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o.11潘明淮的人
方言长出口气,认真问我:
“我哭了这么久,你就没什么想说的?!”
我按按眉心,迟疑片刻娓娓拉屎:
“我给你讲段影响深远的我潘姓族谱里一个烈女子的故事。如果,我是说如果,我们潘家金莲不开窗户,就不会掉下那根木棍打到西门庆,那她就不会认识西门庆并且出轨,不出轨就不会逼得武松杀人上梁山,武松不上梁山就不会有后来的独臂擒方腊,方腊不被擒就会杀进汴梁灭了宋,没了宋就不会有靖康之耻和金兵入关,也就不会有元、清,没有大清就不会有闭关锁国、慈禧太后、鸦片战争、八国联军,这样中国就会凭借五千年的传承成为唯一的超级大国,什么美英法西班牙都是浮云,你说我们家金莲,没事开什么窗户......”
“药停了没?”
“尚未。”
她挖我眼,并没被我侃侃之谈分散注意力,反而继续哭丧:
“为什么他能喜欢所有人却不能喜欢我,为什么?”
“这种世纪难题,你还是自己去翻教材好了。”
“废物点心。”
我......
“你知道嘛,现在除了你,是个女的我都不敢带到他面前。”
我......“那也难保他不搅基。”
“严肃点。”
我“哦”了声,“好的,我不是女的,但我也不会和他搅基。”
“有时我真觉得他上辈子就是西门庆!”
“哦,没事”,我忍着笑,“有我潘家金莲在,有武家二郎在,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潘星月”。
“在在,你讲,我听。”姑娘青面獠牙吓得我赶紧做小伏低。
她摆正跪姿继续吊丧,“除了你,真是谁我都不敢往他面前带。只要有点姿色的,他都会两眼放光,”
“什么叫除了我?什么叫有点姿色的?”我不忍了。
“你知道我想说什么。”
“还真不知道。”
“他怎么敢动潘明淮的人!”一句将我呛在原地,她却忘神依旧,“他最怕的就是潘明淮,那会潘明淮让他东他绝不往西,让他先拉屎绝不敢先尿尿。也不知潘明淮使了什么妖术邪术,他要是一直在,量他也不敢花天酒地的卖弄风骚,说不准潘明淮让他娶了我,他还会马上收拾包袱入赘我们家,心甘情愿给我生几个儿子!”
方言的异想天开并未使我发笑,反而渐次沉默。她只顾着她的周鼎天,根本没意识到话题里撕扯不断的“潘明淮”----一个她尽可能不在我跟前提及的,却彼此通透的一个人,或人名。
No.12抱团
结束痴人说梦,她才触及我的沉默,于心不安say“sorry”。
我苦笑:“sorry个屁”,转移话题好让自己面色红润不苍白,“也不知道你们喜欢那条黑泥鳅什么?乌漆麻黑虎背熊腰的,五官也没标准到哪儿去,还莺莺燕燕花田万亩,都瞎了眼么?!”
“他聪明他义气他幽默啊,他还是有很多优点的好不。”
我嘴角抽搐,吓得不敢再接茬,就这德行,还是没伤透。凉凉的人,碰一下就是黄河之水天上来。
有句歌词怎么唱来着:得不到的永远在骚动。而寻花问柳的黑泥鳅,永远是被偏爱的有恃无恐。
论及她情史,在我看来那是字字血泪,因而我一直觉得自己是幸运的,好歹,我所经历的只是漫长等待,一个未知等待,但好歹有盼头。不比她,喜欢的人活生生流浪眼前,却从不驻足檐下。我一直不解,周鼎天凭什么拿捏方言,他从最初就洞悉方言怀揣的心事,这么多年,他既不排斥也不无情推开,真不知该夸他善良还是该骂他混蛋,与其将她当备胎一刀刀凌迟还不如给她个痛快一铡刀三尺血。不过,一个愿打一个愿挨我也没什么说的,毕竟周鼎天在方言心里,是命还是运,是good还是god,我无从探知。何况,她还未伤透。
未伤透则心不死,心死不了那口气就永远咽不下。
那口气吊着吊着,我们也就人不人鬼不鬼。
她还是自求多福好了,毕竟,我也是泥菩萨过河,一个心怀孤勇的鬼。
在我发呆时分,方言眼酸鼻酸地想着该不该告诉我,别等了,你等的那个人回来了,但回来的那个人已经不是你要等的五年前的“冰糖少年”。一番心理斗争,她最终缄默。太残忍,这种活剐别人的事情她根本做不出,何况,我是她最好的朋友。
长久沉默,她起身活动筋骨,踢踢踏踏一套天马流星拳,俨然刚才肝肠寸断的小女人不是她:
“小心心,我给你介绍个男人呗。”
“好啊,小肝肝,C罗还是杰伦周,阿米尔汗也ok,我这人不怎么挑。”
“玉帝如何?”
“太老了,鲜一点的。”
“我儿子怎么样?”
“不错。”我眯眯眼,“我也给你介绍个对象。”
“我这人很挑的。”
“没关系,我这资源多,什么‘神经病’‘精神病’‘有毛病’‘有问题’排排队站好由你挑,丰乳肥臀姿势多,包君满意。”
哈哈哈浪笑声,回荡操场,惊动了橘色余晖里那猎猎红旗,那点点寒鸦,所谓的大笑,不过抱团取暖罢了。
No.13热线
潘明淮伫立阳台神思飘荡跟条破棉絮。
窗户大敞,冷气嗖嗖直扑脸上。三小时前方言的“混蛋”犹在耳畔,她说“你竟然把这头猪给忘了!!!”照片里的猪是谁?女朋友吗?必然不是!母亲管教严格,校规亦是森严,最重要的,他本身是个极守红线的人,不合适宜时,绝不会试探性伸jio。
何况那还是头猪?人妖有别!
“你在想什么?”钱艺灵走进来问。
他没言语,姑娘探身又问,“你在想照片里那女生??”
“逛了也玩了,没事早点回你爷爷家。”潘明淮颇不耐烦。
“不嘛,阿姨说‘大唐不夜城’晚上特别漂亮,你带我去好不好?”
“我不想去。”
“陪我去嘛,去嘛,求求你求求你。”
潘明淮抽出胳膊,语气生硬,“天快黑了,你一女生,老待我家不合适。”
钱艺灵刚洗干净再掉粪坑,鼓风机一样呼啸转身。临走时瞥眼书柜里那本“诗词必备”,碎叨叨念咒:“什么破书吗,我就不该翻你。”
潘明淮耸耸肩,目送叨叨鬼出去,顺手打开柜门取出诗词必备,只听钱艺灵同母亲作别。
“阿姨我走了,你们家潘明淮说太晚了,我一个女孩子待你们家不合适,有伤风化,我得回我爷爷家。我先走了。”姑娘说时开门出去。看来是真伤到了自尊。听着他妈急匆匆进来的脚步声,他无奈,躺床上翻开书盖住脸,微微一叹。
“明淮你这孩子怎么这么不懂事,来者是客,况且她还是大老远从国外跟着你回来。”
“嗯。”
“你也这么大小伙了,有些事我不说你也懂。”
“嗯。”
“在国外,除了你大舅,还多亏你钱伯伯关照你。”
“嗯。”
“你别嫌我烦,这好女孩得趁早下手,要不然就被人抢了。”当老师当惯了,潘母坐在床边,开始板书教育自己的乖儿子。“给她打电话道个歉,晚上带她......”
“妈。”
“妈什么,我现在说话你也不听了,有什么事也不愿意跟我说。以前我老觉得你性格太过活泼,男孩子应该稳重老成,这才出去几年,你倒好,惜字如金,你大舅说你成天不是闷在实验室,就是闷在电脑上,妈妈送你出去读书可不是这个目的。”她想起什么,顿了顿说,“安心学你的生物学,计算机想都别想。”
“妈。”潘明淮语调扬高。
“我都说了多少次了,你只有继续学生物,才能待在你舅舅钱伯伯他们的实验室里,进到他们的科研团队,将来才有前途......”
“妈,我当年究竟怎么受的伤?”
潘母脸色立变,“怎么突然问这个?”
“就是觉得”,潘明淮将书从脸上取下来,“我当年怎么会自己摔下楼。”
“事都过去了,再做追究没有任何意义。”
“那,周鼎天他们您认识吗?”
潘母站起身,脸色不明,“那些人已经和你没关系了,过完年,你和艺灵早点回美国。”
“妈”,潘明淮喊住她,坐起身撑在床上,“我的家,不应该在这吗?!”
潘母背着他,语气沉沉,“男儿志在四方,我将你拴在身边能有什么用,别学你爸,一辈子评个副教授就心满意足。”
潘明淮望着他妈濯濯背影,默默苦笑,“我出去五年,您就不想我?!果然是我亲娘啊。”他将书合上,起身关上窗门,掏出手机,拨通周鼎天电话。
然而是停机。
一瞬的失落,将他憋得很难受,像刚找回什么转瞬却又丢了。忽又记起方言,那个牙尖嘴利大姐大,想起她咄咄逼人“你还不还钱”的样子,没敢拨过去,遂发短信。
我和方言连体婴似得从小门往出挤,像极那天的那对“情侣”,膀胱都要被挤扁,她横我一眼我下巴一抬,怎样。
手机叮叮两声进来短信,她掏出来扫了眼破口大骂:“贱男”。
我嗤笑,对她的辣劲见怪不怪。
“我打个电话。”她说。
我见她眉心打结,想是周鼎天,识趣走开。
“潘先生有何贵干啊?”
潘明淮偏头离听筒远了些,这种被话刺儿的感觉熟悉又陌生,“哦,贺泽渊给的周鼎天联系方式已无效,你有他在用的联系方......”
“他有‘女朋友’了。”
潘明淮失笑,“我是直角三角形。”
方言被气笑,瞅眼远处形影相吊的“饿死鬼”,缓了语气,“我一会发你。潘明淮,你真是?”
“嗯。”
“嗯你妹!过完了年你就甩胳膊走人了,联系我们做什么?缺老婆?!”
“这......”
“也不知道该不该再让你跟我们扯上关系,算了,你还是自己面对她吧,陌生人似得我跟你废话那么多干嘛,人话你也听不懂。”
挂了电话方言哒哒编辑短信发了过去,唉声叹气: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看你们造化了,**,老娘都自顾不暇了还想着拯救你们这失散多年的亲兄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