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云一人去往后院,婴儿啼哭声逐渐清晰。
后院一个年轻的奶娘正在给孩子喂奶,孩子看起来不过两三个月大,不过长得白白胖胖的,十分喜人。
孩子吃饱喝足打了个奶嗝,奶娘面脸慈爱,以臂膀为摇篮,轻轻晃动,轻声细语道:“小公子长得真好,一看就是个有福气的!”
旁边另一个丫鬟打扮的女孩应和着:“将军府长大的孩子,自然是有福气!”边说边用手指去触摸小孩的白嫩的鼻子,孩子被她逗笑了,她也跟着一起笑起来,一派天真。
小姑娘圆圆的眼睛滴溜溜转一圈,环顾四周后悄声说道:“芸娘,你说小公子到底是不是小将军的孩子呀?”
芸娘也抬眼看了四周,又仔细看了几眼怀中昏昏欲睡的小孩后,才同样小声回复道:“我看不是,小郎君嘴角眉眼跟郎君都不怎么像。且小郎君到府上快三月了,郎君拢共来看过两次,有一次还是因为小郎君发烧了。若是亲生的,怎会舍得冷落到这个地步?”
小丫头长舒一口气,眉眼弯弯,甜蜜道:“我就知道不是,小将军可是名门正派,怎会在外头乱来,没有成亲,就多了个长子,若是老爷和夫人知道,也是不依的!”
芸娘看着小姑娘,神色凝重起来,拿开她放在小孩身上的手,劝诫道:“小翠,就算小郎君不是郎君生的,你也不要对郎君有什么幻想。我比你来府中早几年,也比你虚长几岁,是真拿你当妹妹看才跟你说这些掏心窝子的话。”
“你长得是好看,但你可曾听说郎君身边有女人?我在府中快五年了,府中也不乏有长得好看的小姑娘存了和你一样的心思,可也没见郎君将谁收入房中!如今若不是有个小郎君在,郎君怕是后院都不会来。我劝你早些收起你那些心思,怕你到时候落空难受。”
“且听说今年冬天老爷和夫人也要回京城,多半是为了郎君的亲事,以郎君的身份,对方不是皇亲贵胄,也是书香名门,夫人不会允许这种时候多些麻烦的。”
被叫小翠的小姑娘咬了咬嘴唇,有心事被看破的难堪,也有些不甘心,“可是芸姐姐,我难道一辈子就只能做个伺候人的下人吗?”眼里全是倔强,隐隐有泪光闪烁。
芸娘长叹一声,低头看了眼已经满足睡去的小孩,无不悲戚地道:“这都是命,该认就得认!”说完将孩子放在小床里,退开忙别的去了。
小翠见芸娘离开,倔犟地站在原地,眼里明明是不甘心和不认输。又看了眼睡得一脸餍足的小孩,跺了跺脚,也离开了。
站在窗后的归云看着小翠离开的背影陷入了深思。
“你在发什么呆?”耳边传来一女子的声音。
归云回神,看向小床边一脸慈爱却满脸泪痕的女子,哦不!女鬼。轻笑一声,脸上尽是玩味,道:“很有趣,不是吗?”
床边的女鬼不解,这种仗着自己有几分姿色就想爬主人床的小姑娘多如过江之鲫,有什么意思。
归云顿觉没意思,也不打算解释,无谓道:“没什么,孩子你看到了,有专人照顾,过得比我还好!该满意了吧?”
女鬼转过脸来看向归云,分明就是司徒元稹回京那日看见的那个被开膛剖腹的女尸模样。
“如今是还好,可以后将如何?难道就让他这样不清不白的活着?将军府也不可能养他一辈子!”女鬼语气严肃,隐隐还有质问之意。
归云愣了愣,抬起纤长的手指指了指自己,道:“你问我?那我就不知道了,我向来只做死人生意!”
女鬼怒道:“你……你就这样狠心?”
归云觉得好笑,“我也不是因为好心救他的呀!这你比我明白。”
女鬼知道硬来无益,便软了语气,跪在了归云面前,哀求道:“我求求你救救他吧!他还这么小,没了娘。你将来也会做母亲,你就会明白我的心情,他若是过不好,我做鬼都不会安心的!”
归云好整以暇地斜倚在窗台上,眯着眼睛看了眼有些晃眼的天,叹道:“我和你做生意也不是为了你安心呀!”
说完转头看向女鬼,玩味道:“难不成你想我把这小鬼送给他那个死鬼老爹?”归云自觉不错地点点头道:“这个倒是简单,我一会就能给你办好,就当是我附赠与你的优惠好了!”
女鬼猛地从地上起来了,歇斯底里吼道:“不!不能给他!”
“那个狐狸精已经怀孕五个月,她怎会善待我儿?不会的,不会的!”女鬼神情近乎疯狂。
归云摊手:“既然如此,那我就没有办法了!”
女子凑近她,被阳光烧得后退了一大步,哭诉道:“不,你肯定有办法!你既然能救他,就有办法帮他。不如……不如我再与你交换一百年轮回,你保佑他一辈子平安无事。”
归云一脸无奈又无情:“柳如夕,我可不是菩萨!”
“你肯定能,你那么厉害!你既能让司徒将军养他,就能让他继续养他!”
“不如你嫁给司徒将军,反正他已经被你迷得神魂颠倒,司徒将军又是这样高贵的身份,你嫁给他是天大的福气,这样我的孩子也就名正言顺了!没错,你可以嫁给司徒将军!这样就都解决了!”
名叫柳如夕的女鬼越说越激动,仿佛想出了一个绝妙的点子,神情也愈发癫狂。
“够了!”归云狠戾地制止了她继续说下去,也不再有耐心与她继续纠缠,取出一颗莹绿的珠子,悬于柳如夕头上,口里默默念着:“阴阳易,轮回错,万物生。”
片刻,那颗珠子变得润白,比之花妖那颗更甚。
归云收好珠子,下了窗台,心情不是很好地道:“我只是个商人,只与死人做生意的商人,若是你想我照顾你的孩子,等他死了,让他自己来找我。”
说完只留给柳如夕一个决绝的背影,手腕垂下来时漏出了一串手珠,在阳光下莹白如玉,熠熠生辉。
柳如夕痛苦地捏紧孩子睡的床沿,身体变得越来越透明,口里不断呻吟着:“孩子!我的孩子……”
最后,与光融为一体。
这时,窗台的光溢了进来,照到了小孩脸上,本来熟睡的小孩突然醒了。
只是不知是被光惊醒还是些别的什么。
阴阳相隔,多争无益。
归云回到静安侯府时,司徒元稹正要离开。也不知道杨平怎么跟他说的,见他的样子应是相信花妖之死不是邪祟所为了。
归云躲在角落不敢出声,此时她并不愿招惹上司徒元稹。
司徒元稹不愧是战场上混的,似乎察觉到一角有异,一双鹰眸直直地盯着她藏身的地方。
杨平见他停了下来,疑惑道:“怎么了?可是那处有不妥?”
司徒元稹收回目光,摇摇头,“许是我草木皆兵了,总觉得刚才那处花草晃动不似风吹。”
杨平适时作出担心的样子,道:“既如此,不如敬文与我一同前去看个究竟,难不成我府上竟出现了贼人?”
躲在草丛后的归云皱起了眉,这个杨平究竟要搞什么幺蛾子?要在司徒元稹眼皮子底下悄无声息地消失简直是痴人说梦!
司徒元稹点头,与杨平一同靠近那处有异样的草丛。
脚步声越近,归云心跳越紧,眼看着两人衣摆出现在了近眼处,她想究竟是装作盗贼与两人纠缠一番逃走还是直接与司徒元稹相认时。
很快,她决定选一个对自己伤害最小的,直接站出来与司徒元稹相认,好在此时杨平开口了。
“哦!我看见了,是前两日突然跑我府上来的那只花猫躲在那睡觉,倒让敬文担心了。”
司徒元稹一愣,他并没看见什么花猫,倒是看见了一青色衣角动了动,但既然继安这么说了,便表示他已知晓那人是谁。且他站于自己前方,明显就是不愿让自己知道,他也就不好再去探究。
一双鹰眸盯着杨平道:“既如此,继安你可要看好,野猫性子野,不要让它伤了人,尤其是自己。”
“那是自然。”杨平笑答。
见他坦然自若,司徒元稹不再纠结,转了方向直接离开了。
好一会,杨平的声音才从头顶传来:“人已经走远了!”
归云起身,见他又开始修剪花草,妖娆一笑,摇曳着走到他身边,把玩着他正修剪的那株黑松,调笑道:“小侯爷今天怎肯为小女子解围了?可是被小女子一片痴心感动了?”
杨平眼皮都没抬一下,继续修剪着黑松的枝桠,边拂去她作乱的手,边道:“难道你不舍?怪杨某今日好心做了坏事,不过敬文肯定没走远,以你的脚力,必定赶得上。”
归云轻跃到他身边,虚靠着他的肩膀道:“我找他做甚,只有在你身边,我才能安心。”
她拖长尾音,让人听来仿佛猫爪抓在心上。
杨平斜睨她一眼,眼里分明的不信与不屑。
到了厅里,杨平才问她道:“你可知敬文今日来是为何事?”
归云一眨眼,笑着反问:“难道为了花妖?”
她的聪慧杨平一向是不怀疑的,但又不满她的做法:“你这事做得未免也太不小心了,敬文连看也没看,就怀疑有邪祟作乱了。”
“人家也是不小心嘛!我的道术也不如你精进,自然容易出纰漏。再则,那花妖确是被牡丹毒死不假,我不过替她多活了两天,这天气炎热,有尸斑也属正常。”
杨平自高处斜睨着她,他自然不吃她这一套,这随口就来的谎言让人生厌。只盼那事能早日有结果,好与她再无交集。
“归云姑娘道术高深莫测,都能一日之内将闻香阁的鬼怪全藏了,也能轻易收了恶鬼花妖,说这话实在是自谦了!”
归云收起那副吊儿郎当的样子,道:“实在不是我道法高深,只因我与你修的道不同,擅长之处自然也有所不同。就好比你能替人治祟,我却只会帮鬼治鬼。”
“所以,要完成那件事,我们才是最好的拍档!”她这话说得十分肯定。
杨平心中那股子不适又被硬生生压下去,不得不承认,她的话没有错。
只能转过身去不看她,问:“你可有消息?”
“我就是为这事来的,王武那边有消息了。”
杨平凝眸,表情变得严肃,“如何了?”
“我就知道那林子肯定有古怪,上次遇见了司徒元稹,加上给人接了个生,怕打草惊蛇,不敢往深处探索,错过了好时机。今日又逢月中,王武因为被我抽去了一魂,有些神智不清,最容易被他们盯上。我的千里传感绳显示,他就在苑儿林里。”
杨平也不再纠结她用什么手段达到目的,神情有些疲惫,道:“既如此,准备一下,今晚就过去。”
归云点点头,不似之前吊儿郎当的样子,脸上是难得的凝重模样。