阵阵的雷声令珅儿懊恼天意的无常,失意起身,忽见一只蜻蜓飞跃过亭外的花丛扑进亭下,外头的雨也顷刻间落下。
“你也要避雨吗?”
她仰头追随它飞舞的路径,几乎要把自己转晕啦。
“凉意渐起,公主不可贪欢。”
突来的叮嘱比突降的大雨更令珅儿意外,她回眸已见王谊来至亭下。
“我没那般娇弱。”
她有些不领情,仰头继续追寻那小小的踪迹,却发觉它已趁自己说话之际不知飞到了何处,她立即四下张望着。
这一举令王谊有些无奈,这个小公主怎还如此的不听话。
“一只蜻蜓而已,待天晴了会飞来更多。”
珅儿不顾他的提醒,终于发觉了在凉亭顶部歇息的小影。她得意一笑,一个翻跃将正想逃离的蜻蜓握在手中,安稳落下。
“我要的就是它,笼子。”
亦朔赶紧递上一个小巧的纱笼。
王谊不再去纠结这只蜻蜓与别的有何区别,径自忽略她喜欢的神色接过弗雀撑开的伞。
“走吧。”
心满意足的珅儿径自走进伞下,随他离开。
她看着那笼中红影,心思忽的明亮。
“方才我捉它的时候突然想起,你是怎么捉住云蝶的呢?”
“公主今日才有此一问吗?”
平静的语气令珅儿渐慢止步:“看来你是早有这一质问啦。”
“我怎敢质问公主,只是心伤自己竟不如一只云蝶、一只蜻蜓。”
这无奈之意珅儿听明白了,却只说:“你还没回答呢。”
王谊轻叹,继而与她前行:“公主只知那些武将能上天入地来去自如,殊不知,那些不知轻重的力量只会伤害云蝶幼弱的性命。”
这讽刺令珅儿心生不悦,却并无表现:“那你呢?”
他平静相答:“这蝶突然出现,定是林中有了吸引它之物。我曾在林深处观察过,这种蝶轻易不落下,却唯在一株植物上停留了片刻。”
珅儿听的专注:“是什么在吸引它?”
“至今我也不知那株植物叫什么,只是见它通体发黑。”
“黑色的植物……然后你就在那儿等着云蝶自投罗网吗?”
“如此不是两全其美吗?”
珅儿想起他方才之说,慢慢将纱笼拿高:“既然你说我伤到了它,不如就把它放了吧。”
王谊见她揭去纱笼外的纱布:“公主真舍得?”
珅儿看着那犹如在晴空里自由飞去的红影:“我喜欢它也拥有过啦,何必还将它困着呢。”
这番话加之她突然的“醒悟”令王谊渐明了:“看来是我误会啦。我早听闻公主十分喜欢林中之物,可直至今日也未曾见过一只,想必它们都已安然回归深林啦。”
珅儿望着飘雨的远空:“是啊,它们都走啦,只有那些云蝶……只能一只接一只的死在我的笼子里……”
王谊了然:“这才是公主真正喜欢的,明知如此,仍不舍得放手,甚至绘影思魂。”
他说的是对的,珅儿没再接话。
“看来民间有百姓将那些云蝶说做玄物也非毫无缘理,至少它已令公主痴迷。”
他随口的一句笑言让珅儿收起了眼眸,一路再未开口。
…………
纾饶见二人一同归来,神色宁和,渐露欣慰之色。
却听珅儿突的打了一个喷嚏,又见王谊担忧的吩咐人去煮驱寒汤水,心更是觉得安下了几分。
倒是珅儿以手帕掩着口鼻心虚的回屋啦。
…………
夜临,珅儿已躺下歇息,王谊还在书房忙碌,直至亦释突然进门禀报。
王谊并未抬眸:“何事。”
“禀驸马,公主突然发起热来啦。”
王谊一愣,搁下笔便离开了书房。
“御医呢?”
亦释跟随在后:“已在来的路上啦。”
王谊回到卧房里,脚步也放轻啦。他在床边坐下,伸手去探珅儿的额头,愁眉不展。
“再去摧御医。”
汀欢立即再让亦释去接人。
珅儿昏睡的很痛苦,梦中的片段太过繁复,还来不及触摸便已飘远……
意识迷乱间她的手也胡乱的抓起来,王谊只能将她握紧,那双小手柔软而娇嫩,只是带着异常的热意,令他心疼。
珅儿被他钳制着渐渐安分下来,梦境似乎也跟着轻松啦。
她梦到了少年时随朱瞻基一同去玩耍,在花海中笑语……
“大哥,那只蜻蜓长出了我的耳朵……”
娇喃之语令王谊怜爱失笑,只是笑意中伴着一丝羡妒。
“一只蜻蜓也能入你梦中吗……”
稍后御医来看过珅儿,确定只是普通风寒后就去煎药啦。王谊挥退了所有侍女,独自留在房内。
窗外的风渐渐急啦,他起身去关窗户,却不知他刚一送松开珅儿的手,她便悠悠转醒啦。
她还隐隐记得手心里的温暖,稍稍起身,想更仔细的分辨那个离开的背影……
王谊关好了窗户,转身回来的那一刻也让珅儿看清了他,这清明令珅儿难掩一丝失落,再度躺下来。
王谊神色不明,回到了床榻边。
“你染了风寒,还是好好休息吧。”
珅儿静静的看着他,模样像是十分的无助可怜,惹得王谊疼惜不已。
“入府多日,公主此刻看我最多。”
珅儿依旧直望着他,声音很轻:“我躺在这儿,只有你一人相陪,我也只能看你。”
王谊的双眸渐盈满浓情:“公主此刻才看见眼前人,我却是那日在淮王府就只有眼前人啦。”
他的情话总是会令珅儿心乱,她也不知为何,从前她也曾收到过无数男子写给她的思慕之语,却都能平静以对……
幸而发热的红晕遮掩了她的羞态,她轻轻将被子往上拽了拽,以掩住自己的脸颊。
王谊见此,也只是莞尔相陪。
汀欢与芑欢将熬好的药端进了屋里,王谊看着那只露着眼睛的小人儿:“起来喝药吧。”
轻柔之语如诱哄孩童一般。
珅儿稍稍放下了些被子,依旧没什么气力:“不想喝。”
委屈的小模样却令王谊蹙眉:“不行,公主已经发热啦,这药一定要喝。”
他俯身将她从被子里抱起,已有几分强硬。
珅儿无法,只能接过汀欢递来的药碗,只轻抿一口已是愁眉苦脸。
王谊微笑:“公主这般怕苦,今后可要万分小心自己的身子。”
珅儿听到他这话没有争辩,却将药碗举到他面前:“你不是说我喜欢的你都愿意相陪吗,我很喜欢这个药,留了一半给你。”
王谊看着她皱眉的样子,再听着这番话已如五雷轰顶般诧异,这样奇特的想法她如何会有?
只是他眼眸一转便宽量道:“原来公主还记得我曾许下的每一诺,即是如此我怎舍得剥夺公主之爱。”
他笑望着珅儿渐无辜的脸色,又吩咐汀欢:“再去端一碗药来,我与公主同饮。”
珅儿气的真想把药碗丢掉,可到底还是“息怒”啦,在他的注视下乖乖把药喝的一滴不剩。
王谊却没有兴致再看她被苦的痛苦的样子,拿起锦帕给她擦拭嘴角的药水。
珅儿接过锦帕自己擦,又委屈的开口:“你要喝两碗。”
王谊一愣,随后失笑:“公主心疼我今日也淋了雨,多谢公主关怀。”
珅儿瞥过眼去不看他,总觉得自己又吃亏啦……
芑欢端着药碗退下,王谊也收起了玩笑的心思。
“公主身子不适,早些睡吧。”
“我不想睡。”她掀开被子走下床榻。
王谊来不及想她这是哪里来的精力,赶紧拿起搁在一旁的披风追过去。
珅儿已经跑到了墙边,推开窗户:“雨还在下啊……”
“刚吃完药就大意妄为,我看那汤药还不够苦涩!”
肩上突然落下的衣物带着一丝凉意,就像他突来的训斥一样令珅儿难以接受,方才还柔顺对她的男子和眼前之人仿佛已是两人之别。
她一时委屈不过,竟落下了眼泪。
王谊见此突地心慌,怎么也不会想到自己的提醒之语竟将她给惹哭啦。
无措间正要抬手擦去她的眼泪加以安慰,谁知纾饶已从外头走了进来。
他笑着向王谊施礼:“驸马,公……”
他的话消失在珅儿的满脸泪痕之中:“公主怎么啦?”
珅儿却看了眼王谊,无声擦着眼泪回到床榻边侧身坐下。
王谊正要张口,却被纾饶拦下。
“驸马不知公主在生病吗?怎可在此之际欺负公主?”
这质问令王谊难堪又冤枉:“公公哪里看出此事来的?”
“那公主为何痛哭啊?”
“是……”
王谊实在不想与他解释此事,便说:“公公若无事禀报,就快退下吧。”
“公主受了委屈,老奴怎可袖手旁观。”
他说完便走到珅儿身边,焦急地弯下身子:“公主可别吓老奴啊,究竟是为何事这般啊?”
他等了良久,终见珅儿转过身来,抬起满眸的委屈。
“没事,公公去休息吧。”
这答复令纾饶一愣,疑惑地看了眼一旁低着头的汀欢,又追问:“公主当真没事啦,真要有什么委屈可要告知老奴啊。”
珅儿摇了摇头:“真的没事啦。”
纾饶莫名看着她脸颊上未干的泪痕,又见她已没什么伤心之色,也只好作罢。
他回到王谊身边:“这外头的风雨太大,老奴顶着一路寒凉,加之对公主担忧过虑,以至方才这一通胡举胡语,还请驸马宽量。”
王谊语色低沉:“公公辛劳一天,快去歇着吧。”
“是,老奴这便告退。”
他带着汀欢一同退下,追问之后才得知方才之事的详情,却对珅儿这一番稚举有了别的猜想。
屋里仅剩外头的风雨声,王谊慢走至珅儿跟前,又一次认错:“方才我不该斥责公主,忘了身份。”
珅儿听了这话,渐慢抬起头:“我也忘了身份。”
王谊无力一笑,猜想她这也是因想起自己的失态而不好意思吧。
他低身蹲在珅儿身边:“公主还想去何处赏景,等换好了衣物,我陪公主一同去。”
她轻轻摇了摇头:“我困啦。”
王谊径自点头:“好,公主休息吧。”
稍后,他看着珅儿娇憨的睡颜暗自苦笑,珅儿至今依旧稚气未脱,今后怕是真要当做“女儿”般小心对待啦,这份甜蜜的烦恼还真令他无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