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寒说着自己离经叛道的理想,让李皎感受到了恐惧。
这无疑是个踏错一步都会万劫不复的道路。史书上的评价也会褒贬不一。
李皎是顾寒的老师,是他的长辈。他想劝顾寒收手,但又明白如今的局势不破不立,顾寒不能一辈子都困在上都这个吃人的旋涡中。
也正因为李皎是顾寒的老师,他才清楚面前的少年郎是如何的无纵奇材,但为稳住皇帝与将军府之间友好的假象,顾寒将自己的锋芒收敛起来,而长治帝看见的,不过是冰山一角。
顾寒将李皎犹如枯枝般的手轻轻放回被面上,拍了拍,动作犹如小儿玩闹一般,流露出顾寒罕见的亲昵。
他说:“太傅,好好休养,明经殿和朝堂都先别去,身体要紧。而且,您是肱股大臣,他不会对您怎么样。我和将军府这段时间先顺了他的心意,避开他的锋芒。”
“你就是不想读书了吧。”李皎听到顾寒劝他不要去教书就没好气的。
“是啊,我早就不想读了。”顾寒对李皎眨眨眼,孩子气很重,而其身后的庞然大物也早就不知所踪,仿佛刚刚只是幻觉,顾塞还是那个调皮爱耍赖的子侄。
守卫在这时将大门的情况报给了房里人,顾寒一听是顾怀意,情绪有些激动,说什么都要让他滚回去,却被床上的李皎拦住。
“明朔,你有如此大的抱负,老师支持你。但你要知道,此去经年,道阻且长,一点差池便是摧枯拉朽的败势,而且还是死无葬身之地,但老师相信你。”
“战死沙场又不必马革裹尸还。”顾寒无所谓道。
李皎气极:“这是这么用的?你书都读到狗肚子里了吗?”
顾寒回道:“狗对书不感兴趣。”
李皎不再看他,转过头看着窗外。
墨色的云在天空滚滚,明显是要下雨,他又叮嘱顾寒:“快回家去,别淋湿了又生病。”
“行,我听老师的。”
“还有,你的药方还留着吧?把顾怀意叫到房门口,我有话对他说。”
顾寒有些无奈,但对方毕竟是长辈;“留着呢,毕竟是保命的东西。”然后又没好气的说:“好,我去叫。我先叫人收拾一下房里。”
顾寒出门吩咐下人进去将李皎沾上血的被子换了,又让守卫把顾怀意带到房门口,然后自己从李府离开了。
没人知道李皎那天和顾怀意说了什么,反正尚书府的下人没能从太傅府的人的口中探听出来。反而那天顾怀意回到府里时浑身都湿透了,紧接着就病了,堪堪在这个月末恢复过来。
但因为病了一场,整个人都瘦了一圈,但气场就完全变了,看人的眼神都阴恻恻的。
顾尚书新官上任三把火,因此特意上书参了李皎一本,就为了显威风。但没想到李皎也上书,请了个长病假。顾尚书真是有火没处撒,嘴角因此长了好些个泡泡,都是上火的证明。
而将军府的顾寒也瘦了,却因为苦夏的到来根本吃不下什么东西。
前些无跟陈非几个人去吃了朱贺楼的新菜品,油腻腻的硬莱端上桌,夹一筷子送入口,还没咽下就被顾寒吐了出来,紧接着就是一阵干呕,吓得陈非那帮人又是递水又是拍背忙活好一阵才停下来。
停下来又嘲笑顾寒是不是怀了,吃了油腻的菜就吐,又问他是谁的种。
顾寒吐得没力气,懒得理他。最后几个人饭都没吃,一同将顾寒送了回去。
夏霁听说的时候,行止正端着清粥小菜在顾寒房门口扒门,又哄又骗就为了让里头的人开个门。
只可惜,里头的人连声都不吱一下。
行止嗓门大,余音绕梁。可绕的是夏霁房顶的梁。
大中午的,吃完饭正要小睡一下,却被突然嚎一嗓子,任谁好脾气都会受不了。
夏霁揉了揉自己的眉心,让罗景去找南柯,说自己可以解决他主不吃饭的问题。
罗景去了没多久,南柯就跟阵风一样飞进来,一向公事公办的态度也变成了春风拂面,但实在是让已经习惯的夏霁有些别扭。
南柯也发觉自己过了些,他以手掩唇咳了一下:“殿下,我已经让行止闭嘴了,扰着您的午睡是他不懂事,我也教训过了。”
教训恐怕就是嘴上说说的吧。夏霁心里嘲讽,面上却是一如既往的亲切:“没事,行止也是心里着急而已。”
“殿下不在意就好。额,还有就是您说的方法。”南柯问道。
夏霁没有马上回答,而是站起身走到书桌旁,拿起一张写着字的纸递给南柯,南柯接过一看,发现是一张药方。
“殿下会医术?”南柯边看边问。
夏霁淡淡的回道:“学过一点皮毛。”
南柯看完有些尴尬,挠挠头说:“小公子不爱吃药的。”说完又左顾右盼,像是担心被人听了去,又悄声对夏霁说:“主子小时候药吃多了,现在都怕苦。”
夏霁有一阵无语,他耐心的对南柯解释道:“我大概能猜到一些,明朔平日吃东西都偏甜口,一点苦都碰不得。所以我稍稍调整了药方,换了几味药,虽然药效会减弱,但好在会偏甜口一些。”
南柯又担心换了药会对顾寒的身体有影响,幼时大病一场留下的根始终没有解决。
“你要不放心,可以拿着药方去的问大夫。”夏霁对于南柯的担忧也不恼,毕竟自己是个赤脚的。
南柯又为难了,他说:“不行,唯一清楚小公子病症的只有顾院判和顾二公子,可是他们都……”他没再说下去,转而又对夏霁笑了下:“算了,没什么的。小公子最近几年温养的不错,就算有问题,也不至于的。”
但他就怕万一出事,被顾斐知道了,那自己就会跟着玩完。
夏霁知道南柯有很多顾虑,这源于顾寒身边的亲人对他的关心和牵挂……这是自己没有的。
“要不这样,你们去买酸梅汤回来冰镇,等到午后再让明朔喝一小碗,这样至少能吃得下晚饭。”
“”真的?太好了,多谢殿下施以援手。”因为解决了一件头疼事,南柯这会喜出望外,又与夏霁多交流了一会自家主子的病情。
这时,门外偷听的罗景和站在一旁收拾饭菜的行止:“哎,你主子还怕苦啊!”
行止白了他一眼,托着餐盘走到罗景身边,故意大声回答罗景:“是啊,怎么了,跟你有关系吗?还有,偷听是不好的哦。”说完就跑,还跑得飞快。
罗景自感不妙,脖子僵硬地往后转,就看见屋里的两个人都看着自己,南柯面露不善,手已经放在身侧的刀柄上了,而夏霁则是一脸无奈,忙向南柯道歉。
罗景跑了,但南柯没说什么,拿着药方去找人买汤去了。
顾寒在床上躺到了傍晚,病怏怏地看窗外闯进的夕阳,明明是夏日,却感觉掉进了五岁的冰湖里,周身的冷意像细针一样刺在自己身上。
但顾寒脸上是无所谓的,其实从七岁以后,也就是自己娘亲离世后,顾寒每天都是这个状态,一开始还会疼得哭起来,但时间久了也就渐渐产生了钝感。
还是上门替自己弟弟关心一下顾寒的顾悲发现了不对劲。
顾悲观察了将军府,觉得这里太冷清了,虽然有下人,但顾寒能与其讲心里话的只有行止和南柯,就是因为将军府太冷,顾寒才会产生那种刺痛感。
于是,顾悲将人带到自己家里了。
顾寒记得那时的顾悲,明明是个大夫,可整日里尽找自己讲话,有时还会逗自己玩,设空的时候就让顾青和顾远陪着自己,再不然还有院判夫人,反正就是不能让自己一个人待太久。
现在想想,那种刺痛感就是那个时候消失了。
可是,它现在又回来了,回来得肆无忌惮,张牙舞爪。
外边的人都说顾院判是因为同将军府走得太近才会被皇帝除掉。
可是,顾寒想着,他们是亲人啊,亲人之间亲近,不是很正常吗?可这是孩子气的想法,顾寒悄悄地对自己说。
记忆中的欢声笑语和刑场下的哭声交织在顾寒的耳边,冰冷的刺痛感好像蔓延到骨头深处,没过多久就让顾寒红了眼,忍不住发出一声呜咽。
房门骤然打开,一阵暖流随之闯进来,赶走了顾寒周身的冷刺,这让顾寒松了一口气,忍不住抬头想看看是谁。
而外头站着的是夏霁,他手上端着一碗微微泛凉的酸梅汤。因为时间没来得及,酸梅汤并没有很冰,夏霁估摸着一会儿就不凉了。
可本来送汤的人不是夏霁,可南柯和行止借口去盯着药,将夏霁赶鸭子上架般请到顾寒的房门口,然后就跑到后厨去了。
罗景在一旁露出了一副鄙夷的表情,而行止回敬他一个“你行你上”的眼神。
别人不清楚,他是最清楚的,这个时候的顾寒是最伺侯的。
现在只希望顾寒不会对夏霁发脾气。
顾寒在床上抬头抬着脖子都酸了还是没看见来人,有些不耐烦地问:“谁?”
声音嘶哑难听,顾寒自己吓到了,外面的夏霁也吓到了,赶紧把手中的汤送进去。
顾寒看见是夏霁,心里不由得就放松下来,正要将自己往被窝里送,却被夏霁一把捞出,将人卡在自己的臂弯间,整理顾寒的床铺,将软枕立起来让顾寒靠在上面。
在这个过程中,顾寒跟只无助的小动物一样,瞪大双眼,双手跟没有安全感一样,牢牢扣在夏霁的手臂上,甚至还手贱的捏了两下隐藏在衣袖下的肌肉。
夏霁动作微顿,轻笑一声,接着将顾寒放开靠在软枕上,将放在一旁的酸梅汤递给还在看着自己手指,明显在回味的顾寒。
很有耐心的夏霁一点都不着急,等顾寒将汤喝完后才问他:“手感如何?”说完就看着顾寒的眼睛,拿走顾寒手中的碗,放在一旁的桌子上。
顾寒被他看得浑身不自在,慢慢滑下身子进入被窝,想把脸转过去,再把这事糊弄过去,结果被夏霁看出来了。
夏霁将碗放在一旁,抓住顾寒的手臂,顶着顾寒惊疑的表情欺身压在已经躺下的顾寒身上,笑得春风拂面,却让顾寒升起一般危机感。
“听闻小公子也习武,师承顾将军。不才在下一直想讨教一二,不知小公子身手如何。”说罢松开顾寒的手臂,向顾寒腰侧的痒痒肉下手。
顾寒没想到夏霁玩这么一出,一下子没防住让夏霁破了功,一边大笑一边扭动身子求饶:“别、别闹我了,哈哈哈。我说,我说,你、手感不错。”
确实手感不错,手臂肌肉紧致有力,线条流畅,不会过于粗壮,也不会过于瘦弱,一切都是刚刚好。
夏霁得到了答案,但又闹了顾寒一会,两人才喘着气停下这场闹剧。他直起身坐在床边,看着顾寒,刚刚这么一闹,顾寒的上衣被卷了上去,露出一层薄薄腹肌,鸦羽般的头发在床上散乱的铺着,脸颊粉嫩嫩的,衬得顾小公子更白了,让人无限瑕想。
顾寒发现了他的视线,拉下衣服遮住泄露的春光,红着小脸恼羞成怒道:“看什么看。”
凶得可爱,夏霁在心里评价。
“别难过了。”夏霁将手放在顾寒的手上,轻轻捏了一下,然后把对方的手翻过来把脉:“嗯,果然是七情伤,而且已经伤致胃部了。”
顾寒不解的问:“什么是七情伤?”
“人有七情六欲,医书上有写,一情一欲各对五脏六腑中的一种,但具体是哪一样,不同的医书上有不同的解释。”
夏霁给顾寒解释清楚,又将他的手放回去。
顾寒的手上有茧,不是读书写字的茧,而是虎口、指腹上的茧。夏霁猜测顾寒走的是刀法,而且依顾寒写字时因为贪快,会用左右开弓的写法,走的应该是双刀流。
夏霁隔着被子拍了拍顾寒:“快些起来,要吃饭了,我陪你一块儿。”顾寒本想说没胃口,谁知道肚子竟咕咕叫了起来。
这是?难道是那碗汤?!
“明朔,夏日闲暇时刻可以吃些酸甜可口的汤水开胃。但是你的身子又不太能碰冰的物件,所以刚刚那碗酸梅汤只是有些凉意。”
夏霁看顾寒准备下床,起身让出空间给顾寒,站在一旁补充:“还有就是要多动,我知道现在天热,但出了汗就会饿。”
顾寒下了床,没搭理他,绕至一处碧玉缠金,雕着不知何处的山水风光的屏风后,后头的衣架上挂着他今日的衣裳,简易肃杀的风格,却绣着暗银色的祥云。不一会儿,他就换上了那套衣物,头发用红色的发绳束着,露出耳垂上白润的玉珠。
恢复精神的顾寒笑着的夏霁:“云彻怎么会医术?”
夏霁被顾寒的感染,也跟着微笑,起来,回答道:“说不上会,只是以前在闲余时会看一些用来调理身体的医书,算是打发时间。”
“云彻也算博闻广记了。”顾寒走到夏霁的面前打趣他:“可真厉害呀。”
夏霁又笑了,轻轻拉着顾寒的衣袖晃了两下,故作弱小地说:“小公子别打趣我了。我们去吃饭好不好,我都饿了。”
“好。”
顾寒有点莫名被哄到了的感觉,这在心里泛起了阵阵涟漪,他对夏霁轻声说:“你能抱一下我吗?”
此话一出,二人相视无言。顾寒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之后脸颊就跟抹了胭脂一样红,慌忙找补,却被拉近了一个怀抱中。
是夏霁的。
夏霁比顾寒高一些,虽说夏霁幼年生活在冷宫中,饥一顿饱一顿是常有的。但可能是顾寒幼时身体受损伤的缘故,夏霁会比顾寒更健壮一些。
顾寒被温暖的体温所包围,鼻间打转的都是兰香,身后还有一只手轻拍自己的背部,就像哄小孩,让顾寒忍不住沉溺其中。
慢慢地,顾寒将脸埋在夏霁的脖颈间,渐渐打湿了衣襟。
他也不过十六岁而已。夏霁看着顾寒微微颤动的肩膀,听着被尽力压抑的哭音,不由得将怀中人抱得更紧,想让顾寒别哭,想把他揉进自己怀里他心疼他,但他们中间又始终有道窗户纸,捅不破。
又是一阵心酸。
过了一会,顾寒的呼吸逐渐由急促转为平稳,轻轻的抬头,小心翼翼地看向夏霁。可夏霁也在看着他,连忙推开,用袖子在脸上糊乱一抹,眼神上下左右飘忽不定,就是不看夏霁。
“我们,去吃饭吧。”夏霁看不清顾寒的脸色。但从他刚刚偷看自己的那一瞬间,想必颜色是不错的。
湿漉漉的双眼,因为闷在衣物间而潮红的脸颊和鼻尖,偷看的小动作……无论从哪个角度都十分可爱,像个幼崽。
“崽崽。”夏霁不由得说出了心里话。
顾寒瞪大了双眼转过来:“我哪里像?”他逼近夏霁,假凶道。
夏霁心虚了一下,觉得现在就挺像的,但为了不怯场只能硬着头皮再说一次:“崽崽,挺像的,哪儿都像。”
“你!”顾寒咬牙切齿,半天也没“你”个所以然来,最后只能自己负气跑了。
开门的时候发现门外偷所的三个人,而这三个人对房门的打开根本来不及反应,只能站在原地对着顾寒傻笑。
夏霁听到外面的怒骂声,心里暗自好笑,这就导致脸上也挂着一丝笑意,他走出去将人拐到了饭厅。
因着夏霁的调理,顾寒终于是没再瘦下去,反倒还有些长胖,面色瞧着是比以前更红润了些,有了一股春色人家的味道。
顾寒最近也天天待在家里,也不出去招猫逗狗和陈非一起玩乐了。倒是陈非的狗腿子们来请他顾寒摆手拒绝,说是最近要修养生息,主要是天太热,不想出门。狗腿子们又说柳巷最近来了个会自己写曲儿的美人,就是不肯轻易见人,想让顾寒带他们见见世面。
这个借口着实拙劣,因为柳巷的妈妈已经差人将一件事报给顾寒,说是陈非已经把人给弄上手了。顾寒刚听时只觉得这事好笑,因为这美人是男的,而陈非平时逛窑子的对象是女的,顾寒是真没看出来陈非还有这等口味,简直是水陆并行。
可转眼一想又不对,把人弄上手了是睡了还是没睡?于是差人出去打听一番才知道,人是睡了,还被国公爷捉奸在床,而那时候的陈非已经有了门亲事,是那位续弦给定的,姑娘是要管续弦喊姑母的,说是与国公府亲上加亲,也能让陈非定下来。
这下好了,亲事黄了,姑娘的父亲亲自来退的,国公爷嚷嚷着要拆了柳巷和打断陈非的狗腿。当然,腿没打断,但把人赶了出去,现在陈非就跟他的新姘头一起,这会正缺银子使,就托狗腿子们请他到柳巷借钱。
“你们回去吧。”
议事的厅堂中,顾寒坐在主位的梨木雕花太师椅中,而开口说话的是坐在顾寒下首的夏霁。
顾寒点点头说:“回去吧,啊,借钱也要有所态度,而且我跟世子也有话要说,你们就再辛苦一下,带句话,就说我请他到将军府小聚,我想亲自和他见一面。”
狗腿子们二丈摸不着头脑,但碍着顾寒的淫威,也就乖乖的把人请来了。
陈非一脸不耐烦,坐在椅上不停的抖腿,说不出的烦燥,突然大腿上放着一只纤纤玉手,玉手的主人正是站在一旁的美人,他就是陈非的新姘头,花宛。
花宛开口安抚道:“爷,顾小公子也算您的至交好友,您有难,我相信小公子也不会不帮的。”音色娇媚宛转,很快就将陈非的另一处火气给撩了上来。陈非抓住那只在他腿上乱摸的不安分的手,恶狠狠地说:“乖点,别闹。”
“这样,等会给世子准备间客房。”顾寒见状对一旁的行止说道。
陈非也没拒绝,转过头对花宛说:“宝贝儿,你先去,我和明朔说些要紧事。”
“嗯,花宛等您。”花宛跟着行止走了。
等二人都走远了,顾寒才笑着对陈非说:“你也是够狠心的,就这么把人卖给我了。”
“嗯,其实也还好,主要他是柳氏故意安排的,不然我还挺喜欢他的。知情达理,能说会道,当个兔儿爷养在身边也不错。”陈非喝着茶,就着品茶的吃点评那个小倌,而柳氏就是陈非的继母。
顾寒觉得好笑,柳氏的孩子刚出生就着急让陈非身败名裂,这是觉得自己生了个天资聪颖的国公府准继承人。
“等等,你不会真把人睡了吧,之前都没注意你对男的也感兴趣。”顾寒突然想起什么。
陈非淡淡地说:“没,那晚我喝得烂醉,那种情况下,除非他骑上来自己动。可第二日我看他行动自如,应当只是抱着睡了一觉。我对男的本来是没兴趣的,但是我一见到他,火气就上来了。”
顾寒摆手表示自己知道了,只说:“他是个处,就可以按我们之前定好的价格谈,否则只有半价。”陈非点头,同意了。
夏霁却在一旁问:“那位花倌儿,不是柳巷的人?”
“当然不是,因为柳氏和柳巷的一位妈妈有点关系,柳氏就塞了一个人进来,就是花宛。”顾寒跟夏霁讲述事情的来龙去脉:“柳氏先是一副慈母作派,打着给小非子订门婚事让他收收心的名号,订了自家亲戚里的一位姑娘,为了小非子的终身大事着想,那姑娘我打听过,人确实不错。而柳氏然后又指使自己的表侄子,借自己初来乍到想看看柳巷和别的窑子有什么不同的借口,将陈非骗到柳巷,这不就有了后面那出。”
顾寒喝了口茶,继续说:“虽说我们小非子本就没什么名声,但那柳氏玩这么一出,小非子的名声可就真的坏了,传出去也不好,但也幸好是男倌。”
夏霁点了点头又有些担心地问:“那,那个花倌儿的身份查清了吗?柳巷是你产业,就那么往里放,会不会有什么问题?”
陈非一听,乐了。他对顾寒说:“你们住一个院还真住出感情来了,云彻真是为你着想。”
顾寒嗤笑一下:“那当然,哪里像你都是露水情缘。”
“嗐,不说这个了。云彻,你可能很快就要搬去质子府了。”陈非认真地看着夏霁,猝不及防地丢出这个天大的消息。
但夏霁只是点点头,不是很当回事,闭上眼接着喝茶,动作利落又不失优雅,很有前朝名流的风味。
顾寒看着陈非,好奇地说:“我知道是因为国公爷去监督质子府的修缮,但你不是一直在柳巷吗?你怎么知道。”
“那是因为圣旨下来要我家老头去当监工的时候,他正准备动家法。”陈非恶声恶气的说:“老头真打算把我腿打断。”
顾寒有些幸灾乐祸:“唔,真可怜。”
但陈非借此向顾寒发出借宿将军府的请求。
“这样,反正云彻兄没多久就搬走了,你那院的西屋就给我了呗。”
“明朔。”夏霁立刻扭头看着顾寒,听语气好像是在撒娇?
顾寒也立刻回了陈非的请求:“你在做梦。”
陈非皱着眉看着他们两个,怪异得说不出话来。
但那两人又不说话了,各自喝各自的茶。
这俩人绝对有问题!
陈非怀疑是姓夏的对顾寒做了什么,不然以顾寒对情爱方面不研窍的问题来讲,主动的绝对是姓夏的。
刹那间,陈非有夏霁的眼神都不友善了。
夏霁当然感应到了,他觉得陈非就是莫名其妙。
“你只能住客房,我的院子不是想住就可以住的。”
因着刚刚的想法,再听到这句话,陈非想都没想,直接脱口而出:“你是姑娘家啊还不能随便进,还是说你挑夫婿啊。”
夏霁:勇士,不过真是一语惊醒梦中人。
顾寒:“……陈非!”
陈非“哈”了声:“恼羞成怒了。”他指着顾寒,而顾寒马上就从椅子上跳起来,冲到陈非面前。
然后,夏霁看到两人打起来了,他转头问行止:“不用去拉架吗?”
但行止好像误会了夏霁的意思,他说:“不用担心,主子和世子之间打架就是家常便饭,而且主子身手很好,整个上都没几个人打得过。”
“不是。”夏霁摇摇头:“我是说陈世子,会受伤的吧。”
行止:“……不用,主子下手有分寸。”
他深深地看了夏霁一眼,想你还挺了解小公子的。
在场几个人都明白为什么突然间就要搬去质子府,因为夏霁没有在府里给顾寒添麻烦,甚至还和顾寒的关系发展得不错,那夏霁再待在将军府就没用了。
而且,长治帝自认为自己已经将将军府的一条手臂断掉了。
而夏霁知道,长帝和祁靖二皇子的交易开始进行了,要开始启用自己这枚棋子了。
最后陈非还是留在了将军府,但是住在客房,和他的新姘头一起。
顾寒后来同夏霁讲明白了花宛是什么人,是长治帝用来监视顾寒这些产业的眼睛。但又没说的是花宛其是花嫔的弟弟,花嫔这招行得险,而且还没有和顾寒提前通气,但这在无意中帮了顾寒一把。
夏霁不知道,所以面露担忧,这让顾寒很受用,他拍了下夏霁的手让夏霁放下心,说自己会处理好。
长治帝的圣旨很快就下来了,要夏霁五日后搬去自己的质子府,但质子府不叫质子府,叫明云居,这名儿还是长治帝亲自题的。
夏霁贺乔迁那天就请了两个人,顾寒和陈非,夏霁站在底门迎接两人,顾寒下车时夏霁还亲自搭手将人摘了下来,顾寒抬头看长治帝题的三个大字,一手牵着夏霁的手,用两人都听得到的音量说:“还是一如即往的难看。”
夏霁马上用手捂住顾寒的嘴,小声说:“小祖宗,这话可不兴乱说。”
但不知是夏霁的手大,还是顾寒的脸太小,手一挡后明显就剩下一双眼睛,明晃晃地写着“狡黠”二字,还有话说的样子。
夏霁感到头疼,放下挡住顾寒的嘴的手。
顾寒笑着说:“你叫我崽崽,我应了,而且我去打听了,在民间,只有家里的最惹人喜欢的小孩才会被叫作崽崽。所以这样的话,我就是你的小祖宗啦。”
今天的顾寒格外兴奋,就好像是真的为自己开心一样,还是为自己搬出将军府而高兴。
“好,好。”夏霁压下心中的胡思乱想,有些无奈,“那小祖宗,我们进去吧。”
顾寒点头,夏霁就牵着他的手走到台阶上等陈非,两人有说有笑,顾寒还会对夏霁耳语些什么。
而刚下马车的陈非看到的就是这么一副琴瑟合鸣的画面,皱着眉眯着眼看着两人,一会儿就眼尖的发现,夏霁的耳朵尖红了。
妈的,有点不爽,姓夏的就是对明朔有意思。陈非咬着牙,手微微用力。这就让花宛吃痛了,花宛没好气道:“爷,松劲儿,奴家手疼。”听语气是一点都没有身为小倌的自觉。
陈非这才松了手,他还就吃这套,连忙转过头去哄他的美人儿,只见清冷美人的花宛疼的眼都红了,还有水波在眼里打转,一片潋滟,仿佛下一秒就要哭的,看得陈非的心仿佛都碎了。
他轻轻哄着,心肝儿宝贝的一通乱叫:“对不起,捏疼你了。”
陈非亲了亲花宛的脸颊,又讲了几个笑话将人逗笑了。
“陈非,你在磨蹭什么。”顾寒在大门口对着陈非喊:“别在那里咬耳朵了,你再不来我们就先进去了,到时候别迷路,丢脸丢大发。”
夏霁听着好笑,对顾寒说不至于,会有人引路。
几个人进了明云居后,让顾寒没想的是,府内花园种着奇珍异草,假山怪石崎岖,还有一座小桥,桥下是涓涓细流,汇聚于不远处的览芳亭下,形成浅底的小湖,几条锦鲤摆尾游荡,好不自在。
“大手笔啊。”顾寒呢喃道:“我认为选址偏远是因为这里的地皮靠近松山,便宜,但没想到是真的造了世外花园。
夏霁也没想到,这个坐落在城郊松山半山腰的明云居,竟然设计得如此今自己的心意,虽然说这是长治帝和祁靖二皇子合作的诚意,但这样就有些奇怪了。
这时,顾寒凑到夏霁耳边,用气音说:“你是不是皇帝流落在祁靖的私生子?”
如果说刚刚在大门口,夏霁对顾寒的耳语还有所防备,恍若镇定,稳如老狗。但现在对于这促不及防的靠近,夏霁只能本能的捂着躲后退。
顾寒看到夏霁的动作,先是微怔,后是意味深长的笑了一下,看破不说不破的牵起夏霁的手,拉着对方向亭子走。
陈非和花宛在花园里闲逛,陈非看见一朵花就和花宛说起花的名字和典故,逗得花宛这个清冷美人也笑了。陈非又说花宛姓花,肯定是天上的花神下凡,所以这里的花的颜色都比不上花宛好看,哄得花宛笑意还没收又红了脸。
而亭子中的夏霁也红了脸。
因为顾寒在亭中抚琴,他的背后是山水昏光,而顾寒就是这山水中最艳丽的景色。
但顾寒今日穿的是一件宽袖交襟,绣着暗金佛印的道袍,却佩着暗色革面束腰,束腰上什么花纹也没有,素净,像是融入了这无忧的山水。
虽说佛印怎能与道袍强加在一起,但就是这一身,头发又用处理过的桃木枝简单的挽在脑后,像是神明,从异国而来的,来此游玩逗留的神明。
一首曲子就在夏霁的出神中过去了,顾寒睁开了半敛的眼帘。对着夏霁笑了一下,就如同主动走入红尘,与凡人共处的小神仙。
小神仙说:“好听吗?”
夏霁呆呆的,答非所问:“好。”好看的。
顾寒看出他的心神不宁,还是对自己的。
顾寒问他:“你想学吗?我教你啊。”
夏霁又应了声:“好”。
顾寒就说:“那你先听我弹一遍。”这前奏一起,夏霁听出来了。
是《凤求凰》。
夏霁的手悄悄地放在自己的心口,放在那只早已住进他的口的小狼的头上。
临走时,顾寒当着所有人的面,解下桃枝,郑重地放在夏霁的手心里,说:“乔迁贺礼,虽微薄了些,但还请收下。”夏霁立刻贴胸放着,他知道,这可不是什么普通的贺礼。
陈非看着两人,表情是说不出的古怪。
回去的路上,陈非不知道是哪根筋搭错了,竟丢下他的小美人跑去和顾寒乘一辆车。
马车里,顾寒一直在看外头的风景,对一旁的大活人装没看见,他知道陈非要讲什么鬼话。
今晚的月亮很亮,照着城里城外的两颗心。陈非看他一副坠入爱河的不争气的样子就忍不住认真叭叭两句。
“明朔,我长你一岁,便斗胆做你的哥哥和你说说。”陈非见顾寒还是不理自己,就拽着顾寒,让对自己恍若无物的顾寒认真听自己讲:“男人和男人之间没你想得那么简单,你现在还小,还什么都不清楚。”
顾寒转过头蔑视他,不屑地说:“我一个开青楼的,还不清楚那谁清楚,你吗?呵,你连自己喜欢的是男的还是女的都不清楚还好意思和我说这些。”
陈非有些不理解,甚至是不接受:“你、你知道?”
“我和你们去柳巷的时候,你什么时候见过我点女倌了,虽然我没碰过他们,但我点的都是男倌。”顾寒说得平淡,听的人就不淡定了。
“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十四,怎么了。”顾寒又将头转过去看窗外,不搭理陈非。
而陈非一路都没再说话,甚至一下马车就往客房去,看都没看花宛一眼,惹得花宛一脸疑惑,又在原地剁了下脚,跟了过去。
顾寒却在这个晚上失了眠,辗转反侧到天明。
他想,收了我的东西,就是我的人了。
而夏霁却想着,下次就就用学曲的借口,将人拐上山去。
下一章就是重头戏了哦!
看到这里作者就觉得有一句话挺适合,所有的一见钟情,不过都是见色起意。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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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第十章 分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