珅儿默认了他的叮嘱,转身回房,王谊跟随在侧,一路平静的让她心忧。
“你不疑惑那人是谁吗?”
王谊望着眼前小路:“他已逃脱,疑惑也是无用。”
珅儿突然拦在他身前:“也许他在监视你。”
“我问心无愧,随他监视。”
珅儿难以相信,他竟早就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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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王谊入宫复命。
朱瞻基接过那本书册随手翻阅着:“退下吧。”
他的寡言却令王谊渐惑,昨夜那场意外该早有人如实向他禀报,他怎一字不提……
“还有何事?”
王谊忽的抬眸,收起那些猜疑,再次趴跪下:“恳请陛下开恩,今后这些重任不要再交给臣做。”
朱瞻基将手背于身后:“为何。”
“自臣迎娶长公主那日,就只求与长公主安稳度日,望陛下成全。”
朱瞻基思索良久,终于恩赦:“既想求安稳之日,就该知道你要抹去往日所有。”
王谊松了口气:“臣谨遵陛下之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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邬巉一进府就看见了站在栏杆前观鱼的珅儿,一身红裙置身于风中,还如从前般娇柔可怜。
他走近一些:“长公主。”
珅儿早已听到他的脚步声,却等他开了口才转身看他。
“昨晚是你。”
她的直言不是疑惑而是肯定,邬巉也不再狡辩:“是。”
“为何要跟踪他?”
“只是例行监视。”
珅儿知道帝王心思的多疑,只是没想到王谊也不例外。
他不是他的心腹吗?这么多年,连这点信任他都没得到吗……
“你从何时跟起他的?”
邬巉皱眉看着远处还未停止的落叶:“长公主大婚之日。”
珅儿脸色顷刻暗寒,那人真是他的兄长吗!将一位毫不信任的臣子赐给她做驸马,还要日夜监视,到底是为了什么。
这邬巉一直监视他的举动,岂不是连自己都成了他的掌中之物。
太长的静默让邬巉品出了什么,他沉声开口:“长公主切勿多虑,我只奉命监视那王谊。”
“可你昨夜不是出现在府里了吗?”
邬巉一怔,无言相辩。
“你发现了什么?”
他的沉默更深,心绪慢慢回到了那日,他恼怒的禀告了王谊欺君罔上的罪行,竟得到了那样的命令。
…………
“那女子与少年你无需过问,只管看好王谊即可。”
“可他欺辱长……”
“多嘴!”
…………
朱瞻基的训斥令他意识到自己越举的行径,只能将不平与愤怒深埋心底,此刻自然也不能对珅儿多言半字。
“没有,他并无异常之举。”
这话一听便知是假的,王谊昨夜肯定不是初次行事,他整日跟随又岂会毫不知情,此刻只字未提,看来是问不出什么啦。
“我早听闻锦衣卫只做暗昧之事,没想今日也轮到我啦!”
扔下这句话,她便拂袖而去。
邬巉不愿让她如此误解,一时情急竟伸手抓住了她的手臂。
那倏忽的温热让珅儿抗拒的挣开,邬巉也发觉了不妥,立即后退一步。
“臣所做之事皆为陛下效忠,长公主不该如此误解,更不能怀疑……我对长公主的恭敬。”
“你监视他就是监视我。”珅儿已没有心思在意他的伤意。
这份决绝却令邬巉无法相信:“长公主……何时对他这般用心啦?”
珅儿这才想起,他整日监视王谊,该很清楚自己对王谊是何言行,可眼下她绝不能照他所说。
“他是驸马,我当然要对他用心。”
“可我看的清楚……”
“你怎会看清楚!”她冰颜正告他:“日后不许你再接近府里,若是你不愿意,我便直接进宫禀告皇兄。”
“不可!”
邬巉顾不得她的冷对,急切的阻拦她:“昨夜杨府的意外我并未向陛下禀明,公主若向陛下说及跟踪王谊之事,我自是无命再监视他,可陛下仍会再派他人行令。到那时,监视的可就不只是王谊一人啦!”
他的急劝令珅儿错愕,后又哀凉四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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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谊从宫中回来便一直在庭院中失神,纾饶守在一边不敢多问,偏偏珅儿又出去啦。
王谊此刻正是在担心珅儿,尽管朱瞻基今日并未提及她半句,他仍不能确定,是他真不知昨日意外,还是故作不知,若是明知而不说,珅儿岂不又因他至于险境了吗……
珅儿……
他突然侧身:“公主呢?”
纾饶微怔:“回驸马,公主出府散心啦。”
“怎么公公都没跟着?”
纾饶笑答:“公主若非进宫,一向不喜老奴跟着。”
恰在这时,珅儿从外归来。纾饶立即迎上轻施一礼,然后小声提醒:“驸马正问您呢。”
王谊来到她跟前:“不是去散心吗,怎么脸色还如此不善?”
珅儿知道这是纾饶替他编的由头,只好顺着解释:“我去三皇姐府上啦,结果话不投机又生了一肚子气。”
王谊没觉得不对,温和的劝慰她:“公主年岁也不小啦,怎么还跟自己的姐姐置气。”
珅儿没接这话,径自坐在一旁的石凳上问他:“你今日可将该说的说啦?”
王谊神色一滞:“我每日讲学无数,公主这是何意?”
珅儿知道他为何装傻,便告诉他:“你尽可安心,这屋顶上没人。”
这话令王谊渐慢轻笑:“我倒是忘啦,公主的耳朵比我的眼睛还要锐利。”说了这句笑语,他才正色:“公主之吩咐我已禀明陛下,陛下亦恩准啦。”
“真的?”
王谊点头。
这样就好,只要他不再去做那些事,自然就没了再遇危险的机会……
“只是昨夜之事公主今后切记不可再提,切记切记。”
这叮嘱之严重比邬巉更甚,珅儿哀伤之际,也初次感知到了王谊对她的心……
“公主。”
一声轻唤令她收回了那一丝旖旎,回眸已见王谊来至身前。
“那日之事,我要向公主赔罪。”
珅儿眼眸低下,已知他是在说青楼之事。
“你为那种事向我赔罪,我是该宽恕你还是不该。”
王谊也发觉自己这话有错,立即更正:“我不为求得公主宽恕,只是应当向公主赔罪。”
珅儿闷闷的抬起头,看了他一眼便起身离开啦。
这无言虽非责怪,也是她心中非常介怀,王谊深叹一声,唯有望着她离去。
…………
纾饶随着珅儿来到后院,小心问:“公主今日可有结果?”
珅儿轻挽着手心里的丝绢:“是锦衣卫。”
纾饶沉疑:“看来陛下还是对驸马不放心啊……”
“可我不明白,皇兄既然已经对他生疑,为何还要他去做那些事?”
他叹气:“公主,对于帝王而言,普天之下除了自己,没有谁是可信之人呐。”
这话令珅儿寂言,他若为了皇位可以谋害父皇,一个下臣他更是不会珍惜啦……
“公主。”纾饶忽的低声:“老奴还想提醒您一句,今日您是为驸马之事奔走,这往后还是不见那锦衣卫的好。”
珅儿突然仰头,对他这提醒心生不悦:“我跟他有何见不得人之事?”
纾饶见她心急,连忙解释:“公主,老奴知道您无外心,可老奴一早就看出那邬巉对您心思不纯啦,所以才给您提个醒。您如今已下嫁驸马,除了驸马任何男子都该避嫌呐。
况且那些锦衣卫皆是虎狼之辈,平日里尽做些窥探暗室之事,谁知他奉命监视驸马之时又安了什么别的心思,眼下驸马没有察觉便是万幸,万一察觉了岂不是给公主增添忧虑吗?”
珅儿虽觉得冤枉,细想之后也觉得这番提醒并非多余,也就咽下了替邬巉辩解之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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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风拂过宽敞的庭院,遗落满地凄伤。
院中孤零的女子已听尽枯叶掉落之声,这眼前的景致与那七年何其相似。
眼瞧院中每棵树下都埋起了厚厚的黄叶,她真想吟出那一句,悔教夫婿觅封侯啦……
一旁读书的缃儿关上书本,走到她跟前:“爹都将我们丢弃啦,您为何还想着他。”
“胡说!你爹没有遗弃我们,只是时机未到,他还不能来见我们。”
这样的话似乎已经骗不了十四岁的缃儿。
“娘骗不了我,也骗不了自己,他如今是别人的夫君,今后还会是别人的爹!”
“住口!”静女大声斥责了他:“他永远都是你爹,永不会变,你要谨记,他永远不会抛下你。”
缃儿第一次见她如此严厉的神色,不敢违背她的话惹她更加不悦,只有独自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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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后下起了大雨,不过卧房里依旧温馨明亮,大窗开着,宛若两个境界。
珅儿趴在窗前的矮案上小憩,长长的白色浅花长裙铺散了满地,如雨中打落的娇蕊般圣洁。
耳边尽是雨落风声,心头有些空荡。
芑欢读书的声音清缓而平静,令珅儿似睡似醒,时光也就随之流逝啦。
傍晚时雨渐小啦,珅儿便让汀欢撑着伞随自己去到了高处的凉亭。
雨停后,天空渐铺染了赤昏之色。她坐于廊边,双手搁在栏杆上,几分失神于天地间的绝色。
王谊带着一身潮气刚从外归来,亦婤上前给他褪去外衫。
“公主在歇息吗?”他看了眼卧房。
“回驸马,方才公主见雨小啦,就到布泽亭赏花去啦。”
亦峂端来了驱寒的热茶,王谊方坐下端起茶杯便听外头隐隐又起了雷声。他眉头微皱,吩咐弗雀拿起雨伞随自己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