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昭昭 第5章 第五章

晌午已过，苏倾若换了身干净衣裳，信步至国公府别院。

正抬脚踏上台阶，守院侍卫已厉声开口：“姑娘止步。”

苏倾若不知别院的侍卫竟如此凶戾，还未到跟前便已这般戒备，苏倾若吓得不轻，堪堪停下脚步，后退一步下了台阶，隔着段距离冲侍卫喊道：“楚世子可在？”

“姑娘何事？”

“劳烦同楚世子说一声，小女子苏倾若，来同世子商谈要事。”

俩侍卫一听她的名字，扭头对视一眼，小声嘀咕道：“苏倾若？是世子交代的那位苏家三姑娘？”

“兴许是吧。”侍卫又偏头看了苏倾若一眼，“世子如何同我们说来着？”

“朱唇粉面，眉目如画，尽态极妍。”

“那应当是了。”

两人终于说完小话，忙站好躬身向苏倾若道歉，好声好气道：“三姑娘请。”

苏倾若站着没动，对他们突然转变的态度有丝疑虑，“不用跟世子通报一声？”

“世子已提前告知过，三姑娘若是到访，可直接进府，无需通传。”

苏倾若了然，提裙迈上台阶，径直往府中走去。

说是别院，苏倾若单看那院门，便知晓这别院会有多大了。

她拦了位丫鬟，问道：“姑娘，可知世子在何处？”

丫鬟瞧着她是个生面孔，但既然能进府，应当是世子的客人，便搁下手上的活儿，领着苏倾若走，“姑娘这边请。”

苏倾若跟着她绕过几条长廊，一边走一边左右观望。

这院子的竹子长得真好，砍下来片成条，制成香骨应当不错。

这框景后的景色真不赖，花草是如何照料得这般好的，因为有钱可以请人专门打理吗？

哟，这池子里还有锦鲤呢！可惜手上没有鱼食，不然闲时在这儿喂喂鱼也挺有意思的。

苏倾若正盘算着家里那小院子能不能也挖出一池子来，养几条鱼，养胖了就吃掉，苏与临就不必总同人挤着抢鱼了。

“姑娘，到了。”突然响起的声音打断她的思绪，丫鬟停下脚步，“世子在院中，姑娘请。”

苏倾若颔首道谢：“有劳了。”

“姑娘客气。”

丫鬟走后，苏倾若抬脚走进院子，同外头的院子不同，这儿倒显得有些荒芜，若不是楚淮之坐在院中凉亭里，苏倾若都要怀疑丫鬟将自己带出国公府别院了。

凉亭四面垂着纱幔，偶有春风过，将纱幔撩起，才显出楚淮之的身影。

苏倾若今日穿的衣裙略长，地上又净是沙土，她站在长廊上，不是很想走下去。

倒是楚淮之偏过头来，隔着薄薄的纱幔看她，苏倾若看不清他的眼神，但能听到他戏谑的声音。

“三姑娘既已来了，怎么还站在那儿？莫不是要我过去请你？”

苏倾若沉默了半晌，道：“可以吗？”

“……”楚淮之倏然笑出声，还真的起身了。

苏倾若心里暗暗道：太好了，能在长廊上聊了。

楚淮之身着霜色衣裳，腰间坠一清透凤形玉佩，身形挺拔，步履从容，脚边衣物扫过地面，苏倾若不自觉皱了眉。

但很快她便将眉头舒展开，自嘲地想，楚淮之何须自己洗衣裳，只有她弄脏了衣裙要蹲在木盆旁将衣裙搓洗干净。

楚淮之已经站在她面前，苏倾若道：“世子这院子倒是与众不同。”

楚淮之回头打量了一圈，笑道：“先前不是这样的，不过是想重新修葺一番，还没修整好就让三姑娘瞧见这般杂乱，见笑了。”

楚淮之走上台阶，推开苏倾若身后的房门，“三姑娘别站着了，进屋谈吧。”

苏倾若跟着他进屋。

房门大开，楚淮之又将几扇窗子都打开了，坐到苏倾若对面，拿过桌上的茶壶给苏倾若斟茶。

“三姑娘今日前来，可是有答案了？”

“嗯。”苏倾若拿出在铺子里写好的规约，展开放在桌上，“约法三章，世子若是觉得可行，成亲一事便可推进。”

楚淮之垂眼看着面前写得满满当当的纸，没忍住轻笑一声，“这是三章？”

“……”苏倾若撇撇嘴，“何必细纠这种小事？”

楚淮之拿起纸，一字一句仔细看着。

“一、双方秉承和平、尊重、包容的态度相处。”

“二、不干预对方的私事，不强迫对方做不愿之事。”

“三、相处期间尽可能不动手伤人……”楚淮之自觉不是易怒之人，蓦地笑了笑，“这一条是用来约束谁的？”

苏倾若老实道：“……我。”

“划掉吧。”楚淮之说。

“啊？”

楚淮之起身到桌案上拿了毛笔和砚台，当着苏倾若的面将第三条划掉。

“常听长乐提起，三姑娘向来好脾气，能惹得你动手的必然是大事，你不必顾虑那么多，直接一拳打过来就是了。”楚淮之道，“不要让自己吃亏，不论是对着我还是对着别人，惹得你不开心了就教训他们，我给你兜底。”

苏倾若愣道：“你……”

“这是为人丈夫该做的。”楚淮之道。

楚淮之接着往下看，“四、遇事平静交谈，有错一方先道歉，交谈无效可吵架，吵架无效……再议。”

他抬眼看苏倾若，“再议？”

“……暂且没想好。”

“若是一件事无法用言语谈开，就该大打出手了。”

苏倾若不是崇尚用武力解决问题的人，苏与临也常惹她生气，她都没真的动手打过他。

苏倾若伸手想扯过桌上的纸，嘀咕道：“不如将第三条加回来吧。”

楚淮之用笔杆拦了一下，笑道：“适才说了，心里不痛快就动手，别自个儿生闷气。”

“我是怕你打我。”

“……”楚淮之一手扶额，无奈摇头，“三姑娘大可放心，国公府家训，无论何事，不得对妻女动手。”

苏倾若点头：“那便好。”

余下的都是些无关痛痒的条文，楚淮之扫了一眼，起身去取了一张新纸，将条文重新誊了一遍。

誊完又在纸张角落印了章。

楚淮之放下笔，把纸递过去，“三姑娘收好。”

“世子不再写一份？”

“无需。”楚淮之轻笑道，“若是哪天三姑娘不想遵守以上条文，可以骗我纸丢了。”

“我才不是那样的人。”苏倾若反驳道，借了他的笔，也签下自己的名字，将纸收好，问，“似乎都是我在提规矩，世子可有什么要求需要我遵循？”

“我只有一个要求，”楚淮之道，“自我下聘后，你我在外人面前须得做出恩爱模样，不论遇着谁提起，都要说你我是两情相悦。”

逢场作戏，这简单啊。

苏倾若一口答应：“可以。”

楚淮之莞尔：“好，五日后，我会到苏家下聘提亲。”

“知道了。”苏倾若起身，“天色不早了，先告辞了。”

楚淮之亦站起：“我送你。”

“不必，世子留步。”

苏倾若方踏过门槛，身后传来楚淮之的声音：“三姑娘找得到出去的路？”

苏倾若脚步一顿，方才来时有丫鬟带领，她没注意脚下的路，只顾着左右看风景，现在还真不晓得该如何出去。

楚淮之走到她身边，“此处尚未完善修葺，外头没有下人，眼下除了我，怕是没人带三姑娘出去了。”

有人带好过自己一头雾水乱走，苏倾若也不推辞了：“那便有劳世子了。”

楚淮之脚步不快，苏倾若随着他的步伐，也慢慢踱步。

“国公府别院可真大啊。”苏倾若欣赏着院中美景，不自觉说出声。

楚淮之稍稍偏头看她，“前几年我从国公府搬到别院时扩建了一次，先前这里确实是个小别院，日后带你将整个国公府都走走。”

苏倾若才发觉自己将心里话说了出来，懵懵地“嗯”了一声。

两人绕过苏倾若来时路过的假山，苏倾若在楚淮之身后伸长脖子想瞧池塘里的锦鲤，楚淮之突然唤她：“三姑娘。”

苏倾若视线未收回，饶有兴致地看两条锦鲤打架，随口应道：“怎么了？”

楚淮之没有发现她的小动作，脚步不停，问：“可有喜欢的花木？”

“为何问这个？”苏倾若恋恋不舍将视线收回，因着看鱼落后几步，拔腿小跑到楚淮之身边。

“往后都是要一道过日子的，多了解一点儿三姑娘的喜好，总是没错的。”

苏倾若回答：“山茶。”

“山茶……”楚淮之道，“长安城内大多栽种都胜，花开时确实艳绝京城。”

苏倾若不以为然，道：“都胜太艳，还是玉茗得我心。”

楚淮之侧目看她，片刻后评价道：“玉茗花色如雪，清新典雅，是很衬三姑娘。”

“世子谬赞。”

之后楚淮之没再说话，两人安静地走到门口。

守门的侍卫一见到楚淮之，登时气壮山河般喊道：“见过世子！”

苏倾若又一次被他们的声音吓得身形一颤，缓过来后勉强扯起嘴角，弱弱道：“世子挑人的眼光真不错，有如此猛将在，别院定然十分太平。”

“太不太平另说，”楚淮之微微笑道，“前面一句就当你夸我了。”

苏倾若偷偷瞥视侍卫，后跨过门槛，回头道：“多谢世子领路，告辞。”

“三姑娘慢走。”

楚淮之望着她的背影愈行愈远，才开口对侍卫道：“可记着她的模样了？”

侍卫齐声道：“记着了。”

楚淮之转身往回走，“那是未来的世子妃，往后在她面前，声音小一点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