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几时有 第13章 危机四伏

天色很快就暗下来，距离萧昭失踪已经过去整整一日。

黑衣剑客生了火，又在溪边捕了鱼，烤好递到萧昭面前。过程中，他一直沉默不语。

溪边夜风骤起，火光熹微，星火乱颤，萧昭将身子抱紧，蜷缩在火源之外的一棵树下，发丝凌乱，她也并不打理，见黑衣人递来烤鱼，并没有接过，只是冷眼看着他，问：“你们到底抓我做什么？”

黑衣人亦是冷眼待她，见萧昭不接，遂将烤好的鱼丢进了火堆里。火团炸开，有火光绽放，转瞬即逝。

随后火势渐微，黯淡光色下，萧昭见黑衣人背对着她，扯下外衫右袖，结实后背上，赫然露出一条深红色的骇人口子。

黑衣人从怀里取出药瓶，视线受阻，他只好将药粉随意倾洒在后背痛处，便欲穿好衣物。

萧昭见状，快步上前，夺过他手里的药瓶，止住他穿衣的动作。

黑衣人抬眼，目光带着戾气，四目相对间，萧昭却觉得这双眼睛似曾相识，在此之前，她并未敢仔细打量眼前人。

只是很快他就别过脸去，萧昭也不敢再看，她知道，此时或许只有讨好黑衣人，她才有生的希望，“你这样上药起不了任何作用，我来帮你。”

见他并不排斥，她方小心翼翼将夺过的药倒在他后背还在渗血的伤口上，随后一发狠，撕扯下男子沾血的外衣，当做布条，为男子包扎。因为外衣方才划破了口子，撕扯下来并不费力。

过程中，男子额间渗出密汗，却是一声不吭。

包扎完毕后，萧昭手上沾有血迹，浓烈的血腥味在手心延展开来，她快步走到河边，皱眉将手上血迹仔细清洗干净。此时溪风再起，传来侵入骨髓的凉意，她打了个冷颤，将洗干净了的手在身上随意擦拭两下，复又走回到火堆前，将手靠近火堆取暖。

夜里，寒风更甚，萧昭难眠，偷偷抬眼打量着闭目养神的黑衣人。她确信，这是一副极为熟悉的眉眼。

她悄声上前，抬手想要将男子遮面面巾拉下，手才举至半空，却被人狠狠拽住，拧着她的手腕生疼。

男人睁眼，眼带狠厉，昏暗火光下，再次与萧昭四目相对。这双眼，再也看不见玩世不恭的惬意，只有冷如冬月的寒意。

萧昭想起三月十五那个夜晚，淮安候府院落里救下的陆离，也是带着相同狠厉阴鸷的目光。

她不禁开口问道：“是你吗？”

男子别过脸去，并不作答。

火光势微，打在男子别过的侧脸上，树影在他脸上跳跃着，并不分明。萧昭直直望着他，良久得不到回复，复才垂下眼，睫羽之下，眸色暗淡，她继续开口道：“你出现在我的院子里，并不是个意外，对吗？”

见男子不做回复，她笃定了心底的猜测，索性坐在男子身侧，淡然道：“你知道吗？在我很小的时候，也享受过公主该有的待遇，那时萧旭与太子并未回南宫，大哥与大姐不受重视，因着外祖父在朝极高的地位，我活得肆意。可对于这样肆意的日子，我早就记不清楚了。我只记得父皇震怒，母妃失宠，郑氏满门覆灭，我无依无靠，谨小慎微的许多个日夜。我以为，只要我足够乖觉，总会挽回父皇的关注，可是我被他放弃了，丢在了宫外，甚至，不敢在人前唤他父皇。我怕世人笑我还做着公主的梦……”

她一口气说了很多话，她也不知道他有没有在听，也许，她只是在自说自话，将素日不敢说的话都吐露出来，为这荒诞的夜晚增添几分真实性，让她警醒自己活下来有多么的不容易，“我早就忘了自己还是个公主了，我只想在侯府过着平淡的日子，为什么你要找到我？”

她话音中带着几分哀戚，末了，将头垂得更低，埋首双膝之间，今夜无月，有的只是星星点点将要扑灭的火光，她抓不住，也散不开。

黑衣男子终于在此刻别过脸来，带着几分探究地望着埋首不再言语的萧昭，火光和眼前女子一起映在他的眼底，他伸出手，顿在半空中，而后又收了回去。

他比谁都更应该明白，为人不该有恻隐之心。

东宫，太子萧祁坐于殿上，殿下，是将军周中。

内侍为周中抬了把太师椅，与萧祁对立而坐，周中脸带桀骜，直视太子，扬言道：“殿下知道下官所求，这于殿下而言并非难事。”

高座之上，萧祁眼眸晦暗不明，羽睫之下，看不清悲喜，声音淡然，“请周将军明言，孤实在听不明白。”

周中放声笑道：“下官就一个爱女，唯恐她受了委屈，当初要说给殿下，殿下不给下官面子，如今，做不成太子妃，我怎么可能让她，连个皇子妃都做不得？”

萧祁垂眼，声音依旧很轻，“这事将军该与父皇商议，孤怎么做得了主？”

周中起身，走到太子身边，搭上太子的肩，面上依旧挂着笑意，低声询问：“殿下是否，在找人啊？”

萧祁抬眼，波澜不惊的眼眸里闪过一丝不易捕捉到的震惊，“谁给你的胆子？”

周中脸上笑意更深，声音加重，带着威胁的语调，逐字说道：“兵权啊。”说完便转身扬长离去，摆摆手道：“我给殿下三日，今日，是第二日。”

只是他没有看到，在他转身之后，萧祁脸色斗转，冷漠疏离。

暗色帷幔之后，缓缓现出一抹竹青色身影，萧钰望着周中离去的背影，轻声叹息，“本是满腔忠义，可惜，一步错，步步错。”

次日清晨，日光和煦，打在萧昭身上。许是做了不好的梦，她的眼角尚有清泪未干。

远处夹道有一辆马车向他们驶来，萧昭急忙上前呼救，却只见赶车男子下了车，便径直向树下坐着闭目养神的黑衣男子走去。

他俯身弓腰，立于黑衣男子身侧，自腰间取出加盖印信的信封，压低声音道：“劳烦小哥，我来接人。”

黑衣男子睁眼，上下打量来人一眼，接过信封，核实信上私章后，自怀中取出令牌，递与来人。

过程中，他并未看萧昭一眼。

随后，来人方才向萧昭走来，恭顺做了个请的手势，“贵人请随我来。”

萧昭警惕地看了眼来人，问：“你要带我去哪儿？”

那人只说：“奉命办事，不敢相告，贵人还是听话些，以免徒劳受罪。”

萧昭看了眼抱剑的黑衣男子，他并未有动作。当下日光正好，山间偶有清风，散乱发丝随风轻拂过萧昭苍白的脸，她薄唇轻启，想说什么，却始终没有开口，转身向另一个未知的恐惧走去。

上了马车后，萧昭被人用麻绳束了双手，蒙了眼。马车上，除了方才赶车的男人，车里还有一个中年妇人，那妇人穿着朴素，看不出出身，但对萧昭也还算客气，本欲上前为萧昭梳理散乱的头发，只是手刚刚触及萧昭肩头，萧昭便轻轻侧身，不让她碰。

妇人收回手，赔罪得笑笑，不再动作。

周中回府后，周沅便被禁了足，百无聊赖之际，惊喜地瞧见萧钰上府来。只是他面带疲色，眼眶微红，应该是外出办事，彻夜未眠，身上雪白色的披肩还浸着清晨的微露。

她忙迎上前去，想为萧钰解下披风，萧钰却侧过身，向周中书房走去，周沅忙上前，解释道：“父亲一大早便出去了，哥哥若是有事，稍候片刻，我让周升去寻。”

萧钰这才回首看她，目光却不似从前柔和，还带着几分急切，他快步走回到周沅面前，“不在？去哪儿了？”

周沅被萧钰难得紧张的情绪触及，怔怔杵在原地，不可思议地望着这个素日里一向温文儒雅的哥哥。

见周沅不语，萧钰又平复心绪，和声道：“阿沅，我并非同你玩笑，现在有一件非常要紧的事情，必须要找到舅父处理。倘若是迟了，铸成大错，回天乏力，不止你，整个周家，都会面临灭顶之灾。”

周沅愣住片刻，复又回过神来，虽不明所以，却忙唤来身后丫鬟，“快，找周升过来！”

丫鬟回话，“周管家一早便出门了。”

周沅无助地看向萧钰，萧钰便问：“可有交代去了何处？”

丫鬟摇头，“只知道套了马车，自北定门出城去了。”

清亮的声音自佛堂传来，周夫人一袭素衣，手捻佛珠，自佛堂走出，她眼怀悲悯，向萧钰揖礼道：“侯爷快去吧，老身随后就到。”

闻言，萧钰回礼，仓促转身，周沅仍杵在原地，不过短短几个月光景，却发生了太多始料未及的事情。

出府后，立于马上的玄衣太子不知何时已出现在周府门口，眼神一如既往的淡漠，声色亦是冰冷彻骨，“孤给了你时间，也给了他时间，结果如何？”

萧钰无奈摇头。

萧祁不再多言，轻轻扬手，大拇指处的白玉扳指在日光下熠熠生辉，身后一群带刀侍卫早已恭候多时，迅速将周府围将起来。

太子不做逗留，策马离去，萧钰上马紧随其后。一玄一白二人自北定门出，城外早有数百名精锐将士待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