盈盈泛黄的烛光下。
江姝月手捧着书闲翻,屏风后李昱卿在沐浴,时不时传来水哗啦啦的声音。
“叩叩——”敲门声响起,随后秋香的声音传来,“小姐,您吩咐的卿小姐的衣服从马车上取来了。”
江姝月闻声,起身去开了门。
秋香手里拿着两身侠女衣服,一身白色绣着墨竹的,一身黑红相间的。
“小姐,您休息吧,我来伺候卿小姐。”
秋香说完,抬步就要往屏风后面走,虽说她一个人,有时要照顾两个主子。
不过好在平日里李昱卿事少,几乎不怎么烦劳她,于是秋香便也不觉得麻烦和累了。
岂料,刚迈出一步,江姝月就抓住了她的胳膊:“不用了!你去休息吧。”
“啊?”秋香一愣。
一时间不知是喜是忧。
江姝月醉酒需要照顾的时候,李昱卿赶走她。
李昱卿需要伺候的时候,江姝月也要赶走她。
她这个贴身丫鬟似乎干的很不称职。
“我来吧,”江姝月接过衣服,“你去休息吧,咱们在凤阳县落脚两日就回开封了。”
“小姐?还是我来吧,”秋香噘嘴,“要是老爷夫人知道我出门不干活,大概又要训我了。”
江姝月轻笑,弹了一下她的额头,调笑道:“是啊,拿着工钱,吃得多,干得还少。”
“啊?”
秋香哭唧唧的,哪里是她干得少?明明是李昱卿来到府上以后和她抢活干!
“咦?卿小姐怎么没动静了?”秋香探着脑袋张望了张望。
江姝月温柔地唤了两声,依然不见动静,她一慌,急忙转过屏风去看究竟,秋香紧随其后。
原来李昱卿这些日子神经紧绷,身体极度疲倦,见到江姝月后又格外的放松,这会儿竟然靠在木桶的水里睡着了。
江姝月松了口气,一脸的心疼,纤纤素手搭上李昱卿的肩,想为她揉一揉。
哪料,身子突然被触碰,浅眠中的李昱卿猛然睁开眼,一手麻利地抓住肩上的手,“哗啦”一下从水里站起来,正要将人甩出去,意识回笼,又想到什么,急忙又松了手。
江姝月则是被吓了一跳,然而下一刻也是眼疾手快地将手中的衣服蒙在了惊愕的秋香头上。
“啊,姐姐,你没事儿吧?”李昱卿急忙扶住她的肩,她自小警惕性极高,不然在诸多赏金猎人和通缉要犯中也活不到现在,“我一时忘记自己在哪里了……”
江姝月摇摇头:“我没事儿。”
看到李昱卿□□的身子,上面的水还在窸窸窣窣地往下流,江姝月的脸蓦地红透了。
突然被盖住脸,秋香满是莫名其妙,她扯着衣服就要拉下来。
这时江姝月却推着她转出屏风,还不忘让李昱卿赶紧穿好衣服。
“小姐,小姐,我看不见……”秋香一路小心翼翼走着,嘴里还嘀嘀咕咕的。
双眼终于重见光明,秋香揉揉眼睛,又探头往屏风方向瞧了瞧:“小姐,发生什么事了?”
“没事儿。”
两人说话间,李昱卿已经换好衣服出来了,她低头瞅着身上的衣服,合身的很。
“这衣服很合身啊,也很漂亮。”
“那是当然,这是小姐一针一线缝出来的,当然不一般了,”秋香嘴快,“选布料,定款式,小姐花了好些心思呢。”
李昱卿一听,登时感动得不行,就要扑过去抱江姝月。
江姝月急忙抬手抵住她,脸色微红,转头对秋香说:“秋香,我们长途跋涉,大家都比较辛苦,你也去休息吧,休息好了我们再去吃饭。”
秋香瞅瞅端庄优雅的江姝月,又瞅瞅乖巧委屈的李昱卿,疑惑地眨巴眨巴眼,摸了摸脑袋,然后就离开了房间。
“谢谢你,姐姐,”李昱卿欣喜地摸着身上的衣服,看得出欢喜的很,“你对我真好。”
“对你好的,可不知我一个哦。”江姝月说完,嘟了嘟嘴。
“天下就你对我最好了。”
江姝月心里总算有了些欣慰,然而看到李昱卿作势要解衣服,她一愣:“你要干嘛?”
李昱卿抬头,咧嘴一笑:“衣服太漂亮了,我舍不得穿,怕穿脏了穿坏了。”
“傻瓜,”江姝月抚抚她的头,“衣服而已,做了就是要穿的呀,以后我再帮你缝制。”
李昱卿一听,眉开眼笑,又忍不住抱住了江姝月,脑袋在她肩窝蹭了蹭:“这段日子好想你……”
“是不是累了?快点先休息休息,睡醒了我们出去吃饭。”
李昱卿点着头,然后拉着她的手就往床榻上去:“姐姐,你陪我睡。”
“我?我还是不要了,”江姝月脸色羞红,“我在这儿看看书就好,你睡吧。”
“那怎么行?”李昱卿登时不乐意了,看到江姝月两腮泛着红晕,又凑到她眼前,挑眉道,“你是不是害羞了?又不是没同床共枕过,怕什么?”
见江姝月不吱声。
李昱卿继续说:“喏,上次可是你拉着我陪你睡的,不仅让我陪你睡,而且还——”
见她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江姝月忙问:“还怎么了?”
“到床榻上,我告诉你。”
这是两人第二次同床共枕。
两人侧着身子面对面,望着对方,皆是满目温柔、眼含深情。
“上次我喝醉了酒,到底发生什么了,”江姝月孜孜不倦地执着那晚上的事,“我是不是说了什么胡话?”
李昱卿望着江姝月温柔的眉眼,心里却在进行天人之战。
当日江姝月撞见她和秦青的事,是生气的呵斥她“不许喜欢女子,不许做大逆不道的事”,那个时候,她也确实下定决心绝不袒露心迹。
甚至还想过,只要能报答江家夫妇和江姝月的恩情,她愿意接受江麟的所有安排。
接受他们给自己安排的夫婿,试着过相夫教子的生活。
然而醉酒那夜,那甜蜜缠绵的亲吻,又让李昱卿心里燃起了希望。
也许江姝月喜欢她呢?
也许江姝月对她的喜欢不仅仅是对妹妹的喜欢呢?
然而又想到江姝月醒后的遗忘,那么江姝月不记得当日的亲昵,自然也不知道亲昵的人是她。
在凤阳县的这些日子,李昱卿苦恼又纠结。
到底要不要和江姝月袒露自己的心意。
如果真的是自己一厢情愿了,那她以后怕是要和江姝月相逢陌路了。
她完全没有做好与江姝月见面不识的准备,光是想想,就窒息的要死了。
万一江姝月也喜欢她呢?
如果江姝月喜欢她,怎么会厉声斥责她“大逆不道”呢?
若是什么都不说,至少她和江姝月还是姐妹、还是家人。
她可以光明正大的如以前一样缠着她、粘着她,想抱她就抱她,想疼惜她就疼惜她。
直到她嫁人,离开江府。
“卿儿……?”江姝月见她发呆,轻轻地唤她。
“啊,”李昱卿回过神来,“我……我……”话到嘴边,就是没有勇气吐出口。
江姝月见她欲言又止,十分为难,倒也不再逼她。
想起什么,又道:“卿儿,有一件事要和你说。”
“嗯,你说。”
紧迫的气息散去,李昱卿稍稍松了口气,然后心口仿佛还压着一块重石。
“许鸿就是你哥哥,李昱鸿。”
“什么?”李昱卿瞪大了眼,“这?怎么会?”
江姝月把事情的来龙去脉地都告诉了她。
李昱卿听后,心中五味杂陈。
知道亲哥哥还在世,而且还是熟悉的许鸿,她有些高兴。
然而想到江姝月和李昱鸿是指腹为婚,而且江麟还十分看重这个承诺,她又有些心堵。
之前江麟、赵芳对许鸿都很满意了,如果李昱鸿不出现,他们早就有意招许鸿为乘龙快婿。
如今,许鸿竟是李昱鸿,纵使江姝月不说,李昱卿也能想象到江麟、赵芳该有多高兴。
那江姝月呢?
之前她和许鸿情趣相投、琴瑟和鸣,如果许鸿是李昱鸿,那两人真的是姻缘天定了。
自己呢?
也许就是一个意外。
那晚的亲昵也许就是一个意外中的意外。
被此事一刺激,诸多情绪在心里翻涌,李昱卿只觉得头更疼了。
“卿儿,你脸色不是很好,”江姝月抬手抚上她的脸,柔柔的摩挲着,“你在想什么?”
李昱卿摇了摇头:“只是有些累,有些头疼。”
“那闭眼睡会儿吧,”江姝月只当她今日劳累,再加上突然知道亲哥哥的消息,情绪起伏大,“好好睡一觉,我陪你。”
“嗯。”
心底的声音忍不住翻涌呐喊,李昱卿有些不甘心:“姐姐,你真的不记得醉酒那晚发生了什么吗?”
江姝月不明白她为什么突然又回到这个问题,只好坦然道:“你说的话,我很愿意听。”
李昱卿心里苦涩一笑,抿抿嘴,勉强扯出一个虚弱的笑意:“没事儿,睡吧。”
然后便转了身,背对着她。
“卿儿……”
望着李昱卿劲瘦清冷的背影,江姝月的心情也突然变得不好了,心口仿佛被塞住了,涩涩的,眼眶、鼻尖也有些不受控制地泛酸起来。
不晓得李昱卿有没有听到她轻柔的低唤,反正就是没有吱声,回应她的是均匀悠长的呼吸声。
江姝月舍不得转身,就一直保持着原来的姿势,怔怔地望着李昱卿的后背,不知何时,直到倦意袭来,她才浅浅闭上眼。
殊不知,极累极困的李昱卿却是一点儿睡意也没有了。
她睁着眼,眼神无光而疲倦,满腹心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