律法规定,那么类似于像他们家一样出现这样情况的肯定不止存在于繁城,家中老小无人照料。如此一来,即使顾得了大周外部,但内部所存在的问题迟早会引起百姓不满,等到聚众抗议,怕是来不及了。”
赵奕明陷入沉思,想起在平日里很少关注过民生问题,多是在宫里听太傅给自己讲述。当时只是觉得这些会发生乃是正常之事,难以体会正真的民间疾苦。
今日再听林季安讲起这种事,也就发生在离这里几条街道的巷子中,感觉一下子被拉进民间生活里了。
期间,林府的侍女送来了赵奕明心心念念的茶,虽说比不上宫里的那么好,但相较于茶铺里的已经好了千百倍。可赵奕明却是一口没喝。
过了一会,赵奕明才松开抿着的唇,缓缓开口:“那户人家的老人孩子……现在怎么样了?”
“下官派了两人去照料,也找了大夫去看看,现在杨耀父亲的病情慢慢稳定下来了,但他母亲还是比较虚弱。至于那个孩子,现在也还小,等再过两年就送他去私塾吧。”
陆琰坐的离他们两个有些远,手里把玩着茶杯,眼睛确是一动不动看着他们谈话。更准确来说,应该是看着林季安,但不知心里在想什么。
“好,我知道了,等我回去我会自己写一本折子交给父皇,这件事我一定会给你一个交代。”
林季安一听这话有些忍俊不禁:“殿下,并非给下官一个交代,而是给大周百姓一个交代。”
赵奕明反应过来,也没忍住笑了一笑:“对,林大人说的是。看来我还是得回去多听听先生的教诲。”
两人的笑使这有些哀伤的气氛缓和了些,赵奕明松了口气,终于拿起了他那杯还没动过的茶。
说来也奇怪,今日林季安穿的衣服的做工看起来貌似有一点粗糙。
赵奕明盯了好一会,实在没忍住道:“林大人,你最近是不是……手头有些紧啊?”
说完顿了顿,凑近了些,小声补充道:“那个县令的俸禄不会少的可怜吧?”
林季安一头雾水看着他:“殿下怎么突然这么说?”
“你看啊,你这衣服,料子看着还行,但这做工……”赵奕明拉起林季安下垂的袖摆,“这里,线缝得七扭八歪的,这个缝隙跟另一边还有些不对称。”
说完又指了指林季安的衣襟。
“还有这里,这跟这块料子缝在一起后露出来边缘的部分,两遍粗细也没对上。”
这时,一直没出声的陆琰也有了动静。他站起来走到林季安身侧,弯下腰打量了一下这衣服。
“难怪刚坐在那看着的时候总感觉哪不对劲,林大人可是爱民如子将积蓄都用出去了?可要陆某微微资助一下?”
看着陆琰挑眉痞气的样子,林季安也不知道说什么。
其实这件衣服也没有他们说的那么不好。像赵奕明说的那些细节,要不是仔细看的话,很难发现这种不协调的情况。
话卡在嘴边,林季安正准备告诉他们这衣服的来处,却有人抢先了一步。
“这件衣服有什么问题吗,安哥都没有挑剔,你们挑三拣四说什么呢?”
李竹依挎着竹篮走来,暂不看她的神情,光听声音就能感觉到她的不满。
“李姑娘!”
赵奕明一看来人眼都亮了,本想说她终于出现了,但想了想还是觉得不妥,于是说道:“好久不见。”
李竹依没有回赵奕明的话,走进门放下了竹篮先向林季安打了个招呼:“安哥我回来啦。”
待林季安点了点头,李竹依才转向赵奕明,带着质问的语气道:“刚刚就是你在说这衣服不好看?”
李竹依回来的时候正巧听到赵奕明对林季安说衣服的事,没听到林季安对他的称呼。
“这衣服是我做的,还有什么问题就告诉我吧,下次就不会出现这样的情况了。”
“……”一瞬间赵奕明像是僵住了一般。“嗯?”为了缓解这一尴尬,赵奕明还是干笑了两声。
“我说呢,原来是李姑娘亲手做的。对于不是缝衣匠的人来说能做到这个程度已经很不错了,李姑娘还真是心灵手巧啊。”
陆琰负手站在一旁,听到李竹依说这衣服是她做的时候撇过眼扫了一下林季安跟他这身衣服,不过很快又挪开了视线。
一点也不搭。
无论赵奕明怎么挽回他刚刚说的不好的言语,李竹依都听不进去。没多久,李竹依便又挎起离开去忙活自己的事情了。
这两人也算是不欢而散。
赵奕明丧着脸看了看门外,此刻将近午时,也该回宫了。
临行前,赵奕明对林季安道:“林大人,我回去之后就会即刻着手刚刚你说的事情,一旦有了结果我会第一时间来告诉你。”
“有劳殿下了。”
林季安站在赵奕明的马旁,对他行了一礼。
此事能够被皇上所知,心中的事情也算少了一件,整个人都畅快了些。
“接下来是去衙里么?”陆琰问林季安。
“对。”
陆琰看着林季安,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
林季安不解,说道:“你要是有什么事直说就是了。”
“我觉得……你还是换一身衣服比较好。”陆琰抱着手上下打量了一会,“这衣服怎么看都不适合。”
到县衙已经是午时末,一身官服的林季安直径去找了何罄宗。
距离上次查处账簿有问题后已经有段时间了,不知道县丞调查的如何,若是难以追踪,还是尽快上报的好。
刚来到县丞的那间赞政厅门口,何罄宗正好从里面出来。看到林季安的瞬间,何罄宗好似被吓了一吓。
“县令大人来的正好,下官正要去找您,那笔失踪的账目有些眉目了。”
何罄宗赶忙把林季安请进去,开始娓娓道来。
“前不久派去追查的人来报,在一家药铺里发现了一张五十两的银票,上面盖的是我们衙内的印信,但是过去衙里并没有在那家药铺买过东西。”
“是盗窃者所为?”
“这个暂不清楚,不知是流转去的还是直接被盗窃的人用在那里。毕竟是五十两,这么大面额的银票给出去再怎么说也该有点印象。”
林季安蹙起眉头:“可有向药铺打听给出这张银票的人吗?”
何罄宗摇摇头叹了口气:“问过了,药铺的一个小伙子说给这张银票的人头戴着箬笠,有面纱,看不清长相,只知道是位男子,不过倒是打探出来了另一个消息。”
顿了顿,何罄宗起身去拿了一张纸,上面密密麻麻写了些药草的名字。
林季安接过纸张,问道:“这些药是那位遮面的男子买的?”
“没错,我们的人向那伙计打听了那人买的些什么,他就把这些药写下来了。据下官调查,这些药一起服用可用于缓解肺痨带来的症状。”
林季安看着这些药的名字,沉静如水,只有深邃的眼眸中透露着内心的思索。
“患肺痨者不多,那么现在顺着肺痨这一线索查下去说不定能找到那个买药的人,或者说是幕后使者。这五十两只是一小部分,剩下的不知还会出现在哪里。”
“县令大人放心,下官会多加派人前去探寻。”
“当铺也得多留意一番。”林季安把纸张放回桌上,又补充道。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