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昭昭 第10章 第十章

迎亲队伍浩浩荡荡停在苏家门前。

身着绯红衣袍的楚淮之骑着高头大马，鎏金发冠将头发高高束起固定，整个人意气风发，满面春风。

苏与临背着苏倾若出来，聚集在街边的百姓顿时躁动起来，鼓掌欢呼，鞭炮声不断，热闹非凡。

苏倾若手持合欢扇，整张脸被遮得完全。见了她的身影，楚淮之脸上笑意更深，虽看不见她的面容，但他想一定是美得惊心夺目。

仗着鞭炮声能压过说话的声音，苏与临悄悄用楼兰语和苏倾若说着什么。

“他要是欺负你，一定要和我说。”

“说了你要做什么？”

“杀了他。”

苏倾若一掌拍在他肩上，“别跟晚歌学这些。”

“我说认真的。”苏与临情绪极其低落，和周遭喜眉笑眼的人对比，显得格格不入。

苏与临将她送上花轿，沉默地看了片刻，慢慢放下轿帘，退至一旁。

旗锣伞扇开路，礼乐声再度响起，急管繁弦，喜气冲天，热热闹闹往国公府去。

府里的嬷嬷站在门口等候，一见着迎亲队伍的影儿，马上让府里的人做好准备，等到跟前了便开始点鞭炮。

察觉到落轿了，苏倾若赶忙拿起放下的合欢扇，挺直腰身端坐着。

等了一小会儿，听到有人敲了敲轿子的边儿，苏倾若将合欢扇拿下一点，单单露出月眉星眼。

只见楚淮之弯着腰，一手撩起帷幔，一手伸进轿里，朝她张开手心，嘴角一直噙着浅浅的笑，悄声道：“别害怕。”

苏倾若莫名觉得心悸，缓缓点头，把手放到他掌心，由他牵着自己出来。

一直到大门前，苏倾若都觉得脑袋是晕乎乎的，短短一段路，楚淮之数次朝身边看，生怕她出什么事似的。

二人在门前站定，苏倾若垂眸一看，前边摆了一火盆，须得跨过去才成。

“新娘跨火盆，大人养小人。福来都是五，喜到必成双。”嬷嬷欢声喊道。

苏倾若正要抬脚，忽觉天旋地转，惊慌过后才反应过来，是楚淮之将她打横抱了起来。

嬷嬷也懵了，“世子……”

楚淮之抱着苏倾若跨过火盆，只留下一句：“她怕火。”

“哎哟！”嬷嬷在后头吩咐丫鬟，“快快，将火盆撤走，日后可不能让世子妃碰到火。”

“？”苏倾若被他抱着走，窝在他怀里，悄悄将扇子移开一点，看向楚淮之，小声且疑惑地说：“我不怕啊。”

话音才落，苏倾若便瞧见楚淮之的脸色有一瞬间的僵硬。

原是看她站在那不动，以为她想起几年前那场大火，心有余悸，楚淮之才抱着她跨火盆，谁知是自己猜错了。

楚淮之垂眼看她，“……扇子拿好。”

“哦。”苏倾若咕哝道，“你下次抱我能不能先说一声，刚才差点吓出声了。”

“抱歉。”

楚淮之抱着她走过前院，国公府内红纱垂缦，高朋满座，都是长安城里有头有脸的大人物，苏倾若庆幸自己无需应付这些人。

在正厅门前，楚淮之将苏倾若放下来，待她站稳后才一齐跨过门槛走进去。

拜了堂，敬完茶，苏倾若由嬷嬷搀扶着到别院去。

走了好一阵才到别院，苏倾若是头一回到楚淮之休息的院子，趁着现在没其他人在，苏倾若偏头问道：“嬷嬷，世子一直是一个人住这里吗？”

“是的，世子妃。”嬷嬷答道，“世子十六那年就搬到这边独住了。”

“上个月我来时，瞧见有个院子还在修葺，那是什么地方？”

“那里啊，原先那是世子闲时爱去的小院，前段时间世子将整个小院里花草山石都清了，说要重新布设一番。”嬷嬷扶着苏倾若走进房间，“世子说完工前不准其他人去，所以老奴也不知道现在那院子变成何等模样。”

苏倾若坐到床上，嬷嬷在一旁给她讲：“原本啊还要闹洞房的，但世子说世子妃不喜吵闹，便将这一步去掉了，他自个儿去招待客人，好让世子妃能安静休息。”

“这样啊……”苏倾若喃喃，出嫁前柳燕是有同她说过‘闹洞房’这回事，她也准备好接受其他人的调侃，甚至连歌舞都练了，却没用上。

难怪一路过来时，越靠近房间反而越安静，院中也只有两个丫鬟伺候。苏倾若起初还觉得奇怪，现下知道了缘由，只感叹楚淮之确实体贴入微。

嬷嬷：“那世子妃休息吧，晚些时候世子就回来了，外头有丫鬟，您需要什么就喊一声，老奴先下去了。”

苏倾若拦了一下：“嬷嬷。”

“这个扇子……”苏倾若晃晃扇子，问，“我要一直举到世子回来吗？”

嬷嬷失笑道：“世子妃悄悄放下就是了，没人知道的，待听到世子回房的脚步声再拿起也不迟。”

“好，谢谢嬷嬷。”苏倾若慢慢将扇子拿下，搁在腿上。

嬷嬷瞧见她的模样，眼睛都快笑没了，连连夸赞道：“世子妃长得可真俊啊，难怪世子一定要娶世子妃，任谁拦都不改变主意。哎呀，这以后生出来的小孩儿，定然乖巧讨喜。”

苏倾若回以微笑，“嬷嬷说得我都要脸红了。”

“世子妃还不好意思了呢，那老奴不说了，就不打扰世子妃休息了。”嬷嬷道。

等嬷嬷出了房间，苏倾若才放松地伸了个懒腰，给自己揉揉脖子肩膀，头顶的凤冠快将她脖子压断了。

“太累了，下次再也不成亲了。”

苏倾若环顾四周，入眼皆是一片红，着实喜庆。

苏倾若起身在房间游走，熟悉熟悉未来要住的地方。

该说不说，楚淮之挑东西的眼光真不差，摆在屋内的陈设都是典雅大气的，倒也符合身份。

她正弯腰打量着某一处的花瓶，突然响起几声敲门声，一个清脆的女声在门外说道：“世子妃，世子吩咐奴婢给您送些吃的。”

苏倾若过去开了门，面前的丫鬟看起来年纪不大，估摸着和苏与临差不多，模样清秀。

如霜手中端着托盘，上面放了一碗汤。

“这是？”苏倾若问道。

如霜道：“蟹粉花胶羹，熬了一天，此时吃正好。”

苏倾若看着那碗汤，抿唇沉思，她向来是不爱吃花胶，片刻后她笑着说道：“我还不饿，就不吃了，拿回去吧。”

“这……”如霜为难道，“世子妃许久未吃东西，若是饿着了……”

苏倾若道：“无事，若是饿了，我会跟你们说的。”

“是。”如霜朝她行了礼，端着汤走了。

苏倾若关了门，疲乏地叹了一口气，坐到中间的圆桌前，俯身趴下，下巴搁在铺了红绸的台面上。

“怎么还没回来……”苏倾若闭着眼，嘀嘀咕咕的。

不知等了多久，苏倾若睁开了眼，坐起身，悲怨地看着面前的几个盘子。

还真饿了。

洞房里必不可少的红枣、花生、桂圆和莲子摆在中心，后头是一盘半生不熟的饺子和龙凤饼，还有一樽合卺酒。

放眼望去，似乎只有那盘龙凤饼能吃，总归是比花胶羹好吃。

苏倾若抓了一块，才咬了一口，蓦然听见一阵脚步声，直接愣住了。

楚淮之回来了？

苏倾若抓着手里咬过的饼，顿时有点手足无措，咬过了再回去自然不行，就丢在台上自然更不行。

虽是假成亲，但也不能让人觉得她一点儿都不在意这场婚事，还是要尊重一下楚淮之的付出。

思来想去，苏倾若将剩下的饼都塞进了嘴里，腮帮子一动一动的，快速地咀嚼着。

苏倾若一边走回床边，一边听着门外的动静，待她坐下后，听见门外的丫鬟喊了一声“世子”，又听到楚淮之让她们都下去，不用在这里守着。

将扇子举起遮住脸时，楚淮之正好推门进来。

见苏倾若竟乖乖地举着扇子，楚淮之还有点意外，道：“这里就你我二人，可以将扇子拿下了，举着不累吗？”

苏倾若嘴巴被塞得满满的，这饼又干又噎，嚼得她腮帮子都疼了，没法回答。

“苏倾若？”

见她坐着没动，又不说话，楚淮之心想，她可能是要他去将扇子拿下来。

也是，这是为人夫君该做的。

楚淮之走过去，伸手要拿扇子，苏倾若微微低着头，却骤然将扇子抓得更紧。

“怎么了？”楚淮之问道。

“……”苏倾若说不了话，只能摇摇头表示没事。

楚淮之更加困惑了，用了点力抽走扇子，苏倾若一惊，猛然抬起脑袋呆呆地看着楚淮之，忘记了咀嚼。

扇子被楚淮之放到一边，他弯了腰和苏倾若对视，眼神中的疑惑更重。

他抬手轻轻戳了戳苏倾若一侧鼓起的腮帮子，发现戳不下去，**的，再瞥到她嘴角边的碎屑……

楚淮之倏然笑了，随后直起身子，回头瞥了一眼圆桌。

龙凤饼起初是层层堆叠像小山一般，最顶上的一块眼下已然消失不见，进了谁的嘴里不言而喻。

楚淮之再次望向苏倾若，她还保持着呆滞的模样，仰着头看他。

“唉……”

楚淮之轻叹一口气，觉得她现在的样子着实可爱，无奈地伸手擦去苏倾若嘴角的酥饼碎屑。

苏倾若像是被他的动作吓到了，微不可查地后仰了一点。

不知是先前喝了酒的缘故，还是别的什么，碰着她唇角的那一刻，楚淮之眸色一深，突然很想俯身亲下去。

他又很快回过神来，虽说他和苏倾若是成亲了，但苏倾若对他全然没有那个意思，擅自对她做这种事，算得上冒犯了。

楚淮之压下心中歪念，温声道：“先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