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
刺耳的急刹车声和女人尖锐的惊叫声同时响起,地面划出深刻而惊惶的痕迹。
下一秒,男子瞳眸浴火,夹杂着狂怒,暴虐的一脚踹开车门,疾步上前时步伐凌厉狂躁,一双铁臂毫不留力将扑跪在地的女子一把拽起控在掌中,“元灵珰你要死别死在我面前!!”
一切发生在分秒之间。众人皆是惊诧瞠目,不明白为何方才还寞寞含笑的女子突然便朝董事长那辆已经启动的黑色兰博扑将过去,她不想活了吗?
六六惊叫一声便要冲上前,却被左城大力拦在怀里,急的直跺脚眼泪都掉下来,“别拦我!灵珰受伤了!”
左城眉眼紧盯着正前,死死抱着怀里不断挣扎的女人,低声喝道,“现在过去危险,让他们自己解决!”他不确定,这时的尹南浔,除了元灵珰,会对旁人做出什么事来。
灵珰此时膝上鲜血淋漓一片,手掌模糊,灰尘掺着血和进肉里,又从掌心流出蜿蜒到青紫的腕上。
分秒之前还要离开,这时扑将上来,已然不管不顾。
“你为什么会在这里?为什么?不该是这里!”那掌上乌黑的血和肉好像不是她的,否则她怎会全然不顾,甚至用那破败的手掌撕扯着男人铁灰色的西装。
尹南浔心口持续搐痛,心脏从刚才便好像要跳出来,只差一点,只差一点,如果他刹不住车——
这时听她疯魔了一样的胡言乱语说不上是急怒攻心抑或是从未有过的惊惧,暗哑的嗓音吼出的全是风暴,“元灵珰我警告你!这样危险的事你敢再做一次,我立马把陆停北弄死你信不信?!你也不用折磨我了,大家死了一了百了!!”
男人合身的危险气息被女人身上的血迹斑斑点燃,瞬间烧光伪装完美的面具,片刻前向谁问了好,这一秒又要把谁弄死。
灵珰肯定是疯了,否则不会听见陆停北的名字也回不了神,依旧双目瞠圆的双手抓着面前的男人,“你告诉我你为什么在这里?你不是医生吗,教授、实验呢,为什么会在这里?”
尹南浔惊怒的俊颜一僵,这时才乍然明白过来,不知何时变得毫无血色的薄唇此时勾出凄绝美绝的弧度,“我为什么在这里?”凝着她满是迫切希冀的眸子,皲裂了笑,一字一顿道,“你功不可没!”
功不可没!
四个字,仿若淬了毒的匕首,刀刀钉在灵珰残破的灵魂与□□。
不不不!不应该是这样!他应该是在医院,做着他梦想的医生,救死扶伤。而不是在这里,在他最痛恨的尹氏·华都国际!!
难怪,今晚她一直觉得哪里不对,可是他突然出现给她的冲击太强烈,让她忘了思考。直到出了门——
不经意的回首一瞥,却被恢弘无比的“尹氏·华都”大楼立时劈在当地。她惊恐的察觉,有什么,在她不知晓的情况下,全然颠覆。
“我离开,尹熹就不能再逼他了。”
“只要我走,阿浔就能做他喜欢做的事了。”
“阿浔现在是真正的医生了,能救死扶伤。”
海外五年,无数的黑夜与白昼,她总是不时跟停北说着这话,告诉自己,除了让他伤心,她总也做过一些对他有用的事情,最起码,让他完成自己的理想。
他是医学的天才,而天才,或许注定是孤独的。
而现在,他却出现在这里。
尹南浔出门便上车,而保安口中恭敬的一句“董事长”,便轻易摧毁了灵珰坚定不移了五年的念想。
不,她不相信。
她什么也顾不得,毫无征兆疯了一样扑在尹南浔已经启动的车前,用鲜血来逼问,去证明,她离开的五年,不是一场笑话。
而证明的结局,异常惨烈。
她被骗了,尹熹骗了她!
尹南浔在胸前紧攥着衣襟的手颓然垂下时眸中闪过一丝慌乱。而后看着控在怀中的女人一向乌黑澄亮的眸仿若一瞬被抽走光华,眼神空洞的僵硬在原地。
“董事长怎么样了?”
“董事长?!”
保安与闻声奔过来的各职员蜂拥上来,逐渐嘈杂一片,灵珰却在这慌乱中呆若木偶。
尹南浔眉宇成川,重眸死死攫着面前的人儿,呼吸浊重。
“尹南浔你快点放手,你疯了!”六六终是跑了过来,哭着拨开众人。
“南浔,有什么话以后再说,先送灵珰去医院!”左城不知何时也来到近处,帮着六六试图拉开尹南浔加注在灵珰身上的过分有力的臂膀。
尹南浔一愣,这才惊觉自己的指几乎是要陷进女人肘弯模糊不清的血肉里,尘土把血混成污黑,蔓延到他掌上,又缭乱了谁的心。
彻骨的心疼经年未见,让人几乎措手不及。
大掌一松,尹南浔利落脱下西装外套裹在毫无声息的女人身上,在众人注目中一把将人打横抱起,声音冷硬,“左城,通知下去——”
“放心,今晚谁都不会去烦你!”左城把六六捡起的包放在灵珰身上,皱眉道,“快去医院吧!”
一个职员眼疾手快的拉开黑色兰博的副驾车门,却发现里面竟还坐着一位,顿时进退两难,回头苦着脸道,“董事长……”
“下来。”
阴沉冷冽的嗓音让副驾上忸怩不安的女人更是浑身一颤,“尹总——”
“别让我说第二遍。”
精致的红唇愈加衬得脸蛋苍白,女人抬头时美目泪盈盈泫然欲泣,却发现无法得到瞬间的目光交汇。
男人眸光清寒又炽烈,一瞬不瞬盯着裹在怀里的人儿,是她从未见过的珍视。
嗫抖着下了车,狼狈难堪却无人相怜。
黑色兰博旋出简短迅速的弧,很快,消失在众人视野。
车速不断加快,窗外的景象与霓虹成为一闪而过的迷离光影。这座城市太过繁华,只五年,很多地方就已失了原来的样子,变得喧闹,陌生。那么,人呢。
寂静,仿若不识。
灵珰抱着肘呆愣的蜷缩在副驾驶的真皮座椅上,螓首贴着车窗,触感冰凉。
红灯已至,黑色却如闪电穿行过街道。
后视镜里的人儿安静的像没了呼吸,尹南浔却又该死的记起那些青春洋溢的日子里她喋喋不休的小嘴,总让他看书时没个安生最后以吻封缄。
“五年前你就该想到有今天。”他亦不知自己这话是否意欲安慰,倒是听去像嘲讽。
一旁的人儿一动,膝上的伤便牵扯生痛,却是仅蹙了眉,很快,又静止下来。
骤然便生了怒气。总是这样,她不费一兵一卒,他却满盘皆输。
车轮一路飞驰,剧烈的摩擦使地面发出刺耳惊险的噪音,车内却是再也无话,只有青白的指节下隐忍的吱吱生响。
震耳欲聋的踹门声余韵未消,怀中的人儿却终是被轻放在沙发上,而顺带扔下的白色背包却远没有那么幸运,手机、零碎散了一地。
静默了一路的灵珰似乎突然想起什么,倏然起身。
“坐下!”
一声厉喝让动作一瞬僵直,却很快固执的继续。
医药箱被大力拍在沙发前墨色的琉璃桌上,大掌携了力道,把女人按坐在原处,“你觉得你走的掉吗?”
男人猩红了整晚的瞳眸强抑火焰,指节紧握又松开,才压下掐死女人的冲动。
单膝跪在沙发前,不由分说将女人纤瘦的腿抱放在膝上,脱了鞋子。道道血痕曲折蜿蜒,伤口处混杂着灰尘污浊不堪,与原本白嫩细腻的小腿对比鲜明,鲜红便显得尤其刺目。
尹南浔烦躁的扯下领带,白皙的颈也被不受控的力道生拽出红棱。
消毒水使累积的疼痛爆发出来,灵珰白嫩的小腿不禁一抖,修长的指顿住,再动作时,力道,便一减再减。
移坐到沙发上,尹南浔一言不发,清理着灵珰掌心与肘上的血迹,消毒水将血污尽数染在沙发和他身上。消毒,清创,上药,包扎,手法娴熟,毫不生涩。
灵珰呆愣的看着长指翻飞,突然便红了眼眶。
纱布缠绕的小手抚上他颈上的红印时,尹南浔几乎是本能的,立刻伸手握住了。
一触之下,二人皆是一愣。
他可耻的发现,即使是弄疼了她,他也竟毫不犹豫的抓住了那似乎是后悔想要收回的手。
他在贪恋那毫厘的温暖。真他妈可耻。
但那红透的眼眶似乎又在明白的告诉他,她还爱他。狂喜像细长的毒蛇将心脏层层缠绕,他却迫不及待的甘心让蛇信钻入其中疯狂啃噬,心跳,狂乱的没了序。
嗡——嗡——
震动声打碎了今晚的第一次对视。
灵珰慌乱的错开眼,侧身拣手机时却发现手根本抽不出,越挣扎,越收紧。
震动声在持续,灵珰却开始想哭。他的手修长有力,和五年前一样,指骨分明,那是精干的承载。人人都说他是天生的医学奇才,其实哪有什么奇才,上帝才是那唯一的操纵者,其他的,都只是执行者。挑灯夜读,他的书将家里打造的像个图书馆,在实验室不眠不休,他研究各式各样的病例,用发丝样的线缝合伤口毫无破绽,而现在,永远,再无法拿起手术刀。
他的一切不为外人所见的努力,因她,付诸东流。
“怎么了?”
她眼眶泛红,他便突然问出口,温柔的她害怕。
灵珰闭了闭眼不答话,扭着身子去拿手机。
“小丫头怎么不等我就自己回来?枉费我大老远给你带了水晶宫的抹茶蛋糕,全放坏了。”
压抑了整晚的眼泪,在这句话后,全然崩溃。
水晶宫的抹茶蛋糕。
他不吃所有的甜食,她千般撒娇万般耍赖他才咬了一口,蹙眉道,“抹茶的还行,不甜。”她便高兴的扑过来吊在他身上晃,“那好啊,等你毕业那天,我亲手给你做一个大大的蛋糕,就做抹茶的!”
“我能说不用吗?”
“别客气!”
“……”
“别说了!!必须全部吃掉!”
四年前的六月里某个阳光明媚的上午,灵珰如言做了一个大大的抹茶蛋糕给万里之外的人庆祝毕业,然后一口不剩的吃光了,吐的满脸是泪。
“极光哥哥……带我走……”
眼泪颗颗砸下,哽咽的几乎无法成言。
尹南浔不放她走,她却必须要去质问尹熹,为什么骗她?让她如此可悲,遵守着一个早已被尹熹背叛了五年的诺言。五年,多少个黑夜与白昼,思念像是食髓的蛊,侵蚀四肢百骸。
“你在哪里?”电话那头声音立刻沉了。
“带我走带我走……”灵珰哭的可怜,一味的重复。
“在哪里?我现在就去接你!”
“我——”灵珰下意识的抬头看向四周,却蓦然跌入一双冰寒以极的瞳眸。
薄唇渐渐浮现笑意,却扩大了残冷。
很好,元灵珰,很好。你哪里来的自信认为我可以让你无休止的践踏。
整晚沉默不言,红着眼眶,他还自大的以为那是在他面前的某种倔强,甚至可笑的窃喜。呵呵,原是没有找到对的人。褚极光,一句话便让她哭出来。
重瞳阴鸷又妖魅,薄唇敛着笑,附上灵珰听电话的耳朵,气息低靡道,“带你走?你觉得褚极光带的走你吗?”
这话里的挑衅与愠火褚极光听得清楚,正欲开口却传来噼噼啪啪的声响,然后便是无尽的盲音。
褚极光心里一紧,嚯的起身,捏着手机径直往外去。
“哥?刚回来怎么又要出去,爸爸说——”娇俏的女声在身后响起,却未及说完。
“我有急事。”
褚极光面色凝重进了车库,很快,银色法拉利剑一样向某个方向疾驰而去。
月前便知晓她即将回国,紧赶慢赶将手里上的事大概处理了便匆忙飞往意大利,他想她回国见得第一人是他。初遇时错过已是毕生大憾,而现在,她竟又在尹南浔那里。
剑眉深拢,急切与强烈的不安在眸中酝酿发酵。
尹南浔,一如你知晓我和她认识之时便营垒防备,这次,我也不会再放手。
而灵珰此时处境,却正如褚极光担心的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