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晃晃荡荡,转眼到了盛夏,粉园中青绿一片,桃林的树上挂满了小巧可爱的毛桃们。
知了们攀附在树枝上争先恐后的叫起来,直到在房里睡觉的顾寒大喊——
“来个人,去把林子里的知了赶走,一天到晚没完了。”
夏霁原本在写字,结果被顾寒嗓子喊偏了笔,画了出去,好好一幅字就这么毁了,但夏霁只是摇摇头,并将其拎起,团成一团扔掉了。
这段时间天气热,明经殿放了假,夫子和学子们大部分跑去避暑,人有了空闲,生意就会水涨船高。因此,明典大街上的商铺们就趁此机会开始疯狂做生意,也包括顾寒的产业,再加上府里庄子的一年的经营,这就导致顾寒最近一直在算账,拨算盘拔得梦里都是算盘声。
顾寒昨晚好不容易将账做完了,看着进账的银子似流水,觉得自己迟早会在大元富可敌国,也就萌生了卷钱跑路,去南方开启一段新人生。
至于上都的破事,他才不想管。
顾寒在屋里做着白日梦,行止在屋外把门敲,告诉顾寒陈非来了,人在书房,顾寒又要起来面对现实了。
“陈兄请用茶,桌上还有点心。”夏霁将泡好的茶水给每人倒了一杯,还有手指了指点心,示意陈非吃些。
“哎,云彻兄客气了,我喝茶,先喝茶。”陈非说完就将茶一饮而尽,喝完还对夏霁笑了下。
“吃一个,这是云彻自己做的。”
顾寒拿了一个吃了:“唔,味道不错。”
陈非没办法,只能吃了,边吃还边含糊道:“抱歉,只是我这半个月都没回国公府,一直歇在柳巷,吃的一直是糕点,所以刚刚有点没控制住自己。”
夏霁笑着摇头,表示自己不在意,能理解。
“说吧,无事不登三宝殿,世子,有何贵干。”顾寒拿起块点心,笑着看向陈非,但眉眼间却透露出些许不耐烦,因为陈非扰人清梦。
“好哇,本世子今早回府一听到消息就过来通风报信,早饭都没吃,你就这个态度,真是世风日下啊!”
陈非跳起来吱哇乱叫,一边模仿戏子抹泪的动作一边控诉顾寒这个没良心的,那叫一个不伦不类,顾寒被惊得打了个寒颤,连忙打断陈世子的施法。
“有活快说,别装神弄鬼。”
“行,我这就讲给你听。我爹昨天入宫时见到了你大伯。”陈非一脸煞有其事的讲。
“……我大伯,他好歹是个当官的,皇帝召他入宫不是很正常吗?你这是什么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
陈非翻了个白眼:“不是,没这么简单,你大伯出宫后,皇帝就下旨让你二伯去给莀妃诊治,莀妃不是相当于进了冷宫吗?而且,吴家的合作你也没应嘛。”
顾寒原先还听的老神在在,一副无所谓的样子,直到陈非提到与吴家的合作时,眉峰顿时簇拢:“你怎么知道合作的谁和你说的?”
顾寒下意识的反应吓到陈非了,尤其是那双金眸,锐利的锋芒毫无遮敛,刺得陈非冷汗直冒,说话都结巴:“你,不是,我,我是听我爹说的,你别这样,眼神收一下,怪吓人的。”
“那你爹是……”
陈非赶忙应道:“那八成是皇上。”
“会不会是有人告诉皇帝了,明朔,冷静些。”
夏霁坐在一旁看戏,见陈非实在受不了顾寒的眼神才将手放在顾塞的手背上轻拍一下,让顾寒回神。
“抱歉。这样看来,皇帝怕是要废了吴家。”顾寒一手扶额,另一只手沾了茶水,在桌上写写画画。
但这和顾氏的大房和二房有什么关系,还是说是冲着将军府来的。
二房,二房平日里是和将军府关系不错……
关系不错!
顾寒抬头,语气凝重:“糟了,院判怕是要出事。”
这时,窗外已乌云密布天色暗下来,风起云涌,爆出一阵阵雷声,在电光火石间,一道闪电划开天空一瞬即逝的是上都的冰山一角。
昨日,崇德殿
“臣礼部尚书顾裴,见过陛下。”
顾裴应召入宫觐见,刚刚还在宫门碰到了茂国公。
顾裴自知与茂国公虽非好友,但好歹也说得上话,可刚刚,国公爷连抹余光都未曾给自己,这一下让顾裴有些不安。
“顾尚书,平身吧。”长治帝的威严的声音将顾装的神思拉回。
顾裴起身谢恩,未等他站稳,皇帝又问:“你任职礼部多久了?”
“回,回陛下,二十年有余了。”
“唔”,长冶帝端起桌上的茶水,吹了吹水面上的茶沫,又问道:“有没有想去其他部的念头?没关系,你大胆点说,朕不怪你。”
顾裴听着长治帝说出这番话,有些摸不清长治帝的意思。他开始怀疑长治帝是因为那个不识相顾斐而迁怒自己,从而开始懊悔当年应该早点逼他另立门户。
长治帝坐在高位眯眼看着走神的顾裴,微微皱眉,故意将茶盏磕在桌上,声音惊得顾装浑身抖了一下。
“啊,有的,臣曾动过去户部的念头。”
“哦?”长治帝来了兴趣:“具体说说,让朕听一下。”
“是这样臣幼时书读的不好,但很会拨算盘。本是胸无大志,想以后去学人做买卖,但是母亲心里着急,多次哭着劝臣去考官,臣不想忤逆母亲,这才了去考了试,但户部没考上,考上了礼部。”
但事实不只这些,顾裴的母亲是侧室扶正,出身商贾,而在当时,这个身份嫁到别人家也就是做个侧室更有甚者只是个妾。
出生商贾就意味着朝中无人,而当时任职戍边将军的顾老太爷没有帮自己儿子的意思,让别的世家子弟顶走了顾裴的职位,顾裴因此对顾老太爷一直心里有怨。
长治帝心里跟明镜似的清楚,面上却显出惊讶之色:“为人父母的,都是为做儿做女的好。朕呢,现在有一个令人头疼的事,不知顾尚书是否愿意为朕分忧。”
“君为臣纲,陛下就是臣的君父。”顾裴呼啦一下就跪下,声泪俱下。
“臣的母亲死得早,而父亲也在十多年前不幸离臣而去,子欲养而亲不待,臣就算想尽孝也无人,这是臣一生的痛。”
长治帝闭上眼,面色十分动容:“尚书是个有孝心的,只是可惜无人可享。”
顾装听到这,自觉辅垫得差不多,赶忙止了哭声:“不陛下,上天待臣不薄,臣还是有幸的。”
“嗯?”
“因为臣有陛下,为君父分忧就是尽孝,这是臣的本分。”顾裴说完就深深地跪拜下去,给长治帝磕了三个响的,再抬起头时,额头血红一片。
长治帝也觉得火候差不多了:“因为莀妃的身体的问题,吴尚书总是忧心不已,连着工作也做不好。可朕是做丈夫的,也是做父亲的,无法怪罪于他。”
“那陛下的意思是.......”顾裴小心翼翼地问。
“朕打算让你做这个兵部尚书,”长治帝拿起茶盏的盖子指着顾裴:“让吴老因忧伤过度告老还乡,而且,朕觉得,莀妃活不到明日这个时辰了。”
顾裴在底下站着,却如身在冰火交界处,既为自己即将高升,搭上皇帝这条船,又为皇帝一句话决定两条命的去向而惊出一身冷汗,两股战战。
长治帝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对了,朕刚刚急召太医院院判,也就是你二弟顾悲入官为莀妃救治,但终究是回天乏术,朕勃然大怒,抄家下狱,流放云州十三城。”
“顾尚书,你意下如何?”
今日,将军府
“行止、南柯,去盯好院判府的动静,还有,现在就去找顾远,让他别回去,到将军府来找我。”顾寒起身打开窗,对站在外面守门的行止吩咐道。
顾寒的语气急切,又催促行止快一点,行止只得纵身跃翻上屋顶,传信去了。
夏霁觉得顾寒的做法有些不妥,从旁劝阻道:"长帝不正是因为院判府与将军府走得近才出此下策吗?明朔,你若要救下院判府,不正是应了长治帝的猜测吗?”
“我不救院判府”,顾寒说着走到书桌旁,抽出一张信纸,提笔研墨,“而且也救不下来,长治帝明显是有备而来 ,但只要人没死,总有活着的盼头。”
“但保不齐皇上会在后面杀人灭口。”陈非插嘴道。
“嗯,确实如此,但我办法对付,只要出了上都,没什么事是做不了的。”顾寒将笔放下 短短几句话的功夫就将信写好,对着窗户久了段奇异的调子。
夏霁看他吹调子,想着不会又飞只白鸽过来吧。
夏霁看见了一只海东青飞进来,顾寒将信装好和海东青亲近了一会,海东青又展翅离开。
夏霁看到海东青就明白了这是去往边境的信。
顾寒拍拍手,转身对陈非说:“你现在赶快回府,或者继续去明典大街吃喝玩乐,最近不要来将军府找我。”
陈非点头,起身就走。
现在正是敏感时期,谁和将军府扯上关系,谁就会倒霉。虽然陈非一直和自己父亲不对付,但没必要为了这个把自己搭进去。
陈非走后,夏霁转头就看见顾寒阴沉的脸:“保不住?”
“嗯。”顾寒点头:“只能保下顾青和顾远,现在就等消息,看皇帝打算怎么罚。”
“陛下,莀妃娘娘走了。”潘枫凑到长治帝耳边轻声说到:“还有就是,顾大人求见,已经在外头跪了有一会了。”
长治帝一听,随即将桌上的物件一把扫到地上,喝道:“见什么见来人,给朕将顾悲押下去,关入大牢。”
潘枫吓得跪在地上,直呼陛下息怒。
长治帝缓了口气,对潘枫吩咐道:“传朕旨意,太医院院判顾悲因未救下吴莀妃,有负圣心,抄家下狱,不日后处斩。但念其行医数载,兢兢业业,特赦其家眷免爱死罪,流放云州十三城。”
“什么?皇上因为一个不受宠的妃子,就要杀了我爹。”已经被行止找到并带回将军府的顾远听到旨意后大惊失色。“
“是的呢,小傻子,你家都要被抄家你还在外头晃悠。”顾寒没好气地说:“你哥可能已经被抓了,我现在也没办法把人从牢里捞出来。这样,我先送你出城,自己去燕州找我爹,我信已经送过去了,他会给你安排。”
顾远还没有这个毁灭性的打击恢复过来,他看着顾寒,呆呆地问:“那,那我哥呢?”
“我再想办法,这个你别管,先顾好你自己。”顾寒无奈地看着他这个傻弟弟:“你爹救了我的命,但我救不了他。而我在三九天里落水,你又救了我一次,但好在我能保下你和你哥,也算是尽我所能。”
顾远依旧愣在原地,夏霁却由这句话窥见当年真相的一角,顾寒幼时所受的劫难,以及上都有关顾寒身体的风言风语,恐怕绝大部分来自几大势力之间博弈的波及。
顾寒拍了拍顾远的肩膀,感受着这单薄,却又有着少年人独有的韧性,他对顾远说:“你叫我一声哥,我得承这个情。我亲人没几个,但你是其中的,所以我疼你。好孩子,你不是一直想入伍吗?那就去吧。”
“可是,我,”顾远似乎回过神了,红了眼眶:“我不想再为大元打仗了。”
“我知道,但你要知道的是,无论是当官还是做将军,皇帝并不是你忠心的对象,而是一种依托,你真正应该效忠的,是这天底下的黎民百姓。”
顾远呆呆地应了,也不知道听进去了没有倒是一旁的夏雾差点拿不稳茶杯。
有够离经叛道的,夏霁想着,不忠于帝王而忠于民这个思想绝非一朝一夕在顾寒的脑海中形成的,就算顾寒的启蒙老师是李皎,但因为顾寒这人有着绝对的自我想法,也做不到如此深远的影响,恐怕只有身边人……
而身边人,合适的也就只有顾寒的亲人顾斐。而如此大逆不道的想法,也不外乎长治帝会防备顾斐。
夏霁看到顾寒的那个傻乎乎的弟弟,觉得对方不一定听得懂,真是浪费了顾寒同他掏心窝子的话,但转头一想,又有些羡慕这种兄弟和睦的场面。但夏霁其实又不在乎,他明白自己的出生,也明白自己的身份,兄弟和睦于自己而言不过是镜花水月,他与自己其他几个名义上的兄弟们之间只有同室操戈。
真是讽刺的矛盾,因为自己永远得不到。
在夏霁走神的片刻,顾寒已经将顾远送走了,那么高个子的一个男孩哭起来也没个停的,最后只说会在燕州与顾将军学真本事不辜负寒哥的一片苦心
真是让顾寒听得就头疼,赶紧把人打发走,转过头时却正好对上夏霁黑漆漆的眼珠子,有点瘆人。
“想什么呢,这么认真。”顾寒轻轻地推夏霁的肩头,但夏霁也不恼,只是问道:“你为什么对顾远这么好?这于将军府没有好处。”
顾寒听着就觉得脚底过出一股寒意往头顶窜,想着不愧是皇室中人,兄弟之间只能有自相残杀,又感到这句话里头有股吃味的意思。
但他还是简单的解释:“因为他是我弟,而且将军府在这场博弈中已落于下风。不如在这场明眼人都看得懂的局里接一个好名声。”
顾寒说到这,情绪又有些低落下来,他说:“将军府肯定会死人的。”
这话说得没头没尾,但夏霁好似听懂了,只点点头,又问:“你刚刚说,顾远救过你,这事怎么说?”
顾寒一听,咧开嘴笑着,也不说话,只看着夏霁,好半天后才要着无赖糊弄他:“时间太长了,而且当时年纪小,记不住了。”
说完又自个往书房外走去,头也不回一个,只说:“我要去捞名声了,云彻快回去歇息吧。”早在门外侯着的南柯伴着顾寒离开了。
真是**裸的逐客令。
回房后的夏云彻觉刚才是自己太冒失了,没有谁会在刚登堂入室的时候打听别人的辛秘,这不就惹得顾寒这只顺毛眯眼的狼睁开眼看自己了吗?
罗景站在一旁伺候笔墨,夏霁只待墨研磨好后拿起一只狼毫,在纸上写下顾寒的字。
明朔……
写完后又微微皱眉,想着这两个字太冷了,不似顾寒的性子。正月十五灯元节出生的孩子,应该有着同节日一般的热络,况且顾寒表现出来的也正是这个样子。
夏霁想些什么,罗景是不知道的。他认为自家主子皱眉是因为字写坏了,于是伸手就要将其收拾掉,换一张新的宣纸却被夏霁挡住。下笔又写了个寒字,罗景这下知道夏霁在想谁了:“主子,顾小公子的家务事,真的没事吗?”
“会死人,但大体没什么,想保的保住了,但这不是我们能插手的。”夏霁说得轻描淡写,罗景正欲再问,门口处却有人敲门,接着有一名女子传进来问道:“爷,时辰到了,吃午饭吗?”
“嗯,拿起来。”夏霁知道敲门人是婢女,便知道顾寒今天大概是不会回来了,因为平日里都是顾寒叫他去吃午饭。但如果顾寒一天都没空的话,他就会遣下人来唤自己。
顾寒知道夏霁经常会写字画画到忘我的地步。
午门问斩的那天雨下得很大,就像老天往人间泼了一盆冷水。侩子手手起刀落,人头就落了地,顾悲的碧血洒了一片,雨都冲不干净。
围观的百姓一直在哭,他们都是被顾悲救治过的病人们,他们不清楚皇帝为什么要下旨砍了顾悲,他们只知道皇帝是为了一个女人。
等到行刑官宣布结束的时候,有人冲上台子将顾悲的尸身抢了下来。
那是顾寒的人,而他本人正在知味楼上看着底下的闹剧,百姓在围堵打砸那位行刑官的轿子,雨帘很厚,看戏就像隔着一块幕布,看不真切。
天空却骤然炸开,电光火石之间行刑官的轿子就着了火,雨压不灭的火烧到了冲出轿子的行刑官,没一会儿人就趴在地上没气了。
“人死了。”顾寒对自己身后的人说:“你可以放心了。”
行刑官的死亡自然是顾寒的手笔,轿子里被泼了灯油,再由顾寒的人从楼上“不小心”将火星子漏下去。
但这是在雨中,完成度很低,但顾寒还是做到了。
“多谢。”顾寒的身后传来隐忍颤抖的声音,声音的主人披麻戴孝。
“嗯,我挑了个身形同你有些像的死刑犯替你。你去了你师祖那边后要好好的,”顾寒面上没什么表情:“好死不如赖活着,不到万不得已,千万别自轻自贱。”
“我省得。”
“好,还有,顾远我也送出去了,去了燕州。你就放心吧。”顾寒转过身看向里屋的人,看到对方短短几天就消瘦的脸,又安抚道:“青哥,我没法送你,但桌上的东西你得吃些,再这么饿下去,我不说,但你是大夫,你知道的比我清楚。”
顾青提着筷子踌躇得不知该如何下筷,最后还是扔掉了筷子伏案大哭起来。
顾寒就在这时退出包厢,走到外边,对着自己安排的人说:“好好把人给我送到津州,中间要是出了什么差池,你们也就不用回来,都把命留在那儿吧。”
顾寒说完就笑了下,笑得几个带刀的大汉冷汗直流,他们是跟着顾寒有几年的老人,亲眼目睹顾寒杀人不眨眼的样子。
顾寒看威胁到了也就下楼离开,末了还不忘说:“我记得你们几个的妻子儿女都还在城里,此去路途艰辛,我会替你们照顾好的。”
楼上几人鞠躬谢恩。
而在不远处的尚书府,顾裴正弯腰将圣旨接过,讨好的向前来宣旨的潘枫:“公公为了宣旨跑这么一趟也累了吧,快随我进去喝杯热茶暖暖手。”
潘枫一甩拂尘,不阴不阳的说:“顾尚书的茶,咱家可是喝不起的。咱家不过只是个贱奴,为皇上办事跑腿是本分,谈不上累不累的。”
“这……这雨天路滑,雨势还这么大,公公不如坐坐,等雨小了再走。”
顾裴今日好似非把潘枫留下,但潘枫拒绝,表示长治帝身边离不开人伺候,也就带着一帮人浩浩荡荡地走了。
顾裴咬牙切齿道:“呸,一个没根的奴才而已。”
轿子上的潘枫:“呵,买弟求荣的贱货。”
顾怀意站在廊下看自己的父亲吹胡子瞪眼地骂潘枫,眼里闪过一瞬的阴鸷,自己的父亲从未想过自己要如何在明经殿立足,这招走的真是自私至极。
“怀意啊,你在明经殿呢要好好读书,多去问谢太傅问题,不用搭理那个姓李的穷酸货。等你将来入了朝,咱们大房可就光耀门楣了。”顾裴转身对顾怀意说,心想幸好我还有这么个懂事的儿子。
顾怀意强牵笑意称是,顾裴欣慰的拍了拍自己儿子的肩膀。
而正如顾怀意所料,他进到讲堂没一会就被围了,带头的是陈非。
“顾怀意,我问问你,你家用顾院判的血往上爬的时候,良心不会痛吗?”陈非又莞尔一笑,语气嘲讽:“哦~我忘了,你爹没良心,而老鼠生儿会打洞,所以你也没良心。”
“陈非,你别太过分。这件事我根本不清楚,你也不清楚,别在这污人清白。”顾怀意语气平淡,好像无所谓,但隐在衣袖里的手已经握成了拳头。
“怎么,难道想让顾青的弟弟顾远进禁军难到不是你的意思,自己说出口的话都不敢认了?不会吧不会吧,这可不像顾大少爷的作风。”陈非开始阴阳怪气。
气得顾怀意面上撑不住,面露狠色,下意识威胁:“陈世子,当心祸从口出。”
陈非脸上露出一副“好可怕”的表情,继续阴阳怪气:“哎呀,你不会要参我爹一本吧。那可别,我说的话和我爹没关系。而且,明朔不能对你做什么,但我可以。”
“全上都的人都知道,我,陈非,就是个草包纨绔。”
“你。”
“你什么你,快走吧,咱庙小,供不起您这尊大佛。”陈非翻了个白眼。
两人正欲再吵,夏霁却出现在门外,敲了门板引起众人的注意,接着下了个通知:“李太傅晕倒了,各位先回去吧。上课时间会另外通知。”
“还有……”
夏霁又不说了,慢慢走到顾怀意面前,面无表情丢下一个重大消息:“顾兄,你今后不用和我们一起上课了。因为顾青被除名,你顶上他去年的第二名的位置,又有谢时燕谢太傅的推举,你下个月就可以入朝为官,任职兵部。”
众人一听就知道是顾怀意那个不要脸的父亲的手笔,这下就更加鄙夷他了。
但顾怀意在意的不是这个,他皱着眉问:“是李太傅的意思?”
“你指什么?”
“不用上他的课。”
夏霁深吸一口气,又吐出,才回了顾怀意一个字。
“是。”
顾怀意像是没反应过来,却被陈非推了一把,一个没稳住撑在桌上,可桌子也没稳住,从中间断裂开,顾怀意正是摔了。
顾怀意的耳边嗡嗡作响,但还是能清楚的听到陈非叫他滚。
他爬起身,也不管桌子是人为的还是意外,推开夏霁冲了出去,上好的笔墨散乱在地上,砚台四分五裂。
因为还来到散学的时间,各府的马车都还没到,顾怀意想去李府,只能靠自己一路走过去。
可这条路并不好走,路上有不少人将他认出,站在街边指指点点。
他们对尚书府有恨意,但他们碍于权贵的身份不敢对顾怀意动手,但一人一口唾沫,也能将顾怀意淹没。
这一路实在艰难,但他还是冲到李府,但门口的守卫却不让他进去,用木棍拦住他的前路,守卫和他说今天来了很多人,但老爷只让见顾小公子,你回去吧。
顾怀意没回去,下摆一掀就跪下,说不论如何也要与太傅见一面。
守卫无法,只能进去通报。
房中。
“老师,气极伤身,还得看开些。”顾寒坐在床前的椅子,安慰自己的老师。
李皎两鬓已白,尽是因为听到昔日好友顾悲已然身死的消息,又想起自己当年同顾家的两个兄弟一同在明典大街上游玩穿梭的时光。
犹忆年少时,转首故人离。
“明朔,你可寒心。”李皎开口,声音犹如细丝,像是下一秒就会散落在地上,这让顾寒第一次感爱到李皎是真的年事已高了。
顾寒笑了下:“老师,我姓顾。”从一开始,顾寒就不能对皇室和世家抱有希望。
李皎呵了一声,双眼放空,想起顾氏起势前,大元崇文抑武,但无论诗词歌赋写得再好,文人墨客出得再多,交岁贡的,却永远是大元。
直到顾氏打退了祁祷的铁骑,将燕州守得因若金汤,大元的国运这才锦上添花,顾氏也因此进入上都。
顾老太爷是戍边将军,而李在当时不过是个进京赶考的穷书生,顾悲和顾斐就是两个锦绣丛中的纨绔子弟。
两个纨绔梯救下身无文还被恶霸欺侮的穷书生,三人因此称兄道弟。李皎比他们大许多,便以长兄自称。
他记得顾悲性格活泼,而顾斐不爱说话,跟个生锯嘴葫芦一样。兄弟俩的性子就像反了一下。
后来三个人中,顾悲先去了津州的清平山学医,接着是顾斐去了燕州接替伤退的父亲,最后是自己考取功名,打马游街看尽上都的名花。
另外两个人还特意跑回来蹭了一顿状元席。
“明朔,明朔!”李皎瞪大双眼,呼吸急促。
顾寒立刻抓住李皎探向自己的手:“我在,老师。快来人,快。”
“不必,不不。”李皎剧烈咳嗽起来,猛然喷出一口污血,但整个人好似精神了,声音也有了力气一样:“明朔,我曾经以为自己可以大展身手,救无下苍生于世家的迫害中,但我错了。而如今我认为自己可以救下顾二弟,跪求皇帝,只听来了死讯。”
李皎哭了:“你救下了二弟的两个孩子,我替他谢你。但我有预感,你别怪老师,别怪老师一语成谶。下一个,会是顾斐。”
顾斐二字一出,握住李皎那只手的手用力收紧又放松,顾寒对李皎安抚地笑了一下:“不会的,将军府不是还有我吗?”
“你,你要以身涉险?”
“嗯,至少要迷惑住皇帝,燕州的防线还不能被祁靖攻破。”顾寒的笑容渐渐绽开,疯狂且妖异,像是什么苏醒过来,在顾寒背后形成了一个庞然大物,睁开泛着金光的双眼,危险的看着李皎:“老师放心,好好养病,大元的的百姓还需要老师你。而我呢,布了一个局,一个需要祁靖,戎狄,巫族一起下水的局。”
顾寒顿了下,接着说:“天下纷乱已久,三百年来征战不休,政权交替频繁,可始终没有谁能统一这个天下。我自知不是做皇帝的料子,我也不在乎那个位置,但如果有位天下其主可以结束现下的局面,重开混沌,那我愿意辅佐他。”
“无论他是无潢贵胄,还是流氓草寇,是满腹经纶,还是大字不识,是男是女,我都不在乎,我只是知道,天下一定,百姓必可安居乐业,四海升平。而现下,我正有一个人选。”
李皎被顾寒惊世骇俗的言论吓着了,但又下意识问:“谁?”
“祁靖六皇子,夏霁。”
誓要做天下所有政权的颠覆者,必定为所有当权者视为乱臣贼子,而顾寒从不在乎。
顾二哥暂时下线啦!
回忆篇结束后会出一个与二哥有关的番外!
敬请期待哦~
鞠躬!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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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第九章 作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